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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躺得久了,萧祈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些发酸,他站起身来,准备活动活动。在山洞里走了几步后,萧祈忽的记起自己之前中了慕千言一掌,胸前好似有火在烧一样,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有没有留疤……

萧祈停下脚步,扒开自己的里衣,没看到任何疤痕,倒是一块翠绿色的玉佩赫然映入眼帘。

这个玉佩……是季闲给他戴上的?

萧祈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取了出来,对着阳光细细观察,只见光滑无暇的翠玉中竟透出几道暗红色的血丝,似乎还在流动!

“诶,仙君,这是什么?”萧祈抓着玉佩跑向季闲,惊奇叫道:“你替我戴上的?”

季闲淡定扫了一眼萧祈手上的翡翠,随口胡诌道:“这是千年血玉,可以辟百邪,我戴着没什么用,就送给你了。”顿了顿,又恢复正色,沉声道:“你以后一定要贴身携带,不要弄丢或弄坏了。”

萧祈听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季闲送给自己的宝贝,不禁勾了勾唇,拿起玉佩放到嘴边亲了一口,轻声道:“我以后不取下来了。”

萧祈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正要将玉佩戴回胸前,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哪里不对,脱口问道:“我胸前的胎记怎么不见了?”

季闲淡淡回道:“哦,我替你疗伤时看到那块胎记,嫌它太丑,顺手帮你抹去了。”

“……”闻言,萧祈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不太相信季闲所说的这个理由,但又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沉默片刻后,略为落寞地开口道:“我爹娘以前说过,要是我走丢了,长变样了,他们凭着这块胎记就可以认出我……”

季闲怔了一下,沉声道:“抱歉,我确实不该未征求你的同意就将你的胎记抹去……”

萧祈笑了一下,望向季闲的双眸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哀伤,“无事,既然仙君觉得丑,抹去了也挺好的。”

反正他现在也不可能走丢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默契地一起沉默了,萧祈就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季闲,目光幽深,像是要把季闲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

过了片刻,季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敲了萧祈额头一下,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仙君……你是不是要走了?”

季闲挑眉,“谁告诉你的?”

萧祈垂下眼眸,语气沉闷,“你下凡就是为了那面破镜子吧,现在拿到了……是不是就要回天上去了?”

破镜子……

季闲无语片刻,但随即想到另一件事——他从未向萧祈承认过自己是神仙,更未对他详细说过窥天镜的事,这小孩儿虽然什么都不问,但其实心里一直都挺明白的,而且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虽然他原本确实是打算拿到窥天镜就回天界复命的,但是现在,他却有了另外的打算。

季闲笑了一下,面容沉静温柔:“我还没教会你法术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萧祈猛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仙君的意思是……?”

季闲逗他,“怎么,不想学了?”

“怎么会!”萧祈有些激动地开口喊道:“师——”

季闲连忙打断他,“别别,还是像之前说的那样,教你法术就够了,我这人怕麻烦,不想收徒。”

闻言,萧祈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但随即又展开笑颜,“能和仙君在一起就好。”

·

决定在凡间多呆一段时日之后,两人便在桃源村外的无名山头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子虽然简陋,但屋外青山绿水,桃花满园,风景倒真是不错,季闲也比较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

萧祈的天分很高,季闲传授他的修炼方法,萧祈很快就能领悟。不过季闲一直没有告诉萧祈的是,他所教的修炼心法,其实攻击性非常弱,更多的作用只是为了压住萧祈体内的魔气。

季闲本是打算教完萧祈修炼方法就离开的,毕竟以后的路更多的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的,但萧祈对季闲是越来越依赖,每次季闲一有要离开的迹象,萧祈就会变得特别不安和脆弱,于是季闲就心软了……

离开的事宜,就这么一直被耽搁了下去。

两人长居在山中,把这个简陋的小木屋当成自己的家,偶尔也会去离得不远的大集市逛一逛,季闲竟越来越适应和萧祈在一起的凡间生活,渐渐的,也再未提过要走的事。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流逝,一转眼便过了两年,季闲仍是当初的模样没变,萧祈却已长成了个帅小伙。个子更高了,五官和轮廓也更加明显,季闲偶尔望着萧祈俊朗的面容,还会生出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这天,萧祈去巴州采购,季闲一个人在家,竟遇上了自己的老朋友忽然登门拜访。

