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一束火苗将视线烧断,沉默和爱情全都从视线上摔了下去,碎了一地,溅起的爱情碎渣,飘落到了他俩儿衣角的布匹经络里。
“小墨董,打火机不错。”花月白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颤音,颤的人心尖为之一动。
烟被点着,墨一升意味深长的抽了一口,点点火星在烟丝上扭曲地蠕动着,烟气成了缥缈的遮面纱,遮住了他表情的变化。
随风飘散的烟气,也将他的复杂情绪带走,他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没有表情。
表情是表达情绪的,墨一升压根就不想要让人通过他的表情,来了解他的情绪,窥探他的内心,因此,没有表情成了他的一贯表情!
花月白将一切全都看在眼中,她本有一丝喜悦,可不知为何,望着没有表情的墨一升,她心中的失落感反而占了上风。
她在失落什么哪?失落他的沉默吗?失落他的冷酷表情吗?还是失落自己的失落哪?
她用微笑作为情绪的外衣,将自己的心紧紧包裹,不让外人看见,甚至都不愿意让自己看清。
一个转身,卸下了伪装的表情,她脸上生出几分落寞。
墨一升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的身子一僵,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卸下的伪装,马上又装上,她回眸一笑,“怎么了,小墨董?”
“婷婷是我的初恋女友,因一场意外去世。”墨一升的声音透着无奈。
这一句寥寥寂寂的轻描淡写,便将一个人的信息交代清楚,词句不多不少,语气不轻不重。
花月白听着这句平淡的描述,只用单个“嗯!”字作回应,因为,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要安慰吗?可,面前的墨一升仿佛并不需要,不需要她的安慰。是要表达吗?可,表达什么?表达自己的惋惜之情吗?他或许更不需要吧!
墨一升手往下滑,滑到了她的手腕处,细软的温柔被他握在掌中,“我就是想让你多了解我。”
花月白又一次的怔住了,怔愣在他的温暖大掌中,怔愣在他的话语里。
她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应对眼前的这个人,还有这句冒着热气的话,更准确的说是,还冒着哈气的这句话:
“我—就—是—想—让—你—多—了—解—我!”
这句话中每一个字都飘荡在花月白的头顶,然后,好像一块块二五寸的大板砖,生生的砸向她的脑袋,最后砸到了她的心中,在心脏留下了10个大坑。
从来没觉得汉字是有重量的,直到今天、直到刚刚,听到这句话,她觉得每一个汉字都有千斤重,十个字组成的这一言,真的比九鼎还要多加一鼎的重。
她胳膊还在墨一升手中,此刻的她没有任何的动作、语言、表情,活像墨一升手中提线木偶般。
墨一升扯了扯她的胳膊,这一扯完全把她给扯醒了,她用另一只手,使劲的一拍墨一升的胸脯,哈哈一笑,“哎,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您爱抽中华牌的烟,爱穿冷色调的衣服,爱喝带渣的咖啡,还有不爱说废话。”
墨一升很认真的听着,生怕漏掉了哪句关键的废话,哪个词,哪个标点符号,他甚至都想要记住她此刻说话的语态和表情。
他脸上露出微笑的波浪,一圈圈的荡漾开来,“哦?你知道我这么多。”
花月白用力的将胳膊抽离了他的手,整了整胸前奶白色羊绒围巾,“嗯,作为您曾经的临时秘书,现在的私服搭配师,我当然有必要知道老板的爱好啊!”
墨一升笑容渐渐变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悦、惆怅。
花月白依旧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说着:“小墨董,跟您的秘书楚词住在一起,我还知道您很多习惯哪!比如,您不喜欢吃各种豆子,最讨厌吃大葱、大蒜,还有最不喜欢醉酒的女人。”
“所以啊,楚词从来都不吃葱蒜之类带特殊气味的食物,也很少醉酒。”花月白自顾自地说,视线则飘向山边的苍翠松柏处。
“你倒是记得清楚。”墨一升将手里的半截烟扔了,踩在脚下。
花月白手紧紧的捏着打火机,面上依旧挂着笑,“吃饭的时候听楚词念叨的多了,想不记得都难。可,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但喜欢吃大葱大蒜,我还贼爱吃各种豆子,尤其是各色豆子做成的五彩粥饭,是我的最爱。”
“虽然不常喝酒,但,逢喝必耵聍大醉。”她将自己邋遢平庸、世俗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
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她,他是否还能看的上。
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她,他是否会后退。
墨一升蹙了蹙眉,眉宇间的“川”字痕迹略现。
花月白也注意到此种变化,接着又向他投了一句重磅炸弹的语句,“还有,小墨董,我告诉您吧,我最喜欢吃的可是:臭—豆—腐!”
她还是小估了“臭豆腐”的威力,对于墨一升来说“臭豆腐”不是重磅炸弹,那简直就是核武器啊!
还是带着独特味道的核武器。
墨一升开口说:“一个女孩子,怎么活得这么糙!?”
他说的既是感叹句,同时也是一句问句。
花月白掸了掸衣角,尽管这衣服根本就没有土,可,很多时候她总是会做些毫无意义的动作,说些废话来填充生活的空隙。
她笑着,手臂在空中又划过了一个过渡半圆,“哎,小墨董,您这种上流社会的世家公子哥,怎么能明白我这等底层社会中生活的丫头哪?如果说,吃点这种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食物就叫活得粗糙的话,我真正的样子展现在您眼前的话,恐怕您会觉得是丑陋不堪的。”
墨一升申辩道:“你曲解我了!”
“曲解不曲解的都不重要。”花月白转身走向车子的方向。
她心中却是另一套台词:就像我也不必太了解你一样,我们毕竟是来自不同阶层的物种,没有曲解才不正常吧。
墨一升听后,很是不爽,“花月白,如果,我说,重要哪!”
他的语句中,依旧省略了很多的信息。
比如省略了主语:你!
你很重要!
你对我的理解、你的意思,你的话语……
你,都很重要!
花月白耸了耸肩,笑了笑,她弯成月牙状的眼睛,使得墨一升认为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花月白怎么可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觉得不同世界的人,交流起来别说共同语言了,连共同的词汇都少!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但男人的心思女人也很难懂。
他和她要想彼此相知,还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男女的距离;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贫富的距离;
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个世俗的距离;
他和她之间还隔着一个爱情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