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的草场,衰草连天。
尧君素带着唐萧再次来到马场,那日驯服的黄马被牧监牵了出来,和它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匹枣红色骠骑。
“上马吧!”尧君素身着窄袖深紫短棉衣,长皮靴,腰间束带,肩上背了长弓,翻身上马。
唐萧几乎是尧君素的翻版,一样的衣服,只是颜色浅了些,人矮了些,身子单薄了些。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说的是人亦是马。
枣红色的马是尧君素的坐骑,名唤骓风。
唐萧说:”我想给我的马起个名儿?”
“好。”尧君素道
“学骓。就像我一样,我和你学,你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我的马也向骓风学,也作骓风的朋友。你说好不好?”
尧君素冷冷地回道:“我这个人向来没有朋友,我是你主子。”
唐萧有些悻悻然,赌气开口道:“那我以后要唤你主子吗?觉得好奇怪,感觉自己就像大户人家的奴婢一般。”
尧君素道:“主子到不必,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以后和别人一般,唤我作公子。”
唐萧瞧着他眼中的冷清,冷冷回道:“好,公子。”
二马长嘶一声若霹雳,尧君素先行离去,绝尘如风,唐萧猛追不舍,尘未落,人已至。
尧君素回头看看,会心一笑。
骓风飞天入海,跨过草原的各种障碍,学骓不甘落后,跟在身后长跃而过。渐行渐远,地势愈高,雪压草枯,出现一片原始森林。
古木参天,遮天翳日,二人下马牵行,脚下的松针吱喳作响。
沿着茂林,一片空地就在眼前,山泉水沿着枯草流下。骓风和学骓拴于树旁,二人在空地前坐下。
“今日,我们就在此处过夜。”
唐萧心内大喜,想起以前和蔡心野营的日子,有些悲苦,但是看看尧君素,精神猛增“好。我去捡些枯柴,你去打猎。”
尧君素眼中愠恼一闪而过,随即起身而去。
枯柴遍地,捡了许多扔在空地。从腰间取出匕首,砍下许多树枝搭起烤架。
不过须臾,尧君素拎着已经处理好的野兔和野猪回来。
唐萧只道他平日里衣食住行皆是讲究,不想却也能自己拾掇食物,遂问道:“翩翩贵公子也会拾掇野食。”
尧君素没有理他,自顾取出火折子将搭起的篝火点燃,将野猪上了架。转回骓风跟前,从马鞍上取下布袋子和皮壶,走至篝火旁。
布袋子里装的竟然是盐巴,不用说,皮壶里一定是葡萄美酒。
“四岁就到天山苦寒之地习武,少年后参军打仗,行走军旅,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做的。”尧君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轻松自在,如往常一般。
唐萧有些同情这位宰相三子,门阀倾轧争斗定是如戏文般残酷,四岁离家习武,很有可能是不被人待见,一丝小女儿的怜爱浮上心头。
低头想了想,唐萧有些豪气地走至尧君素身前,踮起脚尖,希望可以和他面对面平视,,尧君素正觉得奇怪。
唐萧的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兄弟。”
尧君素被唐萧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唐萧有些愣神,有些恍惚,这样的尧君素她从未见过。
正想开个玩笑,尧君素却已恢复昔日的神情,静静地安坐在篝火旁,不时地翻动着架子,洒上盐巴,肉香四溢。
“你怎么不笑了?”
“没什么可笑的。”
唐萧有些悻悻然,既不敢触怒他,却又有些不甘,“你笑的时候明朗温暖,我很喜欢。”
不明的情愫从眼中闪过,随之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瞬间化为灰烬。
野猪的味道真是不错,肉质紧实,嚼起来特别筋道。
葡萄美酒装在玻璃内胆的皮壶内,天气寒冷,酒入口有些涩,停留片刻,再全部咽下,一股幽香萦绕唇齿。尧君素向来喜欢这个味道,不似白酒浓烈,高贵典雅,却也让人痴醉。
唐萧有些欣赏尧君素这样的态度,优雅适度,喝酒就像品茶,“你的酒能与我喝一口吗?”
