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独孤玥可怀有皇嗣,怎的只封个美人?”我轻笑着,也不知皇上是何意思,雪思想了想说道:“也难为了她怀着身孕却还只是个美人,连俞氏都比不得。”
绿芜说着:“姑娘还不快劝娘娘切勿再说,自己却在说了,若让闲人听了去,怕是要生出不少闲言碎语。”
“你且继续念着!”我望向绿芜,谁知绿芜表情尴尬,明明还有一人未被念到,便是我,怎么却不念了?照着念都说不出口?我直接拿过那本册子,只见最后一页写着“独孤氏封昭仪,居金凤殿。”
独孤昭仪?是独孤玥?还是另有其人?
怎的这册封的单子没有我?难道说连贬妻为妾的名分都不给我?才用了国相的势力便是将国相的女儿弃之于不顾?
晚膳用的很不安心,我也不知为何要郁郁寡欢,直到内侍局派宫女给我送来了妃制的凤衣,我轻笑着,不过是封个妃位,怎的还没资格列在单子上由人知晓?
次日册封使早早来请我前去奉天殿,我便着好凤衣上了轿子。许多妃子早已到了奉天殿外的院子里,我下轿子后便都向我请安,却见不远处站着一身着墨蓝华裳的女子,若猜不错,这便是独孤玥的表姐,即将被封为昭仪的独孤雨阳。我笑着:“想必是昭仪姐姐了,怎来如此早?”
她也笑着,微微揖礼:“臣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不也来的极早?”
“我原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只想着诸位妹妹定来得早,便匆匆赶来怕耽误了好时辰!”
众册封使退下,几个太监推开了奉天门,我便领头进了内院。两三太监在前面引路,走尽院子便见众多游廊纵横交错,进了大殿便按着顺序跪下,皇上穿着龙袍端坐在主位上,一旁的太监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独孤雨阳封昭仪,李淑明封婕妤,沈丽封婕妤,宇文和玉封婕妤,俞华生封贵嫔,莫华封贵嫔,夏娇封夏嫔,独孤玥封美人,钦此。”
我抬头望向皇上,怎的册封没我的份儿?我可是跪在众人之前,也真是难堪至极。我不知该如何述说内心的感觉,真想起身甩袖离开,免不得一会儿遣送我回去倒没了脸面。
诸妃道了谢后,只见那太监又抽出一份圣旨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相之女张氏端赖柔嘉,敏慧夙成,特遂仰承皇太后懿旨,封为中宫皇后,钦此。”
我自然是格外吃惊,不应该是在意料之中吗?皇上遣退了众人,独留我在大殿上,皇上走到我跟前来,他启口说道:“怎的反而不快?”
我朝他说着:“臣妾惶恐,臣妾不敢!”
“怎的你如今却是这般的生分?”他疑问着,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身上仿佛是多了万千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挣脱却无能为力,他看着我问道:“怎的不舒服?”
“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便是先行告退了。”我刚行了礼准备告退,他却是拉住了我,我不敢去看向他,看着他的眼神,我就更加的不知晓自己的内心了。
从奉天门口乘了轿子回到凤藻宫,流春刚一推开门,两列宫女便整齐跪下行礼,只道“皇后娘娘金安”,我褪下吉服,梅儿菊儿等人端着托盘进了我的里屋,我瞧见其一托盘呈着凤冠,当中的凤凰当真是贵妃等级的凤冠所不能比的,单从成色怕就有所不及,两侧的玉簪更是打造的无与伦比,凤尾各镶嵌着宝石,宝石下用翡翠环了边,边外雕刻着花案,凤凰下是用金绢扎的花,底子嵌着玉珠,同样也用翡翠环了边。转而看向一旁的九支凤钗,竟都一样,三寸一颗玉珠,两寸一颗珍珠,再近一寸便挂了轻巧却豪华的镂空宝石坠子。发髻两侧佩戴的流苏是熏了香的,仔细一闻让人仿佛入了仙境一般,听端着的宫女说佩戴时得用开水泡了,便是七日不散这幽香。发后的两支束簪也是绝美,光这细长的赤金簪柄上就刻着精美的纹案,簪头嵌着玉,同样也用翡翠环了边,这一套头饰却是怎样一笔费用。
“这岂不太过繁华?虽然合乎礼制,我却是不得不有所震惊,绿芜说着:“皇后乃一国之母,如此便是寻常的罢了。”
我看向另一托盘呈着的吉服,肩上绣着两支活灵活现的凤凰,明黄色的底子搭上正黄色的长褂,裙底绣着朵朵牡丹,竟像是嵌上去的一样。再一旁是朝珠,成色自当极佳。朝靴是黑色的绸缎做的,上面用彩线绣着精巧的花案,秀美至极。我沿着床边坐下:“虽是华贵,却也是俗物。”
众人没有说话,一律退下,流春和雪思进来伺候我更衣,我问道:“童潇童湘现下住哪儿?”
