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四合院儿是暂时租下来的,在巷子最深处,好处就是很寂静,适合养病。
刚一推门进去,就闻到了屋里一股药味儿,江源走在前面引路,熟络的走进房间的一角拿起药碗,就往床边靠。
幔帐帘子被拉开,里面躺着的人很脸色惨白,身上紧紧捂着被子,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好像冷的不得了。
江源给宇文毓喂下一碗药,眼中担忧不减,小声说道:“公子,我碰见要离了,她来看你。”
宇文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往旁边望了望,正好就看见了要离,想了半天,嘱咐江源道:“我还欠她两个糖人,你去买了还给她。”
江源答应了一声,有些不大放心,但还是退了出去。
要离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儿,微微一怔,过了半响问:“你怎么病的这么厉害?”
以前宇文毓生病也很严重,但是不像这次,他好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躺着,身体没什么起伏感,脸苍白的跟纸一样,嘴唇已经起皮,眼下都是青紫色,仿佛随时都会断气。那眼睛已经变得浑浊,努力才能辨认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嘴角却还是翘着:“大约是老天爷觉得像我这种人在活着没什么意义,想要带我走吧。”
要离眼睛有些酸涩,摇了摇头:“你这么好,老天爷不舍得。”
宇文毓听着这话倒是挺高兴的,往她旁边瞧了瞧,见是个陌生人,不动声色的问:“这又是谁?”
要离迟疑了一下,说道:“叔叔。”
庆忌抱胸挑眉,也不反驳,更加没有挑明自己身份的打算,只是好奇的问:“身子都这副样子了,宇文公子还往出跑做什么?”
宇文毓虽然病得厉害,却也是七窍玲珑心,不清楚要离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但隐隐感觉这个男人自带威压的感觉,故而只是淡淡一笑:“出来寻医问药,在魏国已经看见名义没有效果,所以出来找找。”
“能让公子亲自来此处,想必是已经找到了,不知是哪位名医能让公子亲自前往,鬼医?”庆忌仔细想了想,忽然间恍然大悟,将前后串联起来,眼眉微微一压。
宇文毓没想到对方通过这么点事儿,就能猜的出来也是厉害,但转念一想,自己病得这样,除了鬼医谁又能救得了呢?索性也不藏着瞒着,点了点头。
庆忌的表情瞬间就玩味了起来,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头绪,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显得格外冷酷。
要离不大明白,听着两个聪明人说话,只觉得自己脑袋痛,再看看宇文毓要睡过去的样子,便站起身道:“我们两个先离开,回头再过来看你。”
宇文毓点了点头,眼中带着眷恋都不舍:“一定要回来看我。”
要离向他保证以后,这才叫庆忌和自己一起走,待出去以后,两人沿着这条街一直走,找了个客栈先住下。
房间不怎么大,布置也不怎么好,无非就是先将就住着。
两人在一个房间里,她有些不大明白,问道:“你从回来开始就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到底在想些什么?”
庆忌忽然一笑:“你有没有听过鬼医?”
要离还真就没听说过,摇了摇头。
“也难怪你没听过,毕竟你那么穷,敢请鬼医的,那可真是要散尽家财。”庆忌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声音微微压低,思考状:“所以叫做鬼医,是因为来无影去无踪,同样也能把做了鬼的人给拉回来,虽说有些夸大,但足以看出医术之高超。要强鬼医治病可不容易,因为他还是个贪财鬼,昔日赵国君王病重,请来鬼医,据说耗费了赵国国库一半儿的钱财。”
一个国家的国库都能耗尽一半,鬼医究竟拿了多少钱?
要离已经想象不出来,那究竟是多少的金银财宝,眨着眼睛道:“赵王真的会给吗?”
庆忌嗤笑一声:“这病好了,当然就不想给了。可是鬼医很有法子,你不给钱就会又病回去。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想必赵王很清楚。”
由此就可以看得出来,鬼医真的很有手段,也很有能力。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和安侯四处搜集钱财,是为了治好他的病?”毕竟之前要离还听他说过,和安侯的脑子有些毛病。
他想了下,指尖重重地在桌面上一敲,语气慎重的说:“除了这点还有一种可能,和安侯为了给别人看病。”
要离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瞬间就想起之前见过的宇文毓,眉头紧锁,茫然的说:“没听说宇文毓与和安侯有什么特别好的关系啊。”
怎么至于让和安侯甚至不惜杀鸡取卵,四处抢钱呢?
