红涟涟的火光还在那映衬着半张脸颊,木头烧的咯吱咯吱响,还有什么危险潜伏在附近,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逍遥恍惚记得,自己十四岁那一年,好像也有这么一把大火,烧的人骨头都咯吱咯吱作响,如今却已经都过去了。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他是真的无奈,拉着人走:“赶紧离开这,回头给你买糖吃。”
要离被忽然拉扯,疼的嘶一下,其实之前也是疼,但是因为紧张根本顾忌不到,如今却是放松,所以格外的疼。
逍遥注意到了,到了安全的地方,看见那衣服上面的血便已经是一目了然,鲜红刺目还夹杂着几分脏黑,有几分心疼,赶紧吩咐下人找来大夫。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连城的书房,有无数的人保护把守,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更加的严格。那些书卷排放在夹子上,死物宁静,书房外边连个鸟叫都听不见,书房里面说话声音也就越发的清晰。
“丞相府里,要离受了这样重的伤,我是真的没想到。”逍遥皱着眉头,对连城说着,非常的不满意。
都知道这场刺杀的主谋是谁,这是连城带来的。但是谁都没想过,长公主居然敢让杀手进丞相府。
连城是一国丞相啊,有人堂而皇之的来杀人,那么接下来杀的会不会是他?
这一次魏冉有些过分了。
刚刚被大夫包扎好了的要离有几分心虚,这是自己出去多管闲事弄下的伤,怎么能算在连城头上?她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出去,遇到一个病态的白衣男子被刺杀,所以随手帮忙,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助人为乐可以,但是不能受伤。”逍遥嘱咐了一句,又淡淡的说:“即便是你没受伤,魏冉也过头了,这么趾高气昂,只怕是试探。连城是魏礼王的老师,而魏礼王刚刚束发。”
十六岁束发,二十岁弱冠,虽然说二十岁才算是成年人,但是在皇族十六岁执掌皇权已经没问题了。
先魏王生性好战,执政期间和韩国秦国齐国都发生过战争,造成百姓流离失所,也许是报应,其子嗣陆续死亡,待先魏王临终前,就只剩下一个战奴所生的九岁的儿子。不想王权旁落,只得托付给刚刚及笄的嫡出公主魏冉。
据说先魏王临死之前叹息,倘若魏冉是男孩,又是王后所生,当是王位的不二人选。
手中握着王权七年,又是野心勃勃的公主,魏冉会轻易的交出手中的权利么?
连城抿了抿嘴:“魏昌君还在,总不会内斗。”
所以呀,魏冉先把魏昌君指到赵国,借赵王的手杀人,接下来在除掉幼弟,随便扶持一个王族孩子登上王位,又可以作用王位十几载。
只可惜被破坏掉了。
逍遥想了前前后后,挑了挑眉,那看来自己被魏冉追杀,还真不算无辜。
连城坐在那思虑半天,严肃的说:“其实仔细想想,也未必是长公主派人来的,也有可能是魏昌君,也就可能是其他人,咱们不能先入为主。”
那些杀手直奔逍遥的房间,至少是知道逍遥存在的人。能在丞相府里安插习作的,整个魏国就三个人。魏礼王,魏冉,魏昌君,连城卷进去的是王室的操戈。
现在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究竟谁才是大闹丞相府的,但是可以查啊。
逍遥看着要离被熏得惨兮兮的脸蛋,笑的有几分冷:“是与不是,我试探一下就都知道了。”
连城皱着眉头没说话,自己也没想到长公主做事这么决绝,险些伤了好友,心中着实愧疚。看了看要离,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你说的那个病公子,是不是一说话就一连串的咳嗽。身上白衣,白腰带,但是白色的腰带上面绣着一朵兰花?”
