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方的时怛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轻微震动,她忙拿出来,点开信息一看,是组长的来信,询问他们到达现场没。
眼里一阵细微失望划过,她回复过去,又将通信录下滑,点开大法医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她昨天发的:呼叫法医大人。
二十四小时都过了,她要不要报失踪?
几个人走出一百来米远,远远地听到后方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小道狭窄,大家都默契地退到边上,等那两辆小型私家车驶过。
路面扬起黄色的灰尘,李利星皱着眉头在口鼻处来回拨扫,为首的那辆车已经快要到跟前,透过并未关起的车窗,她瞧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庞。
微怔,眼看着车子减缓速度与自己擦身而过,却在时怛的跟前稳稳停下。
“时怛。”她听到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悦耳舒适,和缓友善,叫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姓名。
时怛有些错愕地望着推门下车的人,昂藏的身体覆下来,一点征兆都没有地出现在自己跟前。
“你怎么在这儿?”她傻愣愣地问。
“工作。”他简单直白,一双漆黑眸眼里的意外也一闪而过,回头看了看她后面几个同事,颔首示意后,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你也是?”
很寻常、很客气的打招呼方式,连李利星都没得来一个特殊。
“对,我们去无头村。”
“无头村在下面一条路。”
“知道,走错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隐隐感觉一道目光一直驻扎在自己身上,视线越过他朝车里看去。
眼神隔空跟景明撞上,两个人扯了扯嘴角,很默契地应付性一笑。
抬手看了看腕表,他询问:“吃午饭了吗?”
“刚到,没来得及吃。”
“我们要先回镇上,无头村离这里不远,我请同事送送你们?”
“你忙,不用送。”她的眼睛望住他,意外地发现对方眼睑下暗青色的印记。
他却没有说话,朝她额头看去一眼,回身弯下腰往驾驶座微微一探:“阿华,方不方便帮我送一下他们到无头村。”
开车人爽快一应:“没问题。”
见状,景明很自觉地开门下车。
他直起身重新面向她,看了看她的腰间:“好些了吗?”
“药有准时擦,好很多了。”
他点点头:“上车吧”
时怛婉拒无果:“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一行人上了阿华的车,解宋跟景明上了后面一辆,刑侦队的其他人已经先一步跟莫队回镇上了。
时怛坐在副驾驶,目光穿过后视镜往他离去的方向,摸了摸额头,指腹沾上湿黏的汗液。
回到镇上,解宋等人匆匆吃了个盒饭便投身于检材中,忙碌间连上趟洗手间的功夫都算奢侈。
而这一头的时怛几人被顺利送到无头村,跟阿华道别后,一行人进入村子。
路上遇到许多村民,告知了记者身份之后,大家的反应起初还是新奇友好,等他们将来意说明,希望能报道关于无头村这一次的命案跟传说一事,不料个个挥手驱赶,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时怛等人心生怪异,又找了不同年龄层的人,但无一例外,每一个都叫他们吃了闭门羹,就连想得知案发现场的具体地址,也遭到厌声推拒。
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无奈之下,阿唯跟元中只得拍了些村子的照片,一行人守着村口,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阿唯盯着无头村的方向,幽幽的说:“我总感觉这个村子很神秘。”
一整个上午都在奔忙,到达目的地又遭驱赶,李利星发丝微乱,浑身似黏非黏,早已没了平日在电视台的闲庭自若,烦躁感愈来愈浓,但还在尽量掩饰。
怀音随手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那怎么办啊,村民很抵触我们对村子进行报道。”
“要不我们先回镇上找个宾馆,再商议办法?”李利星口吻似商量,此刻的她迫切希望找一个干净的房间,洗一个澡,填饱自己的肚子。
元中摇摇头,觉得这个方法不可取:“一来一回要耗很多时间,咱们台只给了两天。”
压制住内心的不舒服,她没再说话。
意识到某人一个意见都未发表过,阿唯转头看去,见对方低头操弄手机:“时怛?”
