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鸣鹿塬晨霜如银,那些凹陷的沟壑如同黄土高原上的皱纹。此时草木凋零,四野无声。一条黄泥沟里,数位美人手拿长剑,骑着马慢慢行进着,身上覆满了风尘,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驾车的美人已经疲惫不堪。
那领头的黑衣美人突然勒住马道:“公主,你看,前面有一村庄,咱们到那里休息一会再走吧”。
公主点点头,在马上转身道:“大家打起精神,到前面的村庄修整”。
一行人便一抖缰绳,跃马飞驰而去。
此一行人马,便是刚从泗水桥而来的贞玉公主和追风,飞雪、残月,俏梅、秦蕊等人。
那赶车的便是俏梅,听得公主此言,便一扬马鞭,缰绳一抖,马车便飞奔起来。
一行人来到小村庄前,只见三两棵大树枝叶落尽,半歪着横在村口,有一座石拱桥通向村里。
追风走在前面,一行人紧跟其后,进得村里。此时红日初升,只见大约数十户人家的村庄,家家户户的门头都挂着一盏红灯笼,像是过年一般,而村庄里死一般的寂静,并不见一个人影。
贞玉公主道:“追风,你到速到前面探查一下,看看这村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追风道了声“是”,便策马向村庄里面而去。
追风沿着村里巷道前行,一路有酒铺,有打铁铺,四周宅院错落,虽不像都市一般繁华,但也算齐整,想必是处男耕女织的世外桃源。走了许久,并不见一个行人。追风便把腰间的长剑拿在手里,警觉起来。
转过一处巷道,见前面一座宽敞的庄院,草敞的院门上头一块匾额写着“张太公院”四字。
追风勒马近前,侧耳细听,只听得里面似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在密谋商量着什么。
追风把马藏在一处巷道的拐角处,便走到庄院的后墙,一纵身便跳了进去。只见里面数处房舍,三两处仓廪,正中却是一处宽敞的议事大厅。
追风一闪身影,便飞身跃上厅外的房梁上,手指轻轻捅破窗户纸,定眼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堆人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须叟,一位老太公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杵着拐从厅后踱进来,咳嗽了几声,便坐到敞厅中央的交椅上。厅下的人便立马安静下来。
老太公捋捋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道:“‘红灯一照,娇娃必到’,今日恰好八月十六,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每年的今日她们必来‘随喜’,我鸣鹿塬的精壮后生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今年她们又看上了那家的后生”。
追风在房梁上听得一阵莫名其妙,正自狐疑。
厅下一位妇人道:“她们今年恐怕连已经结了婚的男人也不肯放过,昨年胖嫂家的男人就是因为长得壮,结果就被‘随喜’,之后便上了山,从此无踪无影,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今年我家的男人也不敢出去躲,怕是难逃此劫”。妇人说着便掉下泪来。
一位胖女人站出来道:“谁家男人敢躲!若被她们发现,屋里的男人不在家,便要烧房子杀婆娘”。
只听得另一位瘦小的妇人道:“我们干脆跟她们拼了,我们的男人凭什么让她们糟蹋。我们要保护我们的根”。
一位老者笑着站起道:“是保护你们的命根子。可惜我老喽,要不然,我倒是愿意替你们家大壮接受她们的‘随喜’”。
