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前的男人半点反应也无,他不是不理会,只是过于专注视频监控,全然没留心到有人在与他说话。
警员也没得办法,就由他去了,刚倒了杯热水回来放到他桌面上,手还没来得及抽开呢,便瞧见对方沉凝的眸色蓦地聚焦,握着鼠标的手迅速动了动,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屏幕。
片刻后,解宋立马抄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阿山,麻烦你着重调查那辆私家车,车厢尾部露出来一角布料,我对比过我朋友当天穿的那件衣服,颜色看上去很相近,但很大可能就是同一件,绑匪应该驾驶这辆车将她们转移。”
“好,我再跟阿城联系一下,他白天应该去过社区分局了解报警经过。”
温度下降,布条前的世界愈发漆黑,时怛能感觉到——夜,又来临了。
她一直在等待,饥寒交迫中,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带着震音的“滴~”,她慌忙侧耳倾听,笛声约莫维持了两秒。
那是?
船?
“你看着她们俩,我出去看看。”
走了一个绑匪,看管的人少了一个,时怛听了一会儿,有瓶子开盖发出的“嘭”地一声——那个人又在喝酒。
对方那边的光源要比她们这边强,时怛看过去,只隐约看到一团糊掉的光圈。
这个时候,她只能赌,赌那个人不是正面对着自己。
抓紧时间,她低下头用膝盖努力地蹭掉眼睛上的布条,压了一天一夜,眼周压出一圈勒痕,膝盖顶上去时传来一阵疼痛,她强忍不适,最终将布巾蹭到额头上。
乍一视物,她眼睛灰蒙蒙一片,没有时间给自己缓冲,她小幅度地转头,第一时间注意不远处的绑匪——对方正用嘴怼着啤酒瓶子,简陋的台子上堆满了打包盒与空瓶。
对方侧对她们坐着,这个角度她可以小心地移到张筱筱身边,用气音说:“不要出声。”
张筱筱原本睡得混沌,乍然感觉有动静,险些叫出声来。
时怛目光一直盯着那头喝酒吃菜的人,一边探头张嘴咬下张筱筱的布条。
这种突发情况叫后者瞪大了眼睛,直到时怛背向她自己摸索到绑住她双手的绳索。
时怛不是不害怕,她解绳子的手隐隐也有些颤栗,可还是竭力让自己镇定;绳子打的死结,解得无比费劲,可最终还是解掉一半,张筱筱双手立即往两边一撑,两手终于得以解放。
‘咚’地一声,二人一惊,立即僵在原地,绑匪将瓶子搁到桌子上,眯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看那两个人脑袋倒向一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是睡着了。
自己守了一天也困了,两条长板凳一搭,也倒下来眯一下。
直到鼾声渐起,两个人才又转过头往他的方向看去,凌乱铺洒的头发遮住了她们半边脸,才不至于让对方发现布条已掉。
时怛将背转向她:“帮我解开。”
张筱筱第一时间是看的绑匪,一边紧张慌乱地给她解绳子,眼神一边闪烁不知想的什么。
她实在太害怕了,绳子只解了一半,忽然转而去解自己脚上的,时怛扭头看她,却见她费力地将绳子解开后,独自一人站了起来。
“你干嘛?”她顿生警惕。
张筱筱却不管她,看了一眼没有门板的门口,外头月光铺下来一片森冷的白光,她蹑手蹑脚地往门口移动,心跳剧烈发出鼓噪的声音。
时怛想喊对方,但又怕惊动绑匪,眼睁睁看着对方抛下自己独自逃生,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开始用力挣脱已经有些松动的绳索,一边留心绑匪的动静。
手腕被粗糙的绳索勒出一圈圈的紫痕,腕骨一阵酸软的疼痛,她顾不得不适,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借着屋里挂着的简陋的照明灯,注意自己身处的环境。
室内破败简陋,天花板斑斑驳驳地攀爬着湿濡的青苔,沙砾遍地,角落里堆放着各种老化的塑料扇叶跟零件。
她在找那船笛的方向,但从门口看去,森白的月光下只看到黑黢黢的一片,又往后看,墙上凿出几个小的排风扇窗口,这个高度她没办法看到外面去。
打量环境的间隙里,她终于成功松开绳索,立即争分夺秒去解脚上的。
喝了酒的绑匪双手环胸躺在板凳上呼呼大睡,她手撑地费力地站起来,却不是想逃生,而是小心翼翼挪到桌子边——她的包就在桌子底下。
盯紧匪徒,时怛胆怯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蹲下来从包内翻找,可是里面早已被洗劫一空。
她提着一颗心,左右环顾,找不到可以攻击的武器,最后目光定在酒瓶上,手起瓶落,哐当接连两个瓶子砸到绑匪的脑袋上。
碎片飞溅,刮破她的手掌,精神高度紧绷中的她没察觉到疼痛,睡梦中的男人只来得及呻吟一声就断了反应。
她高高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手忙脚乱地在对方身上翻找,找到一台手机,拿起来就跑,手指一边颤抖地按来按去却半天没能开到锁……
“TMD,你看老子不弄死你!”
