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次又要给凤婶送多少去?”叶尽欢一面把酒搬到车上,一面问叶老头儿。
孙子回来了叶老头儿乐呵得很,笑就没停过。前些日子上南镇给叶尽欢新扯了两身衣裳,今儿让他穿了其中一身,他看着,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也正合身,心里高兴。
“八坛。”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快些,午时之前赶到镇上去,你凤婶正等着!”
“就快了,还有两坛!”叶尽欢答道,放下手里这一坛,摆好了,又去搬。从坳里到镇上,路不平得很,车上铺了厚厚的干稻草。待会儿搬完了,还得把坛子固定好。
待剩下的两坛搬上了车,叶尽欢又问叶老头儿:“还有甚要带的不?”
“没有了,就带这么多。”
“那我先走了?”
叶老头儿摆手,让他等一下,回了屋,提了个篮子出来,篮子里是昨夜他做的绿豆糕和烙饼儿,坐上车。“咱爷俩儿一起去!你凤婶说等你回来了一起去吃个饭。”
吃个饭也这般神神秘秘的,让叶尽欢哭笑不得,架着车,往镇上去了。
凤四娘今儿也不开门做生意,趁着叶尽欢回来了,喊上浮生一梦里的伙计,办个席。
“老板娘,人来了!”伙计方田冲凤四娘喊道,出去接下叶尽欢爷俩儿的车,动手搬酒。
“凤婶。”叶尽欢喊道,左手一坛酒右手携着叶老头儿往里走。倒不是叶老头儿老得都走不动了需要他扶,他可硬朗得很,而是爷俩儿的习惯。
“你小子!”凤四娘应他,对叶老头儿招呼道:“叶老,里边儿坐!”
浮生一梦里有六个伙计,一个账房先生,三个跑堂的,一个厨子一个厨娘,厨子同厨娘是夫妻。大家都认识叶尽欢爷俩儿,你一言我一语热情地跟他俩攀谈。
九个人挤在一桌吃,几个伙计连连给叶尽欢敬酒,盛情难却,他都接下了。
“叶兄弟,我看你都二十四了,可有中意的姑娘?”方田是个话多的,竟挑这个来问。
“不急。”叶尽欢想蒙混过去,避开这个。
“咋会不急!”厨娘却是开口接道,“西街那头卖豆腐的,有个姑娘,过几月就十八了,人也标致,老实勤快,叶兄弟若是有意,我可厚着脸皮去给你说一说。”
“好!”叶老头儿忙答应,“那就劳烦你了。”
一顿饭吃下来,最不欢喜的是叶尽欢,爷爷还不知道,这事儿堵在心里也是不好受。
回去的路上,爷俩儿不似来时那般,都沉默了不少。叶尽欢是叶老头儿养大的,叶尽欢的不对劲儿他早在饭桌上他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点破而已。
“爷爷……”
“嗯。”
“我……”他想说不想娶亲,却开不了口。
“爷爷老了。”叶老头儿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孤苦伶仃的,不好过。”
他一句话把叶尽欢酝酿了老半天的话给压了下来,叶尽欢闷着,架着车,车轮滚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咕咕”响。
“余生如何了?”叶老头儿打破僵局,故意问他。
叶尽欢架车的手一抖,脱口而出:“什么?”
叶老头儿对着脑瓜子给他一下。“瞒什么瞒!你凤婶都跟我说了。”
叶尽欢有些慌张,凤婶把这事儿都给爷爷说了?爷爷……会怎么想?
“挺好的。”他搪塞道,爷爷说的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倒是自己吓自己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老头儿笑眯眯的,又想起沐余生还在桃花坳的时候,慨叹,“许多年没见过这孩子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叶尽欢一凝。“有。”
“啥时候?”
“快了。”
“咋回来的时候不跟我说?也好准备准备。”
“一时没想起。”叶尽欢避开这个不谈,转而问:“爷爷,我小时候,是怎样的?你给我说说,我都快忘了。”
一提起这个,叶老头儿话就来了,把肚子里那些又弄出来,把他小时候的趣事儿说给他听。
修仙之人不应贪念红尘,一旦上了路,凡世的种种都要斩断,否则,会不进反退。而十几年的时光,对于沐余生来说,不过瞬息,闭关几次就过了,而爷爷……
让沐余生回来,吴云子那关肯定是过不了的,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这几日,每每想到沐余生,叶尽欢总不禁发笑,送走了东里晚,回去就开了包袱来看,他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原是根桃木簪,朴素无华,连花纹都没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君子始冠,必祝成礼,加冠以厉其心。但这加冠之礼,是大官贵人家才会有的,在这个深山野村里,哪会讲究那么多。男子二十弱冠,得束发,但叶尽欢闲散惯了,从来都是把头发绑在脑后就完事,看着就随意得很,不太顾形象。
这桃木簪,又是他何时准备的?
叶尽欢不会束发,这桃木簪,而今也只是一个摆设,等日后再用也不迟。
他约了萧落,让他明日来坳里喝几杯,这人痴迷于戏曲,若不把他叫出来晒晒,他铁定要在那戏园子里发霉发臭。
叶老头儿也喜欢萧落得很,他嘴儿甜,常常几句就逗得老爷子开怀大笑。叶老头儿新酿了酒,也会差叶尽欢给他送一两坛去。
爷俩儿在镇上买了不少的东西回去,明日萧落前来,必是要弄一顿好的。
回到桃花坳,天已黑了下来。叶尽欢下车,把东西一一搬进去。叶老头儿也来帮忙,要把那袋米给背回去,也不重,四十来斤,他也背得起。
他刚把米给背上,叶尽欢一把就给他提了走,反手扔上自己的背。
“我来。爷爷你把这几块肉先提回去,莫给猫叼了去。”
“哎!好!”叶老头儿心里暖得很,可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