突然,只见一只鞋子朝老者飞过来,却打在他前面的胖女人身上。那胖女人正待发火,只见一位老妇人气得发抖的过来,指着那老者骂道:“你个老不羞,没骟干净的老叫驴,你昂个球”。
厅下便嬉笑起来。那老者便畏缩着坐了下来。
交椅上坐着的老太公便呵道:“大家安静,安静。值此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都要冷静。那‘红灯娇娃’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否则,老朽也愿意被她们‘随喜’呢,只是早已经力不从心”。
厅下有人便笑起来,一后生道“太公,你不是有十全大补丸吗!一粒不行就吃两粒嘛”。
一老妇人劈头盖脸就给了这后生一顿暴栗子,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蠢驴,你以为逛窑子呢,那‘红灯娇娃’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变的,专吸男人精元,吸干了,只剩一把皮包骨头,便抛弃在山谷里自生自灭,叫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另一干瘦的后生便笑道:“钱大娘,真的假的,说得好像你就是那千年的狐狸精一样,要不然李大伯如何死得这般早且蹊跷”
厅下一阵哄笑。李大娘怒嗔道:“放你娘的屁,你个小杂毛,我还吸你爹的髓嘞!”。
张老太公跺跺拐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乱,只要她们不杀人,庄里不死人,什么都好说!你们那小媳子们,就回去把自己的男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屋里等着,‘红灯娇娃’一到,人家十八般武艺爱咋弄咋弄,你等就当开开眼!也给自己一个结新欢的机会,反正我们鸣鹿塬的斯文,早就扫地喽”。
钱大娘怒道:“放屁,你们以为便谊了你们男人,可苦了我们女人。这几年被‘红灯娇娃’随喜了的男人,一个也没活着回来”
张老太公道:“钱大妮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但我们打又打不过,逃却没处逃!我们又不能看着我们的后生、精壮男人一年年被掳走,让我们鸣鹿塬绝后,成为寡妇村吧,大家还是回去准备准备,迎接晚上‘红灯娇娃’的‘随喜’吧,幸好她们每年只要六人,不论‘随喜’到谁家,都不要反抗,把男人献出来,总比让她们把全家妇孺杀了的强。”。
追风在房梁上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便纵身跃下来,俏俏走到刚才的后墙,一跳便翻出墙外,到了那小巷子藏马的拐角,解下马匹,纵身上马,一抖缰绳,便向村口而来。
走不多远,只见残月打马而来,两人正撞着。
残月道:“公主见你久不回来来,放心不下,便叫我来看看。你却如何这久才回来?”
追风便把刚才在张太公庄院听到的讲了一遍,残月差点没笑死。
二人便打马向村口处奔来。到得贞玉公主前,没等大伙开口,残月便把从追风处听到的故事添油加醋的笑着讲了一遍,一行人笑的前仰后合,几次捂着肚子,连秦蕊也出马车来,笑道:“天下间竞有这样不论不类的事!那什么‘红灯娇娃’,强行拆散人家夫妻,干出那等霸男欺女的勾当来,想必不是什么善类”。
贞玉公主笑道:“蕊姑娘说的是,大家说这事咱们该不该管?”。
飞雪笑道:“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看场好戏便罢了,管却管不得”。
秦蕊道:“飞雪妹妹说得好,是该让那些不老实的男人吃点苦头,但是咱们细想想,若剩下一堆孤儿寡母,最后受苦受害的还是咱们女人和孩子!”
追风道:“蕊姑娘说得是,所以这事咱们既然遇上了,就得管管!”