她抬头,将屏幕转给几人看:“无头村前后都有其他村子,我们可以分头去试试。”
李利星一时还不明白她的用意,只觉得这跟其他村子有什么关系,下意识驳回:“我们要采访的是无头村。”
“连这镇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无头村的事,比邻而居的更是瞒不住,如果你不想去,那就自己先回镇上找宾馆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认同,元中最先开口:“那行,我跟你去,阿唯你跟利星怀音同行。”
对于这样的分配阿唯第一反应是不满意的,他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跟时怛一队。
“我们在停车的地方汇合。”说完,时怛已经率先提步,元中后脚跟上。
进入村子后,时怛跟元中商议:“我们要找年长一些的村民,他们应该更清楚个中的隐秘”
关于到其他村子迂回采访这一个决定,她无疑是正确的,因为二人采访到的第一个老人,便提供出无头村一心想隐瞒案件的历久往事,也将无头村这个名字的由来一应告知。
“无头村是遭了诅咒的,大概四五十年前吧。”那老人微眯着眼,回忆起遥远往事。
元中的摄像头对着他,时怛侧面对着镜头,手里的录音笔正在工作。
“那时候无头村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家都叫他小头哥,拜了一个师傅学石艺。这种工作哪里有哪里做,一年一年地不着家,家里给新娶了个媳妇,没多久就又跟着老师傅出去营生去了。”
“可能是新婚,那两年他回来得勤一些,小两口日子虽然清苦,但过得恩爱甜蜜。小头哥自小父母死得早,吃百家饭大的,人一走,家里就剩小妻子一个人劳作。”
他思来想去,又记起了更多的:“无头村当时的村长,人前克勤朴素,人后是个实打实的混子,家里也是有孩子老婆的,但心里早就对小头哥媳妇心生歹意,一天夜里实在没忍住,偷偷钻进了他们家。
只听说那一夜小头哥媳妇叫得很凄沧,你说住在隔壁的哪能一点动静听不到,可一直到村长心满意足地提着裤子翻墙出去后,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帮她。”
时怛内心下沉,问:“第二天呢,小头哥媳妇将村长揭发了吗?”
“哪能啊!”老人言辞欷吁:“村长威逼她要是将这事捅了出去,那这村子,他们夫妻两人是没有容身之地了。”
“反正一番软硬兼施下,小头哥媳妇除了打断牙齿和血吞,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自身怕极了丈夫回来知晓自己的身子脏了,更是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是照您刚才的说法,隔壁家的总听到一些动静。”
提到此处,老人举目望向远处某一个方向,不说话了。
时怛莫名地觉得这双已不再清澈的眼睛存在某种她看不懂的深意,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她来时的地方,无头村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缓慢地摇摇头:“那家人也是毒蛇投胎,血是冷的,不想得罪村长,只装着不知道这事,没两天却偷偷讲给亲近的人听,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面上对小头哥媳妇没什么异样,私底下各种不入流的脏话恨不得都给她泼上去。”
他停了停,又继续:“可这才只是开始。”
“村长老婆知道了这事,张牙舞爪地对村长一阵大骂,可奈何不了啊,那时候的女人以丈夫为天,他又是一村之长,更是没把老婆放在眼里。村长夫妇还有个儿子,十六七岁,仗着老爸手里有点小权,也是从小浑到大,所以说为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到这儿,时怛内心神差鬼遣地滋生出一种不安感来,那感觉细细密密,缓慢地往身体各处延伸。
“村长偷过腥之后,不知餍足,只要他想,随时就会爬进小头哥家门,任凭小头哥媳妇如何抵抗求饶,他只管发泄。
次数多了便被他儿子发现了,这对父子都是遭雷劈的,十六七岁的男孩血气方刚,看村里人都帮他爸打掩护,就有恃无恐,趁他爸完事离开后,自己也潜进小头哥家里…….”
