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和青乔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心里只盼着月华中途放弃,可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有扇窗子是有不妥的。当然不妥啊,窗下就是青乔和君夜!青乔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月华走近,并伸出了手臂想推窗了……
完蛋就完蛋!青乔把心一横,索性站了起来。
“啪”……
这次,却并不是月华推开了窗子的声音,而是树林方向忽然传出了脆响的踩踏声。
这回吓到的就不止是青乔和君夜,连月华都唬住了。于是,青乔透过窗洞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个人在逃跑的时候速度能多快……
也是啊,能不快吗?万一来的人是宗文或练悬师傅的其中一位,又或者是那个杀人的年心,那真是连月华也说不清楚了。
完蛋了完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乔灰心丧气提心吊胆,可没想到在月华果断逃离之后,树林中却静了下来,根本不像有人会出来的样子。君夜和青乔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仍旧不敢出声的又藏了半柱香时间。约摸着总算应该是安全了,青乔方才长舒口气,顿觉背心冰凉,竟是吓出了一身的汗。
“我们得出去,再拖下去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君夜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青乔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一起走。”
两人不再迟疑,轻手轻脚出了木屋,青乔还不忘把方才她抄的鬼画符带上,并捡起铜锁照着本来的样子挂好。君夜仍旧不太放心,又绕着四周仔细检查了是否留下脚印,方才和青乔原路返回,进了林子。
这孤岛地势并不算复杂,六人居住的木屋与师傅们的书馆只隔了片小树林而已。进了林子,又左右张望了会儿,果然不见什么人影,青乔稍稍放心了,想着或许吓走月华的那声音会是山猫野兔一类的小动物,真是天助她也。念及如此,心里竟小小得意起来,边走边在脑海里想着方才偷看到的那本书上的字形,不想则已,一想就又想傻眼了。
那些字她是会画了……可到底念什么啊???
“青乔,你走快一点。”君夜轻声催促着,却明显感觉到青乔的步子越来越拖沓,有些诧异,回头看向青乔。
而青乔果真停了下来,注视着他,目光无比真诚的,“君夜,其实今晚月色不错……”
君夜:……
月色不错,透过斑驳的枝垭映得四周一片银白。而君夜和青乔则坐在一根较粗的树叉上,青乔从怀里拿出方才她“画”的字,交给君夜。
君夜打开纸看着,平静点头,“其实看了你的字,我怀疑我其实是不认字的。”
“快念快念。”青乔有些着急,“万一月华发神经再回来就坏了。”
君夜无奈的轻叹一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帮你。”
“我们是同盟啊,目前虽然看不出好处,但迟早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青乔拍胸脯保证。
“同盟?”君夜忍俊不禁,“我以为你和灵素才是同盟。”
“呃……你更重要!”
君夜想了想,神情认真起来,“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你我还是同盟的时候,不能对彼此说谎。”
青乔立刻眉飞色舞,“没问题啊,我这人,从不说谎!”
君夜斜视……
“你抄的这本书是《孙子略解》。”君夜仔细辩认着鬼画符,说着。
“等等!等等!”青乔迅速打断君夜,十分困惑,“孙子略解?孙子?为什么要听孙子写的东西,他年纪不大吧?没有老子吗?没老子总有爷爷吧?”
君夜深呼吸,抚额,“青乔,我觉得遥星也会是个好师傅,不如你去找——”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君夜,轻声打断,“我不想再把她也拖下水,而且,我只相信你。”
眼中似有晶莹欲滴,无比真诚。
君夜:……
“操闻上古有弧矢之利,《论语》曰:‘足兵’,《尚书》八政曰:‘师’——”君夜说着,已经一脸认命。
“等等!”青乔一头雾水,“弧矢之利是什么?足兵是啥?八政是啥?
君夜深呼吸,耐心讲解,“弧矢之利语出《周易》,取弧矢相反相成,以武力推翻□□,巩固新政,救民于水火之中。”
“什么!”青乔惊愕不已,“武力推翻?想造反?看来《周易》是本反书啊!师傅要我们学反书……难道是要让我们去造反!”