残月笑道:“追风姐姐说得轻巧,这事咋管!难不成一剑把那些什么‘红灯娇娃’给杀了?她们虽然好色,却跟我们无仇,再者我们也不是衙门捕快,无权抓她们,更无权杀人”。
秦蕊道:“我却有一计,定叫那‘红灯娇娃’从此安分,庄上的男人从此老实,我们又不犯禁例!”。
残月冷笑道:“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若真有这般能耐,我便服你”。
贞玉公主笑道:“且听蕊姑娘妙计”。
秦蕊道:“对付庄上那不要命的色鬼男人,咱们自有霹雳手段,便用武取;至于对付那什么‘红灯娇娃’,那便是我们公主的拿手好戏了”。
贞玉公主笑道:“咱们也得人人有份,那才有意思”。
秦蕊道:“咱们刚好六人,今日便做一回专门糟蹋男人的‘霹雳娇娃’”。
贞玉公主笑道:“很久没有开开心了,今日难得此天作良缘,咱们啊,就按秦蕊姑娘说的,做一回‘霹雳娇娃’。让这庄上的男人也长点记性”。
俏梅笑道:“咱们也得装扮装扮才好”。说着便纵身把几处房门上挂着的大红花扯来,分发给几人披挂上。
六人又把围巾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媚眼来。此时六人俨然便似山上的女贼来招婿一般。
飞雪便对残月故作娇笑道:“那俊俏的小哥,还不快来给姑奶奶捶捶腿,揉揉肩,人家都累死了,你也不知道疼一下人家”。
众人都大笑起来。
一行人正自说着,突然只听得巷道的另一头唢呐声起,鼓乐声声,一行六顶大红花轿被一群女人抬着缓缓而来,轿内坐着六个男人,都笼罩着大红盖头。
追风笑道:“这难道便是准备送去‘随喜’的男人!”。
飞雪笑道:“追风姐姐,你试试便知道”。
追风道:“哟,这会子你倒谦让起来,刚才是谁都等不及了呢,还不快去选你的俊俏小哥哥,让人家给你摸摸腿,揉揉肩下”。
残月和秦蕊都忍不住笑起来。飞雪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待要说什么,贞玉公主忙挥手止住。
贞玉公主笑道:“飞雪,这回咱们都让着你,让你先挑”。
一行人都对着飞雪笑了起来。秦蕊止住笑道:“咱们还得把戏演足,可别穿了帮”。
飞雪嘟着嘴嗔道:“咱们家‘公子爷’号称‘天下第一采花大盗’,绰号‘欢欢乐乐’,这调教男人啊,最有一套,而我们都是雏,还是‘公子爷’先挑的好,我们也好先开开眼,长长见识,便没的叫人家笑话,说咱们这什么‘红灯娇娃'也这只不过尔尔,没什么手段,折了威名”。
贞玉公主笑嗔道:“你这死丫头,也学得嘴尖舌滑,待回到长安,本‘公子’便给你挑个如意郎君,看你还整日家心里有嘴里没的”。
残月道:“那咱们就先恭喜飞雪姐姐了,别到时候有了姐夫,得了温柔乡,便把我们这几个姐妹都给抛在脑后了。只希望飞雪姐姐啊,得了姐夫的‘蜜情汤’之后,那嘴上的蜜汁子啊也沾点子出来,让我们闻闻便好”。
大伙被残月说得一阵大笑,飞雪便打马过来,要拧残月的嘴。残月却笑着跑开了。
飞雪只得恨恨的道:“残月这小蹄子想必是想男人想疯了,一张好刁嘴,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
秦蕊听飞雪说起那‘天下第一采花大盗’和什么‘欢欢乐乐’的名号,便又想起在莲花镇‘探花舫’的事情来,脸上便一阵不自在,红了起来。
追风却看在眼里,便笑道:“咱们这些井市俗人快别说了,这里还有蕊大小姐在,人家可脸红耳热,雅气得很,再说下去,我们都成了臭不要脸的臭蛤蟆了”。
秦蕊见追风说出前情来,便红着脸道:“你们撒混打趣,可别牵扯上我,我可没你们这样嘴刁舌滑的”。
贞玉公主笑道:“大家还是看看现下的情况该怎么办,眼看那吹锣打鼓的‘随喜’男人便过来了,可别穿了帮,下面的戏可就不好演了”。