季闲在两人所住的木屋周围设了结界,一般的妖怪根本无法靠近,然而来人丝毫不受影响,直接推门而入,沉声道:“闲云真君,你寻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居住,还设下结界,真是让我好找。”

来人一身白衣如雪,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面上神情好似永远不会变,正是季闲在天界的好友,离辰星君。

季闲瞧见来人后微微有些惊讶,愣了一瞬,但随即恢复镇定,寒暄道:“离辰星君,好久不见。”

离辰星君面无表情地望着季闲,直接道明来意,“是天帝令我来寻你的,他令我速速召你回天宫。”顿了顿,又皱了皱眉,略为担心地问道:“我见天帝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你该不会是在凡间犯了什么事吧?”

季闲沉默了一下,思索片刻后,道:“我知道天帝为何召我,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回。”

“你不同我一道回天界?”

季闲正思索着要怎么向离辰星君解释,便看见他环顾了下四周,略为惊奇地问道:“你不是一个人住这?”

季闲老实答道:“不是,还有一个小孩儿,我说晚点再离开,正是要和他道别。”

“小孩儿?”离辰有些疑惑,却不多问,只淡淡道:“那好,你处理完一切,便尽快赶回天界吧。”

“好。”

待离辰离开后,季闲一个人走到院子内的石桌前坐下,微风吹过,便有桃花瓣纷纷落下……又是一年初春。

萧祈体内的魔气已被完全压制,法术也学得差不多了,或许……他是时候该离开了。

傍晚,萧祈回到木屋时,却发现季闲并未在家,他出门寻找,最后在山顶找到了季闲。

望着季闲挺拔的背影,感觉非常熟悉,又好像和往常不大一样,不知为何,萧祈心中竟涌出一股莫名的哀伤,他缓步走过去,开口轻声唤道:“仙君……”

“回来了?”季闲回头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萧祈走到季闲身旁,两人并肩而立,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给远处的青山也披上一层红妆……很漂亮的景色,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

萧祈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盛。

果然,下一瞬,萧祈听见季闲平静开口道:“我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

萧祈明明已经预料到季闲会说什么,真的听到时,却仍是不愿相信,脱口问道:“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仙君你要去哪?可以不走吗?”萧祈心中一片慌乱,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或者带上我……可以吗?”

季闲转身静静望着萧祈,只见当初那个小孩儿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剑眉星眸,俊逸非凡。然而此时此刻,萧祈的面容又好似同两年前那个小孩儿重合了一般,稚气未脱,特别没有安全感,明明很害怕,却又有着自己的倔强。

季闲不禁想道:或许萧祈这么依赖自己,并非一件好事?

“哪里突然了……”季闲淡定回道:“还记得那面镜子吗?我得带回去交给我们大王了,若是再拖下去,可能我就会有麻烦了……”

大王?

萧祈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问题的时候,他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季闲拍了拍萧祈的肩头,轻声道:“你现在已经很强大了,没有人可以再随便欺负你,不过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还是要多保重……”沉默片刻后,又于心不忍补充道:“我会回来看你的。”

萧祈知道若是季闲要走,自己绝对拦不住,更何况,比起见不到季闲,他更怕季闲出什么事。于是萧祈不再多言,只静静望着季闲,双眸又黑又亮,似繁星闪烁,“我会去找你的……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似一个承诺,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竟显得格外有分量。

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的。

·

两人回到小木屋后,季闲答应萧祈第二日清晨再离开,反正他回天宫也不着急这一时,而且并不是说两人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季闲想要来找萧祈,随时都可以。

然而季闲没料到的是,就是这多呆的一晚,便出了事。

季闲当初下凡其实是奉了天帝之命,秘密将窥天镜带回天界。窥天镜乃是上古神器,却和其他神器有许多不同。窥天镜不会认主,亦正亦邪,只要得到它,便可以使用。

而且窥天镜没有强大的攻击力或防御力,但据说可以通晓古今未来,能看到一个人的前世来生……只是正确使用窥天镜的方法,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而季闲,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夜已深,萧祈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入睡,而季闲独自在灯下捧起窥天镜细细端详,望着铜镜四周古老而又复杂的花纹,心中竟慢慢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季闲看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萧祈何时起了身,又是何时站到了自己的房门口,直到萧祈的声音忽然响起,才猛然打断了季闲的思绪,“仙君,你怎的还未休息?”

