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上林坊的宅院很有特色,只有两种人住在这里,一是酷吏,二是两朝勋贵。两种人又因为常年不在洛阳,整个上林坊于是就出现一种情况,只有当特殊时节,才会热闹起来。
崔慎的宅邸就在上林坊,结巴疯狗每每出行都是仪仗摆足,各等武士从来都不会短缺哪怕一个。
结结巴巴说话,但是惜命。
钱谷的宅邸也在上林坊,钱老板常年在外,但历年升迁,成为皇帝的顶级爪牙之后,江湖上的人物想要拜谒,也从来不会因为钱老板不在家就不送礼。钱宅的特色就是旬日车马不绝,礼物犹如流水。
秦琼、尉迟恭、侯君集的宅邸同样在这里,原本他们要住得离宫墙更近,但都到了这个岁数,自然是不需要跟皇帝讲究那么多。索性做了好人,把临近皇城的宅邸让了出来,对外朝大小官僚而言,三位当真是楷模中的楷模。
至于那个修仙都要靠近皇城的李靖……死胖子怎么还不死?挡了多少人挪位子你知道么?!
“令明好大的排场,你这是要二婚?”
“武汉有句话,叫做狗嘴吐不出象牙,老货这一身,不比老夫的差吧。”
侯君集多少还有点睥睨天下的霸气,他跟尉迟恭不一样,哪怕作为军头,根基也要比朔州土鳖强得多。
底蕴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神神叨叨……
两人都是袍服而不是军装,说话间,有个巨汉从两人身旁路过,一言不发地登上了马车。上车之后,这巨汉掀开车窗窗帘:“走不走?”
不是秦琼是谁?
“昨夜弘慎不是去了你家?怎地不见他?”
“吃醉了酒,被琅琊殿下唤了回去,夜里十一点半差人来抬的。”
嗤!
听到秦琼说的,侯君集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尉迟恭也是咧嘴一笑:“真是恩爱夫妻,羡煞人也。”
嘴上是这么说,整张脸却写满了“滑稽”。
三人除了秦琼,侯君集和尉迟恭都是骑马,很是显威风。倒不是说秦琼不愿意骑马,而是天气太热,骑马热风起来,秦琼浑身难受,倒不如在车厢里享受凉爽。
摸出怀表扫了一眼,秦琼眉头微皱:“走不走?五点半了。”
“走。”
尉迟恭翻身上马,侯君集在略微策马,作为尚书老大人,他的排场从来都是不小的,不过三个国公并行,也就不需要那么多规矩。
持握缰绳的侯君集一边晃晃悠悠一边道:“北地探险队现在一年能出多少皮子?”
“甚么皮子?”
“虎皮。”
“七八十张,漠北哪有甚么老虎,都死光了,现在就盯着辽东和黑水口,这里老虎个头大,一年能出百几十张皮子,杀光想来也要几年。”
“使鹿部跟着东海船队前往东海尽头,听说还有苍色巨狼?”
“原本在流鬼国东南,也有些许,结果几十个狼群,都被杀了个干净,如今就算再有,也是孤狼。真要巨苍狼的皮子,只能跨洋渡海。”
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尉迟恭唉了一声,“奈何东海行舟着实风险重重。”
“是要做甚么事体?”
车厢内,秦琼开口问道。
“这就要入冬嘛,正想着采买一些狼皮,做了大衣给女官。”
“……”
“……”
听到侯君集的话,两位门神都是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豳州大混混顿时有些羞臊,但还是带着分辩的语气道:“如此看老夫作甚?老夫这也是为君分忧。”
“是,你为君分忧。”
秦琼都懒得吐槽,这货真是……叹为观止啊。
漠北狼个头不大,体型最大的狼,大多数都分布在草原和森林过度地带,但哪怕是狼王,在东海尽头的狼群中,估摸着也就混个二当家。
“东风”船队在东海尽头弄来的皮子都是相当的夸张,犎牛、棕熊都还能接受,唯独山猫、巨狼,很有冲击性。尤其是巨狼,处理好之后,用来做地毯很是气派。家中宠物但有闹腾的,有苍狼皮做地毯,全都乖乖顺顺。
狼皮大氅和熊皮大氅都是高端商品,产量不高,因此个头极大的巨狼皮,价钱也就更加昂贵。
“秦兄门路广,帮忙说项一二?”
“甚么价。”
秦琼没有拒绝,自从御前斩牛王之后,他这只闲云野鹤的圣眷还是相当的不错。能走动的时候,但凡议事、聚会,都会叫上他。
哪怕人在武汉时候,皇帝还时不时派人过来嘘寒问暖,各种赏赐也没有断过。
像唐俭这种,待遇就差了许多,基本就是内侍们提醒之后,皇帝在下旨走个流程,并非是真的简在帝心。
能够略微伸伸拳脚,秦琼自然心情也不错,说到底,他从未把自己当病夫。
侯君集既然开口,他也不介意帮忙给张德送一桩买卖。
京城诸多山头之中,侯君集绝对是富户。
再者,侯君集的儿子侯文定,很合秦琼胃口,侯文定因张德关系,曾经到秦琼门下修习马槊一年多,论关系,算作“先生”也是不过分的。
这几年侯君集因为“河中金”的缘故,在京城的排场当真是阔绰,除了皇帝,大概也就是他算得上奢华无度。
老流氓一辈子过得最爽的日子,就是现在,这辈子头一次觉得钱就是一个数字,他享受当下的时候,才明白当年张公谨当真是舒坦愉悦。
两相比较,侯君集总觉得自己逝去的青春亏了几个亿……
“皮子五百,毯子六百,大衣八百,大氅一千。”
“不成。”
秦琼在车厢内摇摇头,“低了。”
一旁尉迟恭冷笑一声:“你这价钱,市面上有多少老夫早入娘的收了,还等你?”
脸皮厚到极点的老流氓也就是这么一喊,万一秦琼是个傻逼呢?对不对?
他知道秦琼是个爽快直接的,便道:“少待还要上奏,带散了朝会之后,老夫同秦兄详谈?”
“好。”
秦琼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地问道:“朝会上,我等三人谁先上奏?”
“俺来!”尉迟恭摸了一把虎须,“这等事体,首重气势,俺先搅合一番,尔等再跟从就是。”
“也好。”
秦琼想了想,也觉得不错,女官一事不能被别人带节奏,老魔头的气场,最适合把乱麻斩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