君夜怔怔的看着青乔,想了想措辞,极诚恳的语气说着:“青乔,其实……灵素肯定也是识字的,我觉得他完全可以——”
“君夜。”青乔咬着嘴唇,语气悲伤之极,“你嫌弃我了是吗?我知道我没学问,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可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君夜:……
“对了,方才你怎么知道月华来了?”青乔忽然想起这个疑问。
“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脚步,踩断树枝的声音。”君夜简单答了,“很清晰,但我没猜到是月华。”
青乔惊讶不已,“树林那么远,你居然都能听到那么一点点声音,君夜,你耳朵太灵了吧!”
“耳朵太灵不定是什么好事。”君夜无奈苦笑,“从记事到现在,我基本上没睡过什么安稳觉,窗外的蝉鸣、鸟啼、流水……算了,不要说我了,抓紧念书!”
君夜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青乔的额头,青乔扬了扬眉梢笑了,听话的不再东问西问。
那晚,青乔抄的鬼画符只是《孙子略解》的序言部分,青乔也无比庆幸这只是序,不长。她坐在树叉上,腿悬空荡着,听着君夜念给她听,并无数次的打断君夜。
君夜知道自己必须尽量减短在树林里停留的时间,否则他和青乔都可能有危险;他更知道这个青乔表面上无害,可层出不穷的怪行为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去“同盟”的,可他竟然没有逃离……青乔跟他一起并肩坐着、叽叽喳喳的问着,简直十分的不妥。但偏偏就是这份不妥会让君夜觉得平静和安稳,尤其这“安稳”已是他许久不曾记起的感觉了。他知道前途凶险莫名,可如果必须去面对那些“凶险”的话,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青乔一样轻松……
清晨,书馆内,六人加上年心,一共七个,规矩的坐在写着他们名牌的座位上。连青乔都收了顽皮的样子,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宗文师傅。
宗文仍旧一袭整洁而简朴的长衫,一头银发束着个乌玉环,儒雅之极。如果不是因为发生在之前的一切,任谁都会觉得他真的只是书馆大儒、真的只是来教授他们七人学问的先生。
他将线香点燃,这香是自己研制的,极清淡,却沁人心脾。
“一课以一柱香为限,学得会便会了,学不会……”宗文轻描淡写的语气,简单说了最后一个字:“罚”。
与此同时,宗文的视线已扫过七人,七人神态各异,表情……精彩:年心地位不同于其他六人,本就应该最为平静,更何况她的性子早已炼就成非同一般的波澜不惊。这点,宗文很清楚。
遥星最为紧张,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任何的指示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岁华,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月华身上,为她马首是瞻。而月华则显得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灵素靠窗而坐,脸上的疤痕就是他最天然的掩护,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不怒不惊。
君夜……表情上似乎很平静,可眼神中一丝担忧流过,这瞒不过宗文,恐怕君夜的担忧,是来自于坐在他左侧桌前的青乔。
宗文最后看向青乔,不出所料,青乔也正在看着他,并在他的目光巡至她处后,绽出个极灿烂的笑容。
宗文没理会她的讨好,翻开书页……
七人屏神而听,除了青乔。
青乔知道,方才她的笑容在宗文眼里大概很怪异,不过她却是真心的。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宗文面前搁着的那本书,正是昨晚被她偷画的、孙子写的没老子也没爷爷的那个,嘿嘿嘿嘿……
“不过……”宗文轻翻书页的手指却停了下来,抬头,又逐一审视了一圈,轻笑一声,“今日要学的并不是这本。”
说完,看向青乔,轻描淡写的语气,“所以,昨夜你做了无用功。”
“呃……啊?”青乔怔住。
“即然有潜入我书屋的本事,就该有不被我发现的能力。”宗文平静的说着。
一室死寂。
青乔看着宗文,沉默片刻,忽地又绽开甜笑,“师傅,没事儿,我不介意,没有功夫是会白费的、没有学问是会白学的,我不累,咱们抓紧时间学新的吧,我是很好学的!”
“嗯,你是很好学,不过我说过,犯错的人,要罚。”宗文阖上书,微笑地回应着青乔“热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