季闲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反问道:“你不也没睡?”

萧祈闷闷答道:“睡不着……”

一想到季闲明日就要离开,他如何能安然入睡?

沉默片刻后,萧祈注意到季闲手中的窥天镜,走到他身旁,有些奇怪地问:“仙君,你在做什么?”

季闲没有直接回答萧祈的问题,只是拿起手中的窥天镜,细细看了看,轻声回道:“这玩意在我手上这么久,我却没有用过它,忽然觉得有些可惜啊。”顿了顿,又抬头望向萧祈,目光幽深,语气中带着些许诱惑,“窥天镜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前尘往事,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前世是什么模样?”

季闲问萧祈想不想知道他自己前世是什么模样,事实上,是季闲更想知道萧祈的前世是什么模样。

两年前,季闲为萧祈疗伤时,意外地发现萧祈体内封印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或许是因为被慕千言的魔气所伤,两股力量相互呼应,萧祈体内的那股魔气竟开始蠢蠢欲动,好似要破体而出……虽说后来萧祈体内的魔气又被季闲用血玉压制住,但那股力量实在太强大了,直到现在,季闲心底仍然隐隐有股不安的感觉。

方才对着镜子发呆时,季闲就想,萧祈在遇见自己前,萧祈的前世,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若是将萧祈的鲜血滴入镜中,又将看到何种景象?

会不会……就能知道萧祈体内魔气封印的真相了?

季闲本以为一般人都会对自己的前世很感兴趣,不料萧祈竟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想,我前世是个什么模样,已经与现在的我无关了,我只关心以后。”

季闲:“……”

季闲听得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萧祈如此小的年纪,竟然就会有此种感悟。不过既然萧祈不愿意,季闲也不勉强,他思索片刻后,柔声道:“你说得是,最重要的,还是以后……”顿了顿,又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房休息吧。”

屋内只点亮了一盏烛台,光线非常昏暗,萧祈在一片阴影中垂下眼眸,小声问道:“那仙君……我今晚可以就在你的房间睡吗?”

一想到自己明天就离开,不管萧祈有什么要求,季闲都会尽量满足,他轻笑一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行,快去睡吧。”

萧祈知道自己今晚注定要失眠一整夜,但还是听话地躺上了床。

萧祈上床歇息后,季闲便将烛台熄灭,但仍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打量手中的窥天镜,季闲用指腹轻轻抚过镜身,古老的铜镜反射出神秘柔和的黄光。

据说修为越强大的人,越可能在镜中看到将来才会发生的事。然而到底会在镜中看到什么内容,谁也预料不到,真正的单凭一个“缘”字。

萧祈说得没错,曾经发生过的事,都已成为过去,但即便是季闲这种修为强大的神仙,也无法预料到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明日回到天宫之后,他便要将窥天镜交给天帝,过了今晚,可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窥天镜……真的可以窥探到天机吗?

季闲盯着眼前这面古老的铜镜半晌,一动不动,像是被蛊惑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闲终于下定决心,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到镜面上。

如同水珠滴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下一瞬,窥天镜自行漂浮悬立起来,周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暗黄的镜面也慢慢浮现出一段段模糊的画面。

季闲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铜镜中的画面,竟是……

只见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正纠缠在一起,却是在做那尘世男女间的欢好之事,看上去无比荒淫。

待看清镜中两人的相貌后,季闲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躺在下面那人,正是季闲自己,只是镜中的他身体看上去非常僵硬,面上神情也是极为痛苦压抑,更像是被人强迫做这欢好之事。

而压在季闲身上那人……却是萧祈!

镜中萧祈的相貌同现在有很大的差别,但季闲还是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已确定,是萧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祈和他?

季闲仍沉浸在巨大的惊恐之中未回过神来时,镜中已然换了一副场景,主角仍是萧祈和季闲。镜中画面略微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萧祈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困住,不得动弹,而季闲就站在萧祈对面,手持一把古剑,在萧祈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面无表情地将手中长剑送入了萧祈的心口。

季闲的瞳孔猛地缩紧——他杀了萧祈?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时,季闲差点没坐稳,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挥,将悬立的窥天镜打翻,收回自己手中。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一定是假的!

莫非是因为萧祈强迫与他欢好,所以他才气愤得想要杀死萧祈?

季闲的思绪一片混乱,还未冷静下来,便听见萧祈关心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仙君,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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