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达局促不安,仍在考虑着如何开口,反倒是苏长笙略略一想,倒是猜到他的目的,也无意为难他,“我明天就搬到梨园去。”
话一出口,穆达是松了口气,让将军夫人搬离正院去住小偏院,怎么看都是不合理的。接到将军命令时,倒是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不能不听将军的,但是若惹夫人不高兴,也不好,总归是丞相大人的亲闺女,皇上赐婚的。
夫人自己开口说了,倒是解了他的困。
穆达是轻松了,但苏长笙从丞相府内带来的一众丫鬟却气愤了,怎么能让堂堂将军夫人住一个破院子?!
有个冲动的小丫头刚想上前质问,就被极有眼力的红袖拉了拉袖子。
红袖说道:“夫人的病要静养,这院子虽好,但也着实吵了点,梨园却是正好的。”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穆达点头称是。
红袖又说:“既然要静养,那伺候的人就不必太多了,由我们这些从丞相府上跟来的就成了,免得新来的摸不清夫人的脾气。”
穆达不敢反对,所以,红袖就把她一直怀疑将军府派来的眼线给顺理成章的剔除了。
第二日,苏长笙就带着红袖、四个小丫鬟、两个烧饭的婆子和两个小厮,一共十个人搬进了梨园。
梨园虽说小了点,也偏了点,但院中景致还是不错的,因院内栽种了不少梨树,空气很是清香怡人。
苏长笙自然是无异议的,但那几个小丫鬟还有不少气,“行啦,住哪都是住,这不是丞相府,知道吗?”
小丫鬟们气愤不已,“这将军府不也是夫人的家吗,怎么这般欺负人?”
“以后私底下就还称呼我为小姐,”苏长笙正色道,“我们是丞相府的人,记住这点。”
“小姐严肃起来,倒挺吓人的。”红袖打发走了丫鬟们,夸张似的拍拍胸口说。
原本板着个脸装样子的苏长笙无奈的笑笑,“都跟穆晟奕闹翻了,总要提前给她们预防下,免得她们仗着是所谓将军夫人的丫鬟做了不该做的事,惹他不高兴,这里总归不是我们的地方,要是他借口要惩治,我要保她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姐总是杞人忧天,防着将军跟防狼似得,”红袖道。
“他就是一匹狼,惹到他的人都会被他咬一口,所以,我得时刻防着。”
“防着将军?那还圆不圆房啦?”昨天听小姐说,还以为小姐会听皇上的,试着和将军做对真正的夫妻,亏得昨天还高兴了好一会。
“自然是要的,”苏长笙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只不过,我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狼已经惹到了,照着那锱铢必较的性格,总归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还不如花点巧劲,把狼慢慢驯服为温顺的大狗,让他乖乖躺下。
只是,得防着他那利爪和尖牙,免得伤了自己,也伤了旁人。
红袖笑道,“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有点不一样呢。”
“唔?”苏长笙又变回了迷糊的样子。
“半个多月前,小姐见到将军就像老鼠见到猫似得,就连说句话都怕得不行,如今,”红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正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哼,”苏长笙骄哼一声,“我说要和离,他都不愿意,就想着那些无聊幼稚的报复,甚至还打算把未央扯进来,要是我还不反击,恐怕我真的得死在这将军府里,还连累未央。”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既然他硬要把我困在这,那就走着瞧,看是狼把兔子吃了,还是兔子把狼给耍了。
红袖看着斗志满满的苏长笙暗暗偷笑,虽然这事情的发展脱离了原本的设想,但能让小姐提起精神去面对将军总是件好事,这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府中的日子一如往常,苏长笙照旧待在梨园中,而穆晟奕自那日马车一别后,就十有九日睡在军营里,两人再也没见过面。
这日,穆晟奕心血来潮,打算去大帐篷里和普通士兵一块吃饭,刚准备撩起门帘,就听到熟悉的三个字“病秧子”,顿时停住脚步,明目张胆的在账外偷听。
“诶,还有不到六个月就到年底了,这次,你们打算在病秧子身上买什么?”士兵甲说。
“我说你们不要命了,也不看看现在那人嫁的是谁,小心被将军罚去扫茅房!”士兵乙有点顾忌。
士兵丙鬼鬼祟祟的周围望了圈,低声说:“怕啥,你想啊,咱家将军一天到晚就窝在这,和那病秧子有多少感情。再说了,当初将军想娶的又不是她。她要真去了,我还觉得将军要放鞭炮庆祝呢!”
“就是就是!”士兵甲又开始起哄了,“快说快说,我就不信了,你们真能按住手不下注!”
“今年长胜庄又出了一个大赌注,就赌病秧子能不能活过今年的生辰,赌能的,赔率是一赔十,赌不能的,是一赔三。”士兵丁说。
“怎么两个赔率差了那么多?”
