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独孤长信的想法是新建一处,但在素太傅再三推辞之下,便只将素府后院一处旧楼整修完缮,那旧楼坐北朝南,半回廊二层。前方就着本来就有的庭园,有池有树有假山有凉亭,此时虽未开春树荫不密,但已可以料见夏秋定是浓荫匝地。修缮一新之后,素陌亲笔题了匾,上书:朝露阁。取“人生譬朝露”之义。
朝露阁修缮期间青乔也没闲着,暗中又找了雾紫一次。雾紫用从独孤长信处骗来的五百两银子重建红袖招,但还未正式营业,每天虽忙,却也守信,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帮青乔在暗中查了高谨湛刺史的情况,不过雾紫查到的和素陌知道的也差不太多,不外是建朝功臣、兵权在握、子女众多这三点罢了。青乔当然明白不会这么简单,但碍于不好向雾紫透露太多,便只有听了,静候新的进展。
与此同时,青乔也百般防备独孤长信会再来“闹事”,可独孤长信终于学聪明了,朝露阁修缮结束之后,他虽然每天都来素府上课,却离奇的老实。只在朝露阁附近出现,绝不踏入素府家眷所居的后院半步,一副君子作派装得连能打都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对于这点,素太傅和夫人尚算安心。
直到独孤长信在朝露阁随素太傅读书的第五日,能打才发现:太子还是那个太子,缺德还是那般缺德……
今日,素太傅被承宣帝召进宫议事,独孤长信便只在朝露阁晃了一圈就离开了素府,带着能打来到柳巷的茶楼,隔壁就是仍在修缮的红袖招。能打还以为太子殿下喝喝茶就罢了,却没想到他是来找雾紫的,找到之后直接对雾紫说明来意,竟是要雾紫帮他寻些迷药!
“殿……呃,公子,您确定要这么做?”能打瞧着独孤长信,一脸惆怅,“您堂堂太……公子,这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传出去又如何?难道堂堂太……本公子,名声一直很好?”独孤长信格外认真,顺便笑意吟吟的饮尽杯中酒。
能打无语凝噎,对面坐着的雾紫却笑了个花枝乱颤。
“若说这迷药呢,红袖招可是个清白地方,是不会有的,怕犯官诽啊。”雾紫答得很溜,很诚恳。
独孤长信:“清白的地方……”
能打:“清白的地方……”
独孤长信没犹豫,直接了当:“五十两。”
“成交。”雾紫斩钉截铁,“清白的地方也是可以有迷药的,这不难,不难。我马上去取!”
雾紫生怕独孤长信反悔,立刻转身就走。可出了房门又在心里犯嘀咕,这公子要迷药做什么?越想越好奇,索性耳朵贴着门缝偷听,果然,里面聊上了。
能打的声音,“公子,您真的要迷药?”
“当然。”
“可是……可是这不大好吧……公子,用迷药是不是太过份了。不过您到底拿了迷药要干什么呢?”
公子听上去来了兴致:“我拿了迷药,先迷倒素青乔养的鹅,然后为所欲为,哦呵呵呵呵呵呵……”
“公子您笑声好猥琐。”
“大胆!重说!”
“好下流。”
“……还是猥琐吧。”
雾紫将对话听得了个一清二楚,不敢再耽误,偷偷离开。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红袖招是个“清白”地方,的确没有什么迷药之类的。但她在江湖上混,还是认得几个“不清白”之人的。出了茶楼,她就直奔相熟的“不清白”人家里而去,可愈近了,心里就愈是打起鼓来。
她是讨厌素青乔没错,这丫头从“小绝色”时期就一直害得她赔银子,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对她又气又有些惧。可是……可是那公子可是个大人物,虽然不确定他究竟“大”到什么程度,但一定权势惊人。小绝色得罪谁不好,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了不得的人呢。这人究竟要把小绝色如何?迷晕了鹅之后呢?难不成要……采花大盗?
雾紫越想越觉得这公子一定是要去采花,越想越觉得心悬。走一路,嘀咕一路,一直想得到了“不清白”人家门口了,还在犯愁犹豫。
这“不清白”的人,是雾紫来京城后认识的。江湖上知道这人背景的几乎没有,但传闻是不少。据说年轻的时候是大夫,多年前医死过一个官家夫人,被这当官的打压到了现在。正经大夫是做不成了,就只能偷偷出诊,专门治些青楼姑娘生的病啊、小贼小盗受的伤之类的。除了出诊之外,他也在自家地窖里有个隐藏的小药铺,雾紫称那地窖为“老窝”,久而久治,连这大夫也被她称作叫“老窝”了。老窝大夫倒觉得老窝这名字不错,他喜欢。
今儿雾紫要找药,首先就想到了这老窝。
老窝家门倒是没闩,半敞着,雾紫也不客气,直接进了院,一眼就瞧见老窝正躺在树下的躺椅上喝茶,心下好笑,嘴上也不闲着:“这么冷的天儿,你在外面坐着也不怕冻死!”
