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巍峨,金龙盘踞于顶,即便是关系再亲密的父女,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仍旧有君臣之间的生疏。
二人皆是身着正装,锦衣华服,一上一下,就这样一人行礼,一人免礼,如此严肃的开端,鉴定了两人接下来谈话严肃的基础。
在见到楚王以后,楚王的第一句话就是:“依依,别再想着要离了,她并不适合你,你可以从剩下的人当中挑选你所喜欢的,如果还是不喜欢,那就再重新挑选也行。”
楚依依的脸上全都是震惊之色,继而就是愤慨,自己看中了那么长时间的人,父王一句话就让自己放弃算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受到宠爱得公主,这份胆量就是寻常人所难以有的,袖子非常干脆的一甩,下颚一抬:“父王抢人抢到我这来了,这算是什么?难道是见她年轻貌美,想收入宫中?”
有胆子说这种话,做这种事儿的,除了她还有谁?
楚王听得顿时一瞪眼睛,至少要离现在还是男子的身份,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他可是万万没有,自己女儿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不由得恼羞:“胡言乱语,你这是在污蔑你的父王吗?”
楚依依不甘示弱,在那里一个劲儿的说:“那昨天还说会老老实实的还给我,今天又改变主意,不是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
楚王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说:“那为了维护你父亲的君无戏言,你就当做这句话没说过吧。”
“王什么时候从君子变成了小人?”楚依依气急败坏,但这种话也是声音越说越小。
然而还是听得见。
即便是最受宠爱的女儿与君王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仍旧挑战了身为君王的威严与底线,楚王的手在桌子上中一敲。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楚依依当即便跪下,可即便是跪下以后仍旧梗着脖子,那头上所戴着的珠钗翡翠晃晃荡荡,垂在耳边,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楚王后去世,她便由楚王亲自抚养长大,性情可以说是养的飞扬跋扈,但却很少仗势欺人,公主有几分骄矜,也是无妨。
他拿这个女儿实在是没法子,无奈的苦笑一声:“你现在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她仰起头来,眼中含着眼泪,该示弱的时候同样也会示弱:“我是父王的女儿,难道也要谨记君臣之别吗?”
君臣,也是父女。
楚王板着脸,手敲着桌面铛铛响:“你可知今日刺杀是谁人主使?”
楚依依微微一怔,没想到牵扯上这个话题,心中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往那方面说,只是茫然无知的摇了摇头。
楚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个要离!”
声音铿锵有力,不容人置。
楚依依知道,眼下来说自己不该再去为要离辩解,但她又不能不去管。立即抬起头来,眼中闪着不敢置信的光芒,用力的摇了摇头:“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要离怎么会刺杀父王呢?”
“那么有一件事情你怕是不知道,就是这个要离其实是个女孩。”楚王的想法跟之前要离的猜测一模一样,他缓缓的说:“以女儿之身女扮男装,参加驸马选举,一旦中选迟早都会被揭露出来,你说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了出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刺杀。”
他其实原本是不想说出来的,毕竟难得见自家女儿那么喜欢一个人,可这样纠缠不休,也是着实没办法。
楚依依捏着手,迟疑了一下,忽然深深叩首:“此事女儿知晓。求父王明鉴,要离并非是自愿来参加的,而是女儿要她来参加。正是因为她是女子,女儿才会喜欢。”
桌面上摆放着等兽面纹炉扁圆如一个小天地,器身锦地兽面纹,器肩双蜻蜒伴花,对称环耳,盖纽高起,上有双螭虎缠绕,盖周勾云纹。底足作三乳丁,玉质晶莹温润,此时正焚烧着檀香,香烟袅袅,朦胧了整个大殿,似乎成为了一道屏障,暂时性的将一切隔绝在外,也将时间放得缓慢。
就陈列在那,精美陈设,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父女对话,可谓是石破天惊,谁都没想到对话会往这方面发展,两个人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坐在上首,都是背脊发凉。
