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托卡一直都相信着,因为有芙兰的存在所以他相信着,相信着这个世界的正确,相信着那个女孩的梦想,相信着围墙外的天空一定有所不同,现在想起来,那大概就是少年托卡赖以生存的理由。
他只要能听那个女孩说这些就行了,火之大地,冰之海,纷繁如雪的树海,这些女孩所描述的事物,肯定是存不存在都可以的,但是看到那个女孩多年如一日的笑容,看着那个女孩眼底跳跃的星火,托卡就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支撑下去,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成长起来。
于是,托卡如愿地成长起来。
芙兰也在一天天长大,脱去小时候幼稚无华的外衣,她的光和热开始越加地感染到周围,感染到她自己,女孩子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谁都无法看穿她们的变化,某一天托卡看着转角处走出的芙兰,才发现这个女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漂亮了。
但是,在这个年代,这个世界上,女孩子的美照亮不了任何东西,只会带来灾祸。
芙兰的魔力,在某一天突然就觉醒了。
仿佛是上天给托卡开了一个玩笑,当芙兰兴高采烈地找到自己,并且为自己展示了她魔力的神奇的那一刻,托卡不由得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东西。
很快城市里的贵族就发现了芙兰魔力觉醒这一事实,然后开始了行动。
芙兰被要求离开贫民窟,进入公国学院进修,理由是已经拥有魔力的她不需要再呆在那个地方了,她所有的梦想都将获得实现的权力,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拥有魔力的话整个人生都会变得不同,世界上的两种人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上等人就连与下等人站在一起都不被允许,就像是人这个种群被分开成两个一样。
贫民窟里没有人向芙兰祝贺,女孩一身荣光,却只招来所有人的厌恶与恐惧,反而那些一直居高临人的贵族们对她抛出了橄榄枝,不屑与漠然的态度转变,女孩的世界遭受一次巨大的颠覆,她得到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
只有托卡不允许。
那个女孩是他生存下来的理由,他怎么能放她走?他们还约好要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他怎么能放她走?她是如此温柔的一个女孩,他怎么能放她走?
“芙兰最终还是走了,被神教骑士用锁链锁着,那天贫民窟里陷入了恐慌,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教团骑士进入贫民窟。”托卡嘿嘿笑着,声音低沉:“曾经我想过就算自己的脸被人踩在地上都好,我都要保护她,但是那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她的哭号没有传达给任何人,没有人听到那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与不舍,所有人都捂住耳朵闭上双眼,只有托卡听到了,少年疯癫一般拿着石头冲了出去,他的不自量力引来众多骑士的嘲笑,但是他不在乎,破旧的石路尽头那个女孩正在那里哭泣,他要救她,就算为此付出此身都在所不惜。
她要是走了,自己还活着干什么?
托卡只记得那天自己很痛,教团骑士的剑很锋利,他看到自己的血,看到那个女孩一点点远,围墙的大门被打开,透过那道门托卡看到了门外的世界,血染的残阳从天际远处照射而来,一个个身穿铠甲的身影影影绰绰,他只觉得这一生的热爱都在那片残阳下熄灭了下去。
围墙外跟围墙里的天空,一般无二。
少年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肢体一点点变得寒冷起来,所有的力气都在渐渐流失,身边笼罩着无边无际的黑暗,耳朵边上传出极响的轰鸣声,只有那个清脆的声音一直环绕——
“呐,墙壁外面的天空,是怎样的呢?”
