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摇晃了一个小时，总算是到了地头。
后世重新装修的老莫，比眼前的要奢华得多，但却没有眼下傲视群雄、时代领袖一般的风采——没有就餐劵，有钱也没资格吃啊，就是这么牛。
走进老莫，一如后世的描述，木地板、雪花顶还在，松塔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浅绿色的雕花柱，有些陈旧的感觉，最可惜喷水池没喷水，手风琴歌舞也没有了……
谢长风兴致勃勃，低声给小慧讲述：“我第一次来时才五岁，回去后，一直说这里是天堂，是我见过最美、最奢华的地方，我自己找了个铅笔，在纸上乱画，画得很执着，妈妈发现后，就送我去学画画……”
两人一进餐厅的大门，就被有心人看到了。
谢长风一无所觉，还特别有风度地帮小慧拉出高背椅，等她坐下，这才移步到对面坐下。
餐厅的另一边，一个中年妇女狠狠地将手里的叉子扎在鸡肉卷上。
“小婷，回家再说，不能在这里闹。”
“哼，我知道，居然把人带到这里来，万一被小菲看见了——”
“停停停！长风根本就不喜欢陈小菲，你别拉郎配了，好歹找个靠谱一点的。”
“我家菲菲哪里不配长风了？那长相说是万里挑一也不过分！”
“道不同不相为谋，跟长相没关系！”
“男人哪个不在乎女人长相的！”陈婷很不高兴。
“长风带的这个女孩也很可爱嘛，不比陈小菲差。”
“你哪只眼睛看着她俩差不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不好？”陈婷很不高兴。
“老爷子说了，长风的事情，不许咱们插手，你可别再耍手段，上次长风闹得还不够吗？”
“我就不信，他还敢退学不成？”陈婷恼了，咬牙切齿的。
谢家换没再说话，只撇了撇嘴。
陈婷看上的女孩子，他一个也看不惯，尤其是陈婷的侄女，除了一副好皮囊，腹中空空，拿什么配得上他的宝贝儿子。
陈婷也知道老公的心思，很不高兴地用叉子插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心里特别的不舒服，自己的父亲，和谢家老爷子本是一个级别，可惜，爸爸在教育部，公公在组织部，这权利可就天差地别了，不然，自己那么漂亮的侄女儿，也不会巴巴地瞅着谢长风。
当然，谢长风也长得很好，和侄女站一起，那就是神仙眷属。
好容易出来吃一次饭，碰上这么一件堵心的事情，若不是怕大庭广众，闹起来公公肯定会知道，她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好看。
就在陈婷纠结时，大门口又进来几个年轻人。
“耶，怕什么来什么，张家那姑娘来了。”
谢家换看了一眼大门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张家这个姑娘，长相家境学识，各方面都不是很出挑，但也都不差，虽然他还有些不满意，可比儿子领的这个资本家孙女强多了。
……
莫斯科餐厅才回复西餐不久，好些菜式都没有，最后，谢长风给自己点了一份罐焖牛肉、法式鹅肝酱配黄油面包、红菜汤，帮小慧点了基辅黑胡椒牛排、素菜沙拉、奶油蘑菇汤。
“你小时候家里吃西餐不？”谢长风小声问。
小慧有心说没吃过，可一会儿拿了刀叉，是不是第一次，一眼就能看出来，只好说：“在外婆家吃过。”
谢长风还想说什么，桌上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他惊讶地抬起头。
“谢长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怒气冲冲地站在桌子的侧边，狠狠地跺着脚，指着小慧，“她是谁？”
谢长风眉头微蹙：“张碧云，你总是这样跟个野人一般，喊什么呀，真是没教养！”
张碧云气得脸色通红，一跺脚，小皮鞋发出清脆的一声“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的，可别生气哦！你大喊大叫，很是没教养！”
就在张碧云爆发之前，另一个女孩对她摇摇头，她立刻就想撒气的皮球，蔫吧了。
那个女孩笑着，拉开一把椅子：“谢长风你别忘了还欠我一次请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就不客气了。”她说着，使了个眼色。
张碧云立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对面。
谢长风脸色很难看：“陆芳，我劝你不要这么招人烦，哪凉快哪去，别惹我生气！”
陆芳不搭理谢长风，反而对着小慧：“你谁呀？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你爷爷呢？”
小慧看着长风，调皮的一笑：“我爸爸早就死了，我爷爷以前，是上海市商会的副会长。”
“工商联合会？这是什么官？几级的？”张碧云一脸迷糊地看着陆芳，小声问。
陆芳显然也蒙了，没听过啊，但输人不能输阵，决不能说自己不懂，她眼睛一瞪：“什么呀，会长，还是副的，一听就不怎么样。”
“嗯，嗯，以前不是有农会嘛，农村的，跟那个公社书记什么的，大概一个级别。”张碧云赶紧接茬。
谢长风和小慧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布满鄙夷的表情。
陆芳和张碧云看到了，虽然摆出一副很拽的模样，但眼神却透出色厉内荏的虚弱，两人强撑了一会儿，见小慧和谢长风依然一副瞧不起她们的模样，终于败下阵来。
陆芳很不甘心，瞪着小慧：“瞧你穿的什么呀？乡下农村买的确良是不是？现在谁还穿这个呀？都是仿真丝的。”
这个年月，化纤贵过天然的，穿化纤衣服，才是最时尚的。
小慧冷冷地看了陆芳一眼：“怎么说你呢，我这是乔其纱的，听说过没有？”
这还是米粒从小慧从上海带回的衣服里选出来，重新改过的，质地真的好，又平整又透气，就是不够新。
陆芳和张碧云一起傻眼，没听过啊，可是，还不能说出来，可真憋屈。
小慧指了指旁边的窗帘：“那个薄纱，也是乔其纱的一种，哼，外国进口的。”
“呿，崇洋媚外！”张碧云立刻找到了攻击点。
陆芳没说话，张碧云那攻击，显然是虚张声势，谁不知道进口的就是好的？崇洋媚外，也要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