她才跑到门口,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二楼,咒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惊悚而可怖。
脚步生生止住,时怛瞪大眼,这一刻几乎心神俱焚!
那声音渐近,就要往楼上走……
她猛地又折回屋内,手机上了锁,她急切惊慌地拨打紧急电话,一边跑到排风扇窗口,踮起脚往外看去…..
电话接通,那头只来得及说出“你好,这里是…..”
声音骤然被时怛打断:“我叫时怛,被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绑架了,另一名一起被绑的叫张筱筱。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是这里有很多废弃的风扇和横幅标语,前身可能是风扇加工厂,建筑是两层楼。附近没有房屋,我们在很空旷的地方,我看到远处是条河,有船鸣笛的声音……”
她边说话边回头盯紧门口,心跳快得几乎破膛而出:“还有,帮我联系邬安技术勘查科法医,他叫解宋,告诉他我的名字。”
没有任何能给对方回话的时间,时怛耳边已经能听到脚步重重踏上楼梯的声音,一级比一级接近。
她跑到昏迷的绑匪身边,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假装自己刚刚准备逃离,才跑到门口就撞上扛着张筱筱上来的另一名绑匪。
装着受到了极大惊吓,她双脚一软往后跌坐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对方。
接连两个都险些逃跑,绑匪怒色更浓,一双眼珠子几欲从眼眶里爆出,冷白月光下神情更显骇人。
他二话不说将肩上半昏迷的张筱筱扔到她脚下,然后一手拖一个,粗暴地将两个人拖进屋里,侧目一看同伴倒在板凳上,额头滑落一道血流,铺满灰尘与砂砾的地面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那一刻怒火攻心,但他怕出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而是看看同伴是死是活。
忍着一腔怒火重新将两个人绑死、蒙住眼睛,他恨声威胁:“待会再收拾你俩!”
旋身去探同伴的呼吸,察觉只是昏迷,反复拍对方身体:“叫你看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筱筱意识渐清,意识到自己重新被抓了回来,一颗心如同坠下深渊,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时怛世界再度变得漆黑,正当她不安地迎接未知的危险时,危险已然靠近....
“谁TM拿瓶子砸的我?”
拔地而起的一声怒吼吓坏了张筱筱,她额头跟嘴角有了伤痕,显然是被抓回来时打的,此刻吓得立刻战兢地缩起肩膀,蒙在布条里的眼睛唰唰落下泪来。
没有人回应,被时怛爆头的绑匪按着破了口的额头猛地将手里的瓶子摔到两人脚边。
瓶子应声碎地,碎片飞溅刮破两个人的脚,张筱筱又痛又惊惧,条件反射地缩起双脚,惊惶地摇头:“不是我~”
他立刻面向时怛,满目阴狠:“那就是你了?”
时怛最先感受到一阵风从脚下带过,然后腹部被人重重踩了一脚,难以承受的力道使她痛苦呻吟出来,随后便是粗暴而不留情的拳打脚踢,似乎要将他所遭受的千百倍偿还!