快要熟睡过去的时候他骤然清醒过来,围墙的门再次关闭,仿佛那道门隔出了一个世界,四周残破的民舍内道道惊惧的目光看着自己,少年惊坐而起,疯一般回头就跑。
拼命地跑,用尽全力地跑,仿佛要将一切都甩到身后,托卡心里涌现出巨大的恐惧来,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长时间,胸口处像是有火在焚烧一般难受,待得他停下,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四周的景象如此熟悉,不知不觉间,他跑到了平常跟女孩经常会来的山上。
景色如旧,天空乌云密布,将一轮清澈的月遮掩,只有那道光消失在自己身侧,并且再也无法照亮自己。
“那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他给了我一把刀。”托卡伸手握住插在身边的“渊”,男人转过头,双瞳里倒映出刀的影子:“他告诉我,拥有了它,相见之日总会到来。”
有个人目睹了这一切,他看着女孩被迫离开那个贫民窟,看到少年奋不顾身的挣扎,也看到在那阵挣扎中,奇迹般活过来的那个少年。
是的,托卡也是有魔力的,只是他的魔力如此扭曲,就像是天罚一般,十多年来就连本人都未曾发觉,那一天他失去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匍匐在地上艰难爬行,凌厉剑锋穿透他的身体,然后少年的魔力觉醒。
从少年身后现身的男人拿着一把刀交到少年手里,告诉少年他有重见那个女孩的能力,给了少年一个选择。
他说现在的少年就算向神殿展示自己的神奇魔力,也不可能见到女孩。
他说那个女孩拥有的是被极度重视的一种魔力,她将会被神殿幽禁起来,成为让神教延续的祭品。
他说这世上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你变得足够强,你才能从神殿手中,夺回那个女孩。
人生中无时无刻都会有一个选择摆在你面前,每一个细微的选择都有可能改变未来,但是一旦选择了就回不了头,托卡看着那把刀,隐隐感觉到这是关系自己一生的一次选择,也是一次赌博,但是他觉得自己赢面极高,自己已经活过来一次,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谁都不能相信未来,谁都不能接受未来,要想颠覆一切,只有用自己的手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目睹了一切的男人是个圣骑士,但他并不是神教的人,也许是一时的怜悯,又或许是看到了少年身上魔力的价值,这个男人也做出了选择,他选择将这个少年接纳入自己的组织里,这个决定在他看来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当一个人给予另一个人改变一生的抉择的时候,很可能自己的人生,也会因此改变。
“我加入了一个杀人组织,当然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资格进入神谕圣堂,”托卡低声道:“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的确我的老师的话是有道理的,以我的魔力或许会受到神殿的重视,但是最多我只能成为一个神教中的强者,成为一个为他们维持秩序的棋子,我依旧无法触摸到芙兰,艾莉娜你应该是明白的,神教对特定魔力拥有者的保护,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艾莉娜默然点了点头,她的确知道,她自己就曾经被重视过,湮灭魔力被视为神的恩赐,所以她在神教的那些年,无时无刻都被紧闭着,没有自由,只能跟随着异端审判所的强者行动,美其名曰保护自己,实则上是被无数的强者监视着,除了那些人,艾莉娜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不死的托卡”,在少年托卡加入那个杀人组织之后,他被人如此称呼,紧跟女孩之后,他也离开了那个贫民窟,然而走向的却是不同的道路。
“老师的训练很严格,因为看出我魔力的本质,那个人对我的教导丝毫没有留情,简单来说就是。。。”
“挥刀挥到死为止。”
谁也不知道那个依旧年轻的少年接受了怎样的训练,反正三年后当他真正作为一个杀人者开始活动的时候,就连组织内部的人都惊叹于他快到让人看不清的刀法,也都因他杀人不眨眼的速度而恐惧,托卡用了三年时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贫民窟少年,化身成为高德公国内最为凶恶的厉鬼修罗。
不死魔力的优越性渐渐显现出来,少年变强的速度异常的快,而且他跟其他的同伴都不同,他执行任务从来没有后顾之忧,他不会死,作为一个杀手是需要随时用命来赌博的,托卡从来没有输过,就算是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托卡不死的特性都能使得他成功完成任务,很快“不死的托卡”之名就在高德公国中开始传扬开来。
他在贫民窟里生存过,知道世间一切的险恶,面对什么人都能毫不犹豫地挥刀,就像是一台杀戮机器,他拥有极强的刀技与犯规的魔力,不死就代表他没有弱点,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是所向披靡的,他癫狂,他冷血,但是他心里依旧有着自己的执念。
救她,救她,救她!
少年托卡一切的行动,都只有这么一个理由,那个女孩离开了他,托卡活下去的理由已经消失了,他要找回自己活着的理由,所以他要变强,他要将那个曾经带给自己光和热的女孩,重新夺回到自己身边!
少女曾经给少年编织的梦想一直留存在他心里,托卡一直都明白梦想终究背叛自己,但是努力不会,努力只会背叛梦想,为了不让自己的梦想背叛,他只能握住自己的刀,让自己心冷似铁,他努力地变强,以为这样就能渐渐靠近那个女孩,靠近自己的梦想,这一份努力绝不会付诸东流,不看到真正的绝望,托卡绝对不会就此放弃努力。
就算努力会背叛梦想,但是连努力都不愿意付出的人,肯定抵达不了梦想的彼岸,这个道理,托卡是明白的。
渐渐变强的过程中,少年托卡一点点抵达了那个组织的巅峰,他的魔力使得他可以挑战真正的圣骑士,并且在他以极快的速度攀升到圣骑士的境界的时候,他四面环顾,发现那个组织里已经没有了比自己更强的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必要再呆在那个组织里,他需要变得更强,那么栖身之处必须要有能压制自己的人,那样自己才能接到更难的任务。
“我很尊敬我的老师,他很强,就因为他足够强我才追随了他。”托卡轻咳一声:“所以,在我觉得我已经比那个组织里的任何人都强之后,我亲手毁掉了那个组织,为了复仇。”
“复仇?”
“是的,复仇。”男人紧握刀鞘,目光冷冽:“很简单的道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予我痛苦的人,在那里的三年我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虽然那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我必须要复仇,除了芙兰,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给予我痛苦,从我加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等待着我亲手将他毁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