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是在地上仰望星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处在星空之中,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渐渐地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星星,仿佛自己本就应该是一颗星。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轨道奔跑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累。
荀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跑到星空的尽头了,夜色逐渐变亮,四周白茫茫一片。树是白色的云雾,山是白色的云雾,地是白色的云雾。就连河里流淌的水也是云雾。她穿过一片山坳,隐约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她急急忙忙奔跑过去。
阿荀快过来……
“阿娘……你在哪里?”
荀欢寻着那个声音,一边跑一边喊着。“阿娘,欢儿找不到你们了”
阿荀快过来,娘在这里……
欢儿,快过来,爹在这里……
小阿荀,哥哥给你捉了只狐狸,快看啊……
她终于看见了,爹、娘、长老爷爷、大哥……全部都在这里。
“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阿荀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荀欢一把扑进白色的云雾里,是真实的!虽然阿娘变成了白色云雾,但她能感觉到阿娘的温暖。长久以来自己所受的委屈、担心和害怕,荀欢再也忍不住在阿娘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傻孩子,爹娘一直会在你身边的。无论你在哪里爹娘都看着你呢。”
什么都没变,她回到了幽兰,找到了大家。
她发现很神奇的事情,自己不用睡觉,夜晚是那片星空,但是星空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夜夜都盯着五彩的星空看,星空很漂亮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变化,十分奇妙。到白天时,她又能看见大家。阿爹每日鸡鸣就开始教她认字,阿娘经常给她讲高祖的故事,大哥教她习武。阿婶给她做好吃的。她和幽兰的孩子渐渐长大,行成人礼,然后出嫁,然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丈夫去世了,自己一个人管理家业。然后孩子长大娶妻生子,孙子长大娶妻生子……
荀欢作为幽兰之主莫然地看着新的生命出世,一次次的生老病死。回过头回忆自己的一生,活了千年,人的一生无非就是七情六欲,重情者情殇,重欲着,孤死。重贪者,为财死。然而七情六欲却是缺一不可。只有张弛有道,达到平衡的法则才能得到安乐。万事都需要法则,而一切法则之始都归于混沌。荀欢忽然顿悟,自己的一生虽然真实却是处于这个空间法则之中,但并不是真实。
眼前的白色世界突然一变,空气里出现了一层层波动,好像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荀欢小心翼翼地去触摸,那空间扭曲,荀欢手指一碰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拉扯进去。
在离幽兰国十万八千里外的一处竹林深处,空间波动,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女童。不知道过了多久,荀欢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身着白色衣裙,裙摆还有大哥留下的血渍。她活动了下身体顿时觉得不适,仔细打量才发现自己还是三岁孩童的身体,原来经历的沧海桑田也只是一瞬间。
竟然出来了,这说明她通过了试炼了吗?荀欢高兴地欢呼起来。
同一时刻,在离荀欢出现的地方不远的一条河边,荀小虎趴在河边,半个身子都侵泡在河水中,冰冷的水流灌满他的全身,河水不断的涌入他的口中,耳边潺潺的流水声,,只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师傅,他还活着!”
荀小虎想费力地睁开眼睛,却朦胧一片,看不清楚,隐约只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过了些时候,当荀小虎从昏迷中醒来,一双眸子十分迷茫,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荀小虎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白色淡雅的账顶。然后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大眼睛眨了眨,忽然笑了起来。他从未见过会笑的眼睛,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一脸笑嘻嘻地叫道:“师父,她醒了。”
荀小虎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痛楚,恐惧和哀伤,那种沉痛压抑着他,荀小虎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落下,什么重要的记忆被他忘记了!
“师父来了……”
荀小虎听那小男孩在外面说了一声。
一个人缓步向她走过来,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白的不染尘埃。仿佛是踏着清风从画中走出来般。
“韶华你去叫天微煮碗粥过来。”
小男孩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那人在床边坐下伸手替他号脉。
他的眉宇面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间是殷红色的印记,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仿若仙人。
“性命已无忧,但你全身经脉俱断,全身多处骨头皆断。虽断骨已经接好了,但此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荀小虎看向他,又盯着账顶,嘴角微微一笑,他着一笑扯动了脖颈的淤青,疼得他面色苍白,依旧没有像普通孩童般哇哇大哭。
荀小虎虚弱地道:“只要还活着就好了!”