要离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他长得挺好看。”
连城脸色一变:“果然是兰花公子宇文毓。”
这人逍遥倒也听说过,疑惑道:“魏礼王的伴读?宇文家的家主?”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先是宇文毓被刺杀,接着是丞相府被闯进杀手,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妙趣横生。
值得人探究。
本以为能和魏昌君摆脱关系,没想到如今要主动送上门去了。
没错,在陪着要离养了两天的病以后,逍遥和要离主动登门拜访,报上自己姓名,静静等待着。
半响之后,魏昌君竟然亲自走了出来,以示敬重。如果说在没有逃亡之前,还以为逍遥是个“马骨头”,那么在从赵国逃走以后就知道,这一位是真的千里马。他自负,一定要当伯乐。
在看见逍遥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对于眼前的人发丝虽然散落着,但却并不凌乱,微微有些弯曲的垂在两边身后,头发的颜色有些发棕,和眼睛如出一辙,脸上洁白干净,没有那胡须坐在遮挡,清楚的看着明亮的眼睛,高挺如琼瑶美玉的鼻梁,还有就是红润的嘴唇。
他整整齐齐的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衫,素色的衣袍没有花纹纹样,有些宽大,看上去越发的潇洒出尘。
如果不是要离在身边的话,怕是不敢认。
“再见先生,风采依旧。”魏昌君在发怔了一秒以后,立刻笑了起来,伸手请人进去说话。
逍遥微笑说道:“心有愧疚,已是惭愧的憔悴了。”
“哦?”魏昌君当然是知道逍遥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不辞而别的事情,但是他是聪明人,不会说出来,所以只是疑惑。
待魏昌君在大厅上首坐下,逍遥深深鞠躬一拜:“之前私下离开,是因为魏昌君身边实在是过于危险,如今果不其然。可魏昌君仁慈宽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受到了危险,而置之不理。”
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落在要离的眼中,只想翻白眼。明明是来算计人的,怎么能张口就是“我是为你好呢”?
魏昌君还不明白,连忙道:“有何危险?还请先生告知。”
逍遥跪坐在垫子上,一脸的高深莫测:“宇文毓被刺杀了,这件事情昌君可知道?”
魏昌君面露惊讶之色,这件事情并没听说,也没见宇文毓探查什么东西的举动。
“宇文毓当然不会声张,因为吃了哑巴亏也要忍着。”他静静的含笑,用目光去探究,对方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看样子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那就说明,此事是长公主所为。
魏昌君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问:“宇文毓被刺杀,和我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干系,因为不是您做的,不是韩丞相做的,可长公主为什么这么做呢?”逍遥虽然提出了问题,却不用对方回答,随意的说:“这是一个警告,杀鸡给猴看。她能杀宇文毓,也就能杀您,希望昌君不要插手他们姐弟之间的事情。”
连城说,魏昌君虽然有门客三千,是权臣,但相比起魏冉,更能让礼王接受。礼王手上权利单薄,想要借助魏昌君的手,摆脱自己的姐姐。
这也是宇文毓为什么不声张的原因,这种时候,任何的变故对于气势都是一种打击。在没有确定反抗之前,蛰伏是最好的选择,看上去还很温顺。
魏昌君的脸色微微一变,闪烁着,良久说:“礼王是我王族正统。”他没有反驳。
“这是自然。”逍遥叹了口气,又突然语调一转:“难道您就不是么?”
魏昌君是先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初先王病逝之前还曾犹豫,是传给儿子还是弟弟,最终被魏冉说服,选择了儿子。
他沉默了下来,不断的用眼睛打量逍遥,门客都喜欢用最惊世骇俗的话引起自己的注意,从而受到重用,可是从来没人敢说这话。他勃然大怒:“我生为八尺男儿,顶天立地,上效忠君王,下爱护百姓,自问比不得圣人,却也能称之为君子,先生提的话,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不提也罢。”
逍遥心中默默道,是个君子,只可惜是个伪君子。想要权利,还想要名誉。你要是真的不爱听我说这番话,你撵我走啊!
过了好半天,魏昌君都没吭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昌君的确是位君子,正是如此才危险。”
魏昌君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面带不解:“此话怎么讲?”
“您给自己的定义,是忠君爱国。可是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您有这个能力,就是罪过,只要身体里一日流着王族的血脉,无论是长公主,还是礼王,都容不下你。”逍遥轻轻的说着,不需要太大的力度,一字一句流入魏昌君的耳畔,就已经是雷霆之音了。
魏昌君想要王位,却不敢拿,怕名声受损。大家都不是瞎子,都看在眼里。所以王族的那两个姐弟同样会担心,要是有一天魏昌君不怕了呢?
大家从一开始,就处于对立的位置,不是谁帮了谁就能缓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