雪思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住在远离内宫的武安殿。”
绿芜笑着:“那儿可真算得上是个好地方,不仅环境幽美,院里更是有片片竹林,好生文雅。”
“我这凤藻宫还空了间厢房,何不搬来这儿,我也好看着他们。”我边理着发髻一边说着,绿芜却回道:“外男不得住在内宫,连弱年皇子也住的离内宫甚远。况且武安殿的宫女太监众多,定不会委屈了他们。”
我点了点头,就此作罢。“若真清幽,岂不让童潇闷死了?”我笑着,流春也笑着,绿芜虽是不知,但也附和着:“想必这童家两位公子必是极好的,让娘娘如此牵肠挂肚。”
我叹了口气,有着这两兄弟,我深宫的寂寞好歹是有了份消遣。
我换了身鹅黄色的衣裳,取下满头珠钗,换了支轻了许多的玉簪,本想着去武安殿看看童潇他们,谁知宫女来报说黎雪求见。
黎雪不似那日着的娇艳,现下只是一抹碧色。碧色虽不像青色被称为贱色,但也不是正妻之人所该穿的。见着她神色匆匆眉头紧皱,我便只问她出了何事。她直接跪下:“娘娘,三……三……三哥他,他……他……”
“发生什么事了?三哥怎么了?”我迫切着问道。三哥是最疼我的,大哥早逝,大姐二姐出嫁,二哥忙着帮父亲不得空便只有三哥陪着我,我很害怕会发生什么事,不由得站了起来。
黎雪突然磕了个头:“三哥得了绝症,临了想见您一面……”
我脑袋突然“嗡”的一声,顿时三哥的样子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怎的说什么就发生什么,求佛也没这么准,中秋前还好好的怎的就得了绝症?
“前日皇上登基,三哥便回相府小住,谁想旧疾突发,如今怕是不行了,只是保了密,不甚有人知道。”黎雪绷不住,说着便哭了起来,我连忙起身向外走去:“流春去叫辆马车,繁香去请了太医至国相府,雪思去宁寿宫告知淑太妃!”
国相府大门紧闭,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为避免闹出动静,我便是从角门进入,让府里的婢女带我去三哥的院子。
我已许久没有回府,侍女们怕是见我不知是何贵人,忙推迟不肯带我前去,也不听流春替我证明。正当我手足无措,黎雪便从角门进来,只见她说了那些个侍女几句,急忙带我去了三哥住的院子。
父亲和二哥并没在屋里,反而在大殿坐着沉默不语,我直奔了去。三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扑上前抓住他的手:“小妹来了,三哥可要撑住。”
他虚弱地睁开眼,我只见他满眼血丝,虽是可怕,却仍见着温柔,他缓缓开口:“三哥……怕……没时日……陪你……玩了,宫中……人……心险恶,你可得……当心……”
我强撑不哭却已是泪流满面,“你且要想走,我便闹得你不安生。”黎雪也进来在床边坐下:“小妹我且带来了,你可为你妹妹撑会儿,市井庸医不中用,咱们请御医,定会好的!”