那人顿了顿突然道:“但若你要想象正常人一般,须得几年的治疗,治疗过程的痛苦难熬,非常人能忍受的,就怕你到时候忍受不了痛苦而求死,我就白救你了,你可得想好了。”
荀小虎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名叫韶华的漂亮小男孩,跑进来扑到荀小虎身边,睁着大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荀小虎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男孩扭过头对他师傅道:“师父,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孟君常冰凉如水的眼睛看着荀小虎。
“你就叫天漠吧!”
韶华拍手笑道:“师父,你收他做徒弟吧,这样我就有师兄了!”
“胡闹,你先他进门,自然你是师兄,辈分都分不清!”
韶华嘟了嘟嘴,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道:“天微师姐说小的那个是最受宠的,做了师兄就要疼师弟,师弟就不用疼师兄。我才不要做师兄,我要做最小的那个!而且他还比我大!”
孟君常冷眼一扫韶华:“修真之人不分岁数,你这是强词夺理!”
孟君常没有想到,数十年后,这个精灵古怪的徒弟总是跟在天漠身后,全然把自己当作师弟。明明是非常好的资质却比不上资质平平的天漠,若是早知道会那样的结果,他一定会纠正韶华的受宠论!
另一边,荀欢从定坤境中出来后,经过千年岁月洗礼,眼眸中年幼的无知消失了,多了岁月的沧桑。荀欢打量起周围,眼中一片绿色。生机盎然的竹林,林间一条青石板小道将竹林一分为二,荀欢此时正站在青石小道上。
这样的景色是幽兰没有的,也是那神秘空间所没有的。荀欢迈步朝青石小道指引的那个方向走着,然而出了竹林,她却茫然了。
独自蹲坐在路口的一块石头上,她不是普通的孩子,想要自立更生也不难。何况她身上的东西价值不菲,也不至于穷困饥饿。但是没了幽兰,她独自一人活着,成为了无根的浮萍,一股孤独和茫然涌上了心头,她忽然萌生了“我该去哪里?”的问题。
这个问题太过严重,让她坐在路边想了很久,已然不察何时下起了雨,打湿了她的衣裳。
“小娃娃,你爹娘呢?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坐着,雨这么大,会着凉的!”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荀欢闻声转过头,看见一个玄衣男子。
杜青棠一愣,好漂亮的一个小娃娃啊!
他见到那小女娃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白衣清丽,就像是遗落到凡间的小仙童。但看到正面,确实令他有些震撼。从来不知道小娃娃也能长得这般好看的!
荀欢怔怔的望着撑着油纸伞的杜青棠。如琉璃般的眼睛清透明亮。
她不说话,也不动,那样无助的眼神,带着一股浓浓的哀伤,就像一个快要破碎的琉璃娃娃,叫人忍不住怜惜。
荀欢埋下头,想起自己的亲人,心底一阵叹息,过了许久低声道:“全死了。”
杜青棠看见她雪白的裙边还带有血渍,又见她隐忍的摸样,心想,要经历何种痛苦,才能在一个这般年幼的孩子眼中出现这样的神情。杜青棠平静无波的心,激起了一层层涟漪,激荡开来……
“你要是没去处,可愿意跟着我?”他忽然问道。
荀欢抬起头,望着他出了神。杜青棠的玄衣,如银丝追月,腰间垂下的翡色玉佩淡淡散着青芒,通身简洁贵重,淡淡含笑,温雅如玉。这笑容……带着柔和的温暖,荀欢那颗苍老的心微微波动。做一个被收养的孩子,也许还不错。
半晌,荀欢装作一个三岁孩童的摸样,带着害怕,带着恐慌,微不可闻地回答。“好。”
她的声音带些颤抖却清脆悦耳,十分好听。杜青棠微笑起来,抱起她道:“那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