“哎,听说那长胜庄里有人在将军府里当差,说那病秧子拿药当饭吃,脸色更是白的吓人,天天都不出院子,据说没力气走不动,只能躺着。”
“而且之前不说传闻苏丞相找人给算过命吗,都说她十九岁生辰是个坎,能不能走过都看造化。”
“我看悬!我那婆娘前段时间碰巧经过将军府,就见那病秧子下马车,那可真是风一吹就会倒啊,多走几步就喘。”
“嘿嘿,那大家都这么说,我就投五两银子赌她活不过,赔率少点,应该能赚。”先前那胆小的士兵乙跟风说。
“我倒想赌赌她能熬过,毕竟苏丞相也不是摆设,应该能有法子的。”士兵戊唱反调。
“我赌不能!”
“能!”
大帐篷里顿时热闹起来,不少原本旁观看热闹的也开始纷纷掏银子下注,只是,他们不晓得,他们的将军正在帐篷外一字不落地听完。
“将军,”一旁的副将听得战战兢兢的,生怕将军一怒之下把他贬去守城门。
穆晟奕抬手制止他说话,反而轻声离开了大帐篷回了主账,没有让那些兴致高昂的士兵们知道。
“将军,军中风纪不正,要不要整顿一番?”穆枫见穆晟奕一入内就坐定,脸色如常,猜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琢磨着旁敲的问。
穆晟奕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军中生活本来就枯燥,把握好分寸就行。”
穆枫打量着他神情,试问:“将军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穆晟奕疑惑道,“我自己之前不是也赌吗?你也赌了。”
那是您成亲前啊,现在有人拿你夫人的生死做赌,您真不生气?
穆枫内心在咆哮,不过也没敢说出口。
穆晟奕是真不生气,他甚至还在想,之前自己是赌她什么来着?这次要不要也赌点?
不过,就凭他见着苏长笙那几回,倒没真觉得她要死的样子。
要不,这次就赌她能过十九岁生辰好了。
赔了那么多年,总得回点本。
穆晟奕一边打着小算盘,一边偷偷在心底自夸,我真是绝世大好人,都被个病秧子设计了,还想着她好好活。
说起苏长笙,穆晟奕倒想起另一件事,“我有多久没回府了?”
穆枫默默算了算,“快十天了。”
穆晟奕低头沉思了下,是蛮久的了,要是今日没偷听,他都记不起自个已经娶妻的事实。
也不知道那病秧子过得怎样?
那天冷冷的样子,恐怕如今自己不在府,她早已乐得翻天了吧。
想想都来气,自己在这军营里餐风露宿的,她倒高床软枕山珍海味。原本是想让她在将军府痛苦的,怎么反倒成了自己“受苦”,她“享福”了?
穆晟奕越想脸色越难看,“你去跟副将说一下,本将军等下回府,后天才回来,让他好生看管好军营。”
“是!”
说走就走,不到一刻钟,穆晟奕就骑着快马一路奔回将军府,仿佛那里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样。
管家穆达早前没接到消息,不晓得他家主子心血来潮突然回府,所以也没差人在门口候着。
开门的下人一见是他,吓得腿都有点发抖了。
穆晟奕眉头皱了下,他有那么吓人吗?
挥手斥退了跟随的下人,穆晟奕鬼使神差般去了苏长笙原本住的正院沁园。
沁园是府上最好的,在正中央,范围又大,环境清幽。
当年他刚被册封镇国大将军时,这将军府是他一手布置,府中任何一个角落都出自他手中的绘图。
而这沁园,他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建一座最舒适最优美的院落,来给他心爱的妻子居住。
谁想到,这小院的第一位主人,竟然是苏长笙。
苦笑着推开门,穆晟奕轻声走进院中。
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当日苏长笙搬离后,仆从仅仅匆忙打扫一下,想着这里多半会荒废了,所以也没人在意。
空气中,那股让他讨厌的药味也已经消散无踪,没有留下一丝苏长笙曾经住过的痕迹。
“将军,”听到下人禀报的管家穆达匆匆跑了过来。
穆晟奕微微点头免了礼,而后又继续悠悠的在沁园闲逛。
“她最近怎么?”
穆达一直跟在他后头,自然也知道口中的“她”指谁,斟酌几番后,“那日小人还没开口说,夫人就自主差人搬到梨园了。也没带多少人,就留了从丞相府跟来的几个丫头婆子小厮。待在梨园也不怎么出来,除了做饭的陈婶偶尔到正院要点东西,其他人都没怎么见着。”
穆晟奕细细的听着,“听你的语气,貌似她还挺好伺候的。”
穆达跟了他好多年,对他也没什么畏惧,笑了笑,“性子安静。”
“你给我留意留意,别让她动什么手脚。”穆晟奕还是看苏长笙有点不爽,连带着总觉得她不安分。
“哎!”穆达应声,不过心里偷偷说,这夫人可比那雪姬好伺候多了。
过了一会,穆晟奕又说:“等会把她叫上,一块到正院吃晚饭。”
“好嘞!”穆达声音大了点。
穆晟奕奇怪,怎么觉得穆达有点高兴?难道这苏长笙短短几日,就把他管家给收买了吗?
穆达亲自到了梨园请苏长笙。
苏长笙最近白天也常常犯困,因为担心眼睛一闭上就得又睡八个时辰,所以让红袖她们时刻拿着针,要是大白天看见苏长笙打哈欠,就直接用针把她戳醒。
穆达来的这会正是苏长笙犯困时,等他把来意说明后,苏长笙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