“关系都是创造出来的,这宇文毓很有本事,让魏礼王很相信他,如今整个魏国都在他的人把控之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权臣。我看和安侯是打宇文毓的主意……”
“礼王的确是相信宇文毓,但是还有连城在,连城也不是吃素的,宇文毓做不到说一不二。”
要离到底是在魏国呆过,也在魏冉身边呆过的,对于其中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
庆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调笑的说:“行呀小姑娘,我见那宇文毓很喜欢你,看样子你和连城关系又很好,这魏国的两大丞相你都很熟吗?”
“你不要在那试探我,我跟很多国家的人都很熟。”要离哼了一声,觉得对方是想从自己口中套出来,自己究竟是为谁而刺杀楚王。
庆忌摆了摆手:“这个我知道,刚出沙漠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也没有要试探你的意思,我说的不关心你背后的人就真的是不关心。”
“那你留着我做什么?”要离从始至终都不相信。
他一本正经的说:“因为你是你呀,我觉得你很好。”
要离撇了撇嘴,有些不大相信,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你的意思是说和安侯想要联合宇文毓,然后谋反?”
“不大清楚,但应该是这么回事儿,只是我不大明白和安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魄力?我一直以为这个人只是有点坏和蠢,从来没想过他真的有谋逆之心。之前我也只是在挤兑他而已。”庆忌单手托着下巴,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绪,干脆对着要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压低声:“要不然你对宇文毓使一下美人计?”
“恕我直言,我觉得宇文毓比我好看。”要离对于这种提议,直接翻了个白眼,想都不想的就否决。庆忌有时候看上去很聪明,但有时候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着边际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垂眼帘,静静地想,究竟是哪里还缺少了一点呢?
虽然已经将大概的头绪缕了出来,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一时之间说不准,摸不透。
其实是少了一个人。
一个把所有的事情都能串联到一起的人。
和安侯如果能想到这个主意,早就会这么做,他不会突然想到这个主意,明显就是谁提醒了他。
这个人就是鬼医,主动找上门来,总而言之,用了一些事儿,成功的得到了和安侯的信任,入住在府邸当中,每一天都很煎熬。
“我只要杀了楚王,其他什么都不要。”鬼医的声音有些沙哑,看上去很憔悴,下巴铁青,胡子拉碴,头发看上去像是许久未洗过,出油又落了灰尘。
“你放心,想杀楚王的心,我和你是一样的。这些年我装傻充愣,才让楚王对我放下疑虑,不然那个狠心手段毒辣的人早就将我杀了。做出一副伪君子的样子,好似很疼爱我妹妹,很敬重我父亲,可只怕心里面都在庆幸那二人死的早。”和安侯是一个又肥又壮的男子,身上都是肥肉,坐在超大号的椅子上,感觉肉都快溢出来了。他捏紧自己的拳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那办,在四处的劫夺银两,但是宇文毓始终没有现身,他真的会上钩吗?”
“宇文毓病的很厉害,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想活下去,而我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鬼医捏紧自己的拳头,她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在哪?
正是因为毫无希望,所以才会孤注一掷。
和安侯看着他,想了半天,有些惊叹的说:“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名满天下的无誉公子,居然就是那传说中的鬼医。”
白无誉一身白衣微微发脏,整个人瘦得厉害,坐在那儿的时候像是失去了全部的精神气,总是低着头,原本漂亮的桃花眼也缺乏光彩,总是挂着微笑的嘴角扯了一扯,也只是苦笑:“幸亏我还有这个身份。”
那一日在鹿鸣馆,他寻便了所有的角落,只看到了一滩血,以及一只掉落的珠钗。
那是长草的。
问了守在鹿鸣馆外边的人,那人说,逍遥和要离一前一后的进进出出。
逍遥离开时怀中抱着长草,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