元中扛着摄像头,猛然感觉一道雷电直直从他的发顶劈下来!
靠,这世上还能有人恶心到这种境界!
红唇紧紧抿在一起,时怛手臂霎时冒出一层细密的疙瘩。
“两父子就这么一直糟践她,后来村长老婆也知道了儿子做下的事,哭天抢地几乎就要疯,闹得村里尽人皆知。可就算这样也管不住这对父子,两个人是一个比一个禽兽。”
“村长老婆没有办法,每当看见了小头哥媳妇,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大打出手一边破口大骂她伤风败德、勾引男人,什么话污秽下流就拣什么话来骂,村里人见了也只是象征性拦一下,对小头哥媳妇也是各种异样眼光,明的暗的一阵讽刺,将她孤立起来。”
元中忍不了:“那些人转世投胎忘把良心带上了是吗?”
老人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
“那后来怎么样了?”他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结果。
“后来…..”又是一阵摇头,一道道褶皱的脸上拂过怜悯:“小头哥回来了,起初他不知道,村里的人有心帮村长瞒着,暗地里讽他头上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小头哥回来两天,隐隐觉得媳妇不对劲,总觉得她很抵触去左邻右舍串门,又觉着她身子比先前圆润了,晚上想跟她亲热,她又战战兢兢,身体不停地发冷发抖,他越发觉得怪异,没有了上衣遮掩,赫然看到自己媳妇的肚子竟隆了起来…..”
时怛手心发寒,元中听得一阵揪心。
“小头哥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昏,他这半年多来在外面不知日不知夜地赚钱,只盼望每次出远门,能比上一次留给媳妇的钱多一点,哪怕多个十块八块,他媳妇在家也能吃上两顿肉。”
“他发狂地逼问他媳妇是哪个男人,他媳妇只是缩在床角一个劲地发抖摇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掉,怎么也不肯说。”
“小媳妇最终也没能抵住他的逼问,松了口,说不知道是谁的。你说小头哥听到这话不是更疯吗,他以为自己心心爱爱的姑娘原来人尽可夫!”
“小头哥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恨不得将她肚子里的孽种踹出来,可他狠不下心,一个大男人,哭着质问老婆为什么要对不起自己,为什么不能等他。”
“他媳妇痛苦不堪,更受不了小头哥这样痛苦,她自知这件事迟早瞒不住,即使悲愤欲死,迫不得已下,还是将村长父子对她做下的畜生事和盘托出。”
老人停了嘴,有些浑浊的眼望向镜头后的元中:“年轻人,试问你一下,若你是小头哥,得知事实,会有怎样做法?”
元中几乎不假思索:“我当然要宰了那两个畜生。”
“是。”老人扼腕:“小头哥就是,他几乎癫狂,当夜就拿着菜刀撞开村长家门,双方闹出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村里的人,大家都涌到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劝他不要冲动,为村长说好话、为村长父子粉饰太平。”
“小头哥看着周围这一张张蠕动的嘴,没有一张嘴,哪怕一张嘴,没有人为他媳妇说过一句公道话!”
“他恨红了眼,挥舞着菜刀朝村长砍过去,一帮人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最后不知是谁夺过了刀,菜刀捅穿了小头哥的肚子……”不知是说得太多,亦或者故事惨烈所致,老人嗓子哽了哽,停下须臾。
时怛眼前铺陈开一块画卷,卷上老人所说的故事清晰地呈现,那画面将她的心脏下压,压得刺疼发闷,也还未停止。
“他媳妇赶到的时候,小头哥已经断气了。”
“她也不哭闹,只抱住丈夫还暖和的尸身,两腿间汨汨地流下血来。村里人除了慌张、竟还有愧疚的,但这样的愧疚在听见小头哥媳妇说要上报镇里,为丈夫讨公道时,是算不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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