惨叫一声接一声,时怛冷汗直冒,脖子、脸上青筋似要撑爆表皮,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地开始痉挛抽痛,骨盆、腿骨犹如被生生踩碎,叫她痛不欲生!
张筱筱整个人紧紧蜷缩成一团,眼泪透湿布条,浑身发抖不敢出声,唯恐殃及池鱼——可她忘了,如若不是她,对方本不用遭受这些。
另一个绑匪也来到跟前,正要对张筱筱下手时,被同伴制止:“她要留个全的,毕竟值不少钱。”
对时怛的殴打也停了下来,但被爆头的人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蹲下来,傲慢地拍拍她那张布满冷汗的脸:“你怪不得别人,谁叫你自己要往上撞,下次再逞英雄,劝你先掂量掂量!”
“不过我想,你也很难有下次了。”
他捏住她的脸,五指深深凹陷,右翻翻左看看:“皮相不错”
这句话立即叫痛苦中的时怛头皮陡然一麻,抗拒地将脸从他手中挣脱开。
“你放心,我不动你。”转而阴恻恻地说道:“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莫队等八名刑警分三个小队埋伏在管城河6号桥梁东西南三个方向,夜里的河岸寒风猎猎,河面上吹起阵阵动荡的波光,周边环境死寂又昏暗,这里远离喧嚣街道,人迹罕至,能照明的,只有护栏上一只只鸡蛋大小的米黄色灯球。
飞虫扑闪着翅膀降落潜伏在杂草丛中莫队的嘴唇,他静若石雕,沉沉利眸盯紧张瑞和的方向,分针指向数字12,他手里的枪上了膛!
气氛诡异而紧张,众人蓄势待发,看着目标人物颤巍巍地将手里沉重的五十万现金扔下桥梁,然后等待匪徒出现......
那包缝制了追踪器,只要绑匪一拿,他们就有机会找到据点。
那头刑警队接到报警电话后,紧急联系了解宋,几个钟头前的他确认了时怛跟张筱筱一同被绑后未曾返家,一直待在刑警大队等待莫队与阿山的消息。
如果莫队那边顺利抓捕到绑匪的话,就有机会查到她们的行踪。
他收到同僚的通知前,正在大院停放的红旗里抽烟,瞳仁漆黑一片,辩不清看不明,夜色葱白,烟雾倾绕,周遭的气压如同这黑色的夜,沉而冷冰冰!
接完电话,他神色骤变,碾熄了烟大踏步朝大厅步去,寻到负责时怛案件调查刚回来的阿山,对方也正疾步走来,未走到跟前便急着告知:“你说的那一辆车果然很可疑。”
解宋跟着他来到电脑前,对方按下播放键,用手指着那辆从巷子口出来的私家车:“挡风玻璃看不到车内的情况,所以不知道开车的是什么人,但是车主信息显示是一名过了世的六旬阿伯,这辆车从购入到今年已经19年,从16年就没再年审过。”
“且这辆车在当晚从市内一路上高速,下了国道之后进入比较偏僻的地区,那一带没有监控,行踪没办法再查到。”
解宋幽沉双眸注视着灰色轿车疾驰的方向。
“另外社区……”
知道他要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个消息:“分局接到了时怛的报警电话,就在十分钟前。”
“她提供的信息是她们正被关在一个两层楼建筑,匪徒共两名,附近有河,只有她们所处的那一栋建筑,这栋建筑以前很可能是风扇加工厂,我需要你紧急联系工商那边,查一查地址近河,那些注销的、在业的风扇加工厂。
阿山不敢耽搁,应了声好立马转身联系工商方面。
而解宋则立马去电通知莫队。
那一头莫队等人无功而返,绑匪从头至尾根本未曾现身,最后只发来一条信息:等下一次联系!
白天之时,他还是有些看轻了这帮匪徒,现在看来对方脑子还是清醒的,不给他们追踪定位的时机,怕被埋伏,唱了一出空城计。
护送张瑞和回家时,他收到了解宋的通知,吃惊之余立马着人加速去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