老窝看到雾紫,抬手遮了下眼睛,半眯了,认真的说着:“本来是快要冻死了,你一进来,美得跟正午日头似的,暖了,我就活了。”
一句话把雾紫逗笑了,明知道老窝在胡说,心里却仍旧受用。毕竟这老窝人虽然落魄,可长得俊,即使现在应该有了些年纪了,还是俊,比来红袖招的那些个大腹便便官老爷们都俊。
“得了得了,别嘴上抹蜜似的,赶紧起来给我配药。”雾紫乐归乐,正事儿还是记得赶紧。
老窝懒洋洋站起来,领着雾紫进了后院下地窖,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老窝问着:“什么药?你哪儿不舒服了?”
雾紫摇头,“不是,有客人找我要迷药。”
“哟,雾紫姐连这种事儿也应承了?”老窝语气略嘲讽,可也不拒绝。
“五十两呢,干嘛不应。”雾紫嘴上说的直接,语气也硬实,可神情却在说完之后仍旧有些恍惚犹豫。
至于老窝,他见的恶人多了,什么下三滥的药也都配过不少,倒是不会为了区区迷药就内疚什么。可瞧着雾紫犹豫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好笑。雾紫这人,嘴上毒,可开个红袖招据说常年亏钱,不是被楼里的姑娘们骗、就是被逛楼子的男人坑。
但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只管做他的黑大夫。
两人进了隐藏在后院的地窖,老窝便不再多说,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包药粉递给雾紫,“这迷药,好用的很。”
“谢了。”雾紫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搁在桌上,拿了药粉刚想走,脚步却滞了滞,想了想,还是回头多问了句,“这迷药……药劲儿有多大?”
“你想多大,它就有多大。”
“呃,服了这个,鹅事不省?”
“嗯,呃?鹅?”老窝怔了下。
“对,给鹅吃的。”雾紫很坦白。
老窝啼笑皆非,“雾紫,你这算是羞辱我吗?我再不济,也是医人的,不是医畜牲的啊!”
雾紫也不解释,直接摸出一锭碎银搁在桌上。
老窝扫了眼碎银大小,认真点头:“说吧,你要我医什么,我就医什么。”
“我只要能让两只鹅饱饱睡上一晚的药。”
“有啊,我这药,足以让鹅被捅一刀都不会醒。”老窝自信满满。
“嗯,可以。”雾紫点头,可脸色却越发犹豫,“也不用这么强吧,有没有……有没有稍微差一点的药?”
老窝无奈,笑了,“雾紫,你究竟是想让鹅不醒,还是醒?”
雾紫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一脸的不甘心,“我也不瞒你,是有个姑娘极讨厌,但是她养了两只鹅特别的凶。找我买药的是个公子,这公子呢也被这姑娘的鹅欺负过,他要拿这药去祸害鹅。老窝,你说这迷药……我是该给他吧?”
“该不该给他,那得问你自己。”
“问我的话,我肯定给。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有多坏,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就十六七的样儿啊,一肚子贼兮兮的主意,连我都着了她道儿!”雾紫越说越“咬牙切齿”。
老窝想了想,仍旧笑着答:“即然你都想好了,那还犹豫什么,去把这药粉给那公子不就得了。”
“给是给,可是……可是……万一这公子把鹅给放倒,进那姑娘屋里去做些什么坏事怎么办?”
雾紫没回答,可表情已是答了。
老窝叹了声:“你啊,让我说什么好。”
雾紫怔了下,还是嘴硬,“你可别以为我是心软,我是谁啊,我红袖招可是开了几十年的招牌,好不容易开进了京城,我怕过谁我服过谁啊。我只是觉得吧……觉得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真要是出了事,我总觉得……这个……那个……”
“行了你别这个那个了,不忍心就说不忍心,你若不忍心,咱们自有不忍心的办法啊。”
雾紫眼睛一亮,“有办法?说来听听。”
老窝叹了声,“鹅,比狗的听觉还要灵敏,这公子想迷倒鹅,不用问,一定是对那姑娘有非份之想的。”
“是啊,所以呢?”
老窝也不耽误,又从箱子里翻腾一阵,找出另外一种药粉给了雾紫,“换这个给那公子。”
“这是什么药?”
“跟迷药相反,会让那鹅兴奋的药。”
“呃,哈?”雾紫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