尧君素的笑透过篝火,“不可以。我从不与人共用器皿。”
唐萧有些悻悻然,心里暗自嘀咕,哪天没人,我把你的东西用个遍。
眼神温柔,话音戏谑,尧君素从她的眼中已经读出了她的心思,“你最好不要。否则会有很多人为此陪葬。”
话语依然是温柔的,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默默地对坐着,篝火将唐萧的脸烤的通红,她站起身来,连着在大树周围点起三四堆火来。
尧君素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这样做是为了将这块地的寒气驱驱,一会儿我们好休息。”
尧君素笑了笑没有理会唐萧,唐萧自顾忙着四周捡柴、加火,也懒得理他。
月亮已经爬上天空,尧君素靠着树闭眼养神,四周燃着的熊熊大火将他烤的炙热,偶尔抬眼看看,唐萧还在那里自顾忙着,身边的柴越堆越高。
长长的树枝横亘在唐萧怀里,划着脚下的树叶嗤啦嗤啦的响,尧君素猛然起身,从地下抓起长箭,离弦之箭如风从唐萧面颊飞驰而过,身后传来猛兽的吼声。
尧君素大喊一声,“不要回头,快跑。”
一只刚刚冬眠而醒的黑熊正站在唐萧的身后,运起轻功,急急向前窜出,眼看着熊掌拍下就要取她性命,尧君素一个箭步,飞过身去,拉起唐萧将她甩了出去。
黑熊粗壮,体毛长而密,锋利的爪子,因中箭吼声震天。尧君素侧身又是一箭,黑熊虽反映敏捷,怎奈箭矢如飞,胸前又是一箭,血流如注。
这一箭,彻底激怒了黑熊,挥舞着熊掌冲至尧君素面前,一掌劈下,尧君素拿弓相挡,弓箭断裂,熊掌从断裂的弓箭穿过拍在尧君素胳膊,胳膊断裂如废柴般挂在肩上,掌风滑过胸前,血肉模糊,。
失血和疼痛让尧君素脸色苍白,急急后退。
慌乱中,唐萧从髀骨处取下匕首,飞跃而起,使尽全力,向黑熊刺去。李药师的轻功不凡,唐萧自是不差,灵活地躲闪,奋力而下,匕首径直插入黑熊左眼。黑熊吃痛,踉跄后退。乘此良机,唐萧扶着尧君素已经爬上大树。
黑熊疼痛难忍,报仇心切,不断地围着大树转圈,熊掌拍击大树,枯叶纷纷落下。尧君素胳膊骨头已经被熊拍碎,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唐萧不忍直视,不断地催促自己冷静,扯下衣袂,紧紧束住他的胳膊根,以求止血。可是胸前的伤口却是没有办法。
尧君素额头汗如雨下,唇角挂着温和的笑,跟唐萧说不必惊慌,不会死人的。
唐萧眼中蓄满泪水,自己虽然精通医理,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任由血从尧君素的胸前流下,渗透紫袍,透出殷红的残忍和血腥。
眼见着黑熊肆虐,骓风和学骓马啸长嘶,挣脱绳子要来救主。起马蹄要与黑熊决斗,黑熊目如血注,身中两箭,与二马对峙片刻,抛下猎物,往林中飞窜而去。
尧君素待和唐萧从树上下来,失血过多,已然力竭,虚弱至极,仍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与唐萧道:“上马,我们赶回去。”
唐萧却急急将自己衣袍尽数撕扯成长段,催促尧君素不要动,将他胸前的伤口缠绕住。再挑拣起几只碎木枝,将他的断臂固定,然后用撕烂的衣服条,将断臂挂在脖颈。
基础护理结束,唐萧说道:“我与你共骑一马回去。”
尧君素却是不同意,如何让一女子驾马托我,“你包扎的不错。这点皮外伤不碍事。”
唐萧知他嘴硬,答应下来,与他驾马齐驱,时时跟在他左右,害怕他落马。
尧君素久经沙场,岂会在乎这点伤痛,策马奔驰,骓风知主性格,配合默契,半个时辰间就已经到了天水都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