年过二十却执意不肯嫁人,直言没有心上人,是因为她不喜欢男儿郎,只喜欢女娇娥。
而这样的事情超出了楚王的认知,自己的女儿说出来的这番话让人惊讶不已,在那里捂着头想了半天,挥了挥手道:“先下去。”
两个人由先前有关于要离的对话,牵扯到了公主的身上,以及性取向,使得这个对话没法再继续下去。
楚依依不大想离开,但见自己父王脸色难看,也怕这把火燃烧到自己身上,欠了欠身,失魂落魄的离开。
楚王看着人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脑袋的疼痛愈演愈烈,别人家都是儿子不省心,女儿乖巧懂事,自己这倒是反过来了。
儿子乖巧顺意,女儿飞扬跋扈,居然还弄出了什么磨镜。
他盯着自己桌子上放着的香炉,实在是顺不过气,将这炉子往地下狠狠一砸,只听一声啪嚓响。
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在地上,个个都不敢吱声说话。
偌大的大殿空荡荡的,就是发脾气,也只不过是有自己的声音在回响,楚王坐在那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即便是殿内站着再多的宫人,一个个也不过都是木头桩子,所以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深宫。
如果不是公子如闹出点事情来,需要楚王回来收拾残局,他也许还在江湖上飘荡,在不断寻找着自己。
“要离……去将侍中叫过来。”
“是。”
还有很多麻烦呢。
不可否认楚王是欣赏要离的,否则也不会无视对方刺杀之罪,将人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对于要离来说,对方的欣赏只是暂时性的不会动自己,她的性命还是危在旦夕。
美轮美奂的宫殿处处庄严肃穆,点缀着无数的摆设,哪怕是宫殿的一角精致也非常不错。要离从榻上做起来,就能看见对面窗外的景色非凡,不知名但漂亮的花朵在堆砌盛开,争相斗艳。
楚王的确不曾亏待她,无论是吃住都是最好的。
要离歪着脑袋,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很快就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听见殿外一阵脚步声,太监急匆匆的进来,行了一礼:“侍中大人,王上召见。”
她微微一皱眉,总觉得有无尽的麻烦将要袭来。
每次踏入楚国威严的大殿,要离总有些不适应,可能是因为她每次想想刺杀楚王都是在这个地方,想了无数遍,却始终没想到坐在上首的人知道自己的意图,却只是含笑淡淡看着。
楚王真是一个自负到极致的男人。
要离停下脚步,也不行礼,就只是冷眼看着对方:“你叫我做什么?”
楚王看着对方的死人脸,隐隐有些胃疼,预料到在女儿那受气以后,在她这可能又要被补一刀。光是想想他就生气,咳嗽了一声道:“公主进宫要带你走。”
要离抽动了一下嘴角,望天:“我在你这挺好的,不想走。”
楚王一见这架势,宁愿在宫里都不去公主府,那么事情肯定很微妙。他缓缓开口问:“你知道公主喜欢你么?”
直接切入主题。
“知道。”
要离飞快的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不喜欢她。”
楚王更不高兴了,他女儿挺好的呀,“那你还参加驸马选举?”
“我是来杀你的。”她嘴角抽动的越发厉害,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会被忘记?
楚王有些无语,揉了揉眉心,“叫你来是陪我出去打一架,宫里没人敢跟我动手。之前说的话,都忘了吧。”说罢就站起身来,率先往出去走。
要离不情不愿的跟着,默默的想,比武是个杀人的好机会,楚王胆子真大。又想起在沙漠里遇见他,不由得感叹:“你真不像一个王。”
楚王扫了她一眼,谁说不是呢。他有着傲人的能力,有着野心和壮志,可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王,总觉得哪里似乎颠倒了一些。
“很多人都这么觉得,但很少有人敢说,你胆子这么大,不怕我一气之下杀了你?”那声音微微压低,他回头侧眸半张脸,忽而阴森森的一笑,让人不禁寒毛乍起。
要离背后一凉,立即便说:“要不你当我没说过?”
认怂是人的一种美好品德。
楚王笑了笑:“打赢我,我就假装忘了。”
要离将此话当真,二人到了修武场,那是一个露天的练习之地,但是有个大台架子摆在那,周围摆放着无数的兵器,不远处还有马厩,拴着一匹匹汗血宝马。
二人皆是取来趁手的兵刃,开始争斗。
她特意看了一下四周,根本没侍卫,就只有二人,以及零星伺候茶水的小太监,这是动手杀人的好机会。
要离心动了,并且准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