三哥转而看向黎雪:“我这病秧子我是清楚的,别劳烦了,还害人家白跑。”
“你这平日无恙,怎就得了绝症?你若不好起来,我只管闹着你好了来。”我的眼泪忍不住的向外面迸出,三哥的声音愈发小了:“想起……你……那时只……有凳子……高,爱去……厨房……偷……吃,本……不够高,伸……起手只顾……乱摸,只……一不留……神,便是被……抓个……现行。”
“你也便只顾着笑,也不帮我去拿。”我笑着抹泪,三哥轻微叹了口气:“还是幼……时好,无忧无……虑,虽……无知,且愉……快些。”
见着三哥闭了眼,我笑着说道:“你怎的闭上眼,怕是我惹了你让你不愿见我了罢。”
“我只……是累了,睡……会儿。”三哥的声音是愈发的小了,隔了半晌,三哥都没动弹,我直摇着他的身子也未见他吭声,掐着人中也未见他醒来,察觉没了呼吸,才知离了人世。黎雪突的昏厥,我便让流春叫了两侍女把黎雪抬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帮三哥盖好了被子,生怕他冷着一星半点。我着实不敢相信他会离我而去,这等年轻的人儿,怎的如此薄命。直在屋里待了半天,我才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二姐已然坐在大殿之中,见我出来便问着三哥如何,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强撑着走到一旁坐下,眼泪却不自主的从眼眶中溢出,想起前几日还在打趣三哥三嫂,才这么几日,三哥便离去了,倒是苦了三嫂,刚进门就守了寡。
“皇后娘娘,太妃娘娘,请回罢,这儿晦气,恐污了贵体。”二哥起身行礼,我倒有些不解,怎的是要赶我们走?我便开口吼道:“怎的我三哥去了我倒还送不得了?”
这时有侍童来报莫贵嫔到,我轻笑:“我们都不敢从大门进,偏是她进了。”
二哥让身边的侍童去雇马车,我立马阻止:“两个姐姐为了张家嫁给先皇,我也进了那见不得天日的高墙院子,自小你们便根本不问我是否安好,只有三哥同我一道玩耍,怎的我还送不了他一程?”
“皇后娘娘,太妃娘娘,贵嫔娘娘,这事闹大了不好!”父亲也起身说道。
我更是不解:“连父亲也觉得做张家的女儿就只配巩固家族的势力?连送兄长一程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的态度始终没变:“他不过是庶出,你二哥才是你胞兄。”
我极力反驳着,似乎情绪是有些过激,二姐便让莫华和雪思把我拉出了府。
回宫已是戌时,出了这档子事我也就无心饮食,突然想起一事便传来繁香,只问她为何太医迟迟不来。谁想繁香说是带太医出宫时遇见独孤玥的贴身宫女,耽搁了好一阵子。
我不明白这独孤玥为何非要和我过不去,我也不知是哪儿得罪她了。我让人去传独孤玥来,可谁知这人如今面子大了还请不动了。
传了轿辇,抵达独孤玥住的合欢殿,大门微掩着,让流春放着风,我便径直穿过了院子,奇怪的倒是没遇见一个宫女太监,虽说美人的位分是低了些,但也不至于见不着伺候的人。贴近主殿的里屋,听见有人在谈话,听声音自然是独孤玥和皇上。
“陛下怎的要封那仇人为皇后,全宫数我位分最低,倒真让人笑话。”
“她是国相的女儿,朕势力不稳,一个虚名而已,朕不是封了你堂姐为昭仪吗?朕不在,自有她为你撑腰。”
听了这话可真是寒心,我一度的极力想去信任,可终究是我自己错了,以前同我说的话,同我做的事,都是虚情假意?真叫人恶心。
凤藻宫上下忙碌着,无疑是为我封后大典打理着,看着人多倒是心烦,我便遣退了她们令她们改日再来,独自坐在亭中。隔了半晌,雪思给我披上披肩,绿芜端着一碗粥放在亭中的石桌上:“娘娘喝碗粥吧,可别害了身子。”
我抬头望向亭外的天空:“可是过了亥时?”
“已过子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