残月道:“既然蕊大小姐这么有才学,又计谋深远,咱们啊,且听她的一回,看她有何话说”。
秦蕊便道:“咱们这开锣的戏一定要唱好,不能有破绽,这方面还是‘玉公主’有谋略和应变”。
贞玉公主笑道:“一群死丫头,合起伙来看我笑话呢”。
飞雪笑道:“蕊姐姐说的是,谁叫我们家‘公子’这么有才情且好色呢”。
一行人都笑了起来。贞玉公主嗔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秦蕊道:“公主还得把头上的方巾取下来,恢复女装才好”。
贞玉公主道:“我倒把这给忘了”。
于是贞玉公主把头上方巾挽着的长发打散,又用一块锦帕在脑后稍稍一笼一扎,俨然便是一位风姿绰约的蓬松的睡美人,却只差得一副耳环。
秦蕊便取下自己的,递给贞玉公主。贞玉公主笑着接过来戴上,顿时大家都惊呼,好一个睡美人。
说话间,那敲锣打鼓的一行人抬着六顶大红花轿便走了过来,却在不远处停下,看见六位美人挂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立在村头,先是一惊,随即便又欢腾起来。那吹鼓手和抬轿子的女人们便都像是吃了欢乐药一般兴奋起来。
一群人到得贞玉公主面前,便停在原地吹吹打打。
只见一位长者杵着拐走出来作揖道:“红灯娇娃娘娘在上,这是今年我鸣鹿塬孝敬各位‘随喜’的俊男,都是我庄上最精壮的男子了,请娘娘笑纳,还望‘红灯娇娃娘娘’们高抬贵手,饶了我庄上一干妇孺老小”。
贞玉公主一摆手,那些吹鼓手和抬轿子送亲的女人们便都安静下来。贞玉公主道:“都是些什么货色,待我等验完货,满意了再说,否则,本姑奶奶便废了你们”。
一行人便都忙跪了下去。几个妇人便哀哀怨怨的哭了起来。
那位杵着拐的老者便是张太公,只见他战战巍巍的挪近贞玉公主前,眯着眼看着贞玉公主,笑道:“老朽知道娇娃娘娘们的厉害,喜欢骑大驴子,那方面的功夫嘛想必了得。只是往年娘娘们来,骑的都是我庄上孝敬的大叫驴,怎么这回却换成了高头大马,是不是小老儿挑选的驴子不听话,娇娃娘娘们不满意。若如此,我那庄上还有几匹精壮的,可孝敬给娘娘们,当作娘娘们平日里的坐骑”。
贞玉公主笑道:“你等的轿中不是有六匹上好的大叫驴吗,还等什么,都出来吧,本娘娘今年要玩点新花样”。
追风、飞雪等一行人在后面便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秦蕊只红着脸坐回了马车里。
张太公便转身道:“都出来吧,别藏着掖着的啦,今年娘娘有新活,大家都配合好”。
六顶大红的花轿内便走出六位顶着大红盖头的男子来,到贞玉公主前一字排开。
张太公嘿笑道:“这六个后生,都是壮男,都称自己好大行货,而且最擅风花雪月的事情,最解风情呢”。
贞玉公主一听‘风花雪月’四字,便气不打一处来,怒嗔道:“你等自称驴大的行货,不知比起驴来如何,今日姑奶奶虽骑马来,且想听听你们这六匹人面驴心的蠢驴叫起来是什么样子,倘若叫得好,姑奶奶便饶了你们,若叫得不好,姑奶奶便割了你等驴大的行货,叫你们永世做不得男人”。
秦蕊红了脸,身旁一行人却听得实在是忍不住,便都大笑起来。
贞玉公主说着,便长剑出鞘道:“小一二三四五,还不过来验货”。
秦蕊等人便走了过来。贞玉公主道:“蕊儿,这主意是你出的,你先来”。
秦蕊没办法,只得走上前去,拔出‘羞光’剑,指着一位顶着大红盖头的男子道:“还不叫来”。
秦蕊的脸红如熟透了的柿子,便扭过头来,拿在手中的剑便也往下低落,却恰好指着那男子的裤裆,那人见状,便急忙跪下,学着那毛驴发情时的叫声,叫了起来。
贞玉公主等人大笑起来,道:“这‘鸣鹿塬’从今日起,该改叫‘鸣驴塬’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