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呢?
青乔抬头看着夜空,春季快到了,不知轩辕十四星还能否在今年看到。可无论如何,当年那个教她观星的人已经彻底抛弃了她。他不介意她会有什么危险、不介意把她安排到独孤长信的身边,那她还执着些什么呢?有什么可伤感的。这个局,灵素埋了这么久,当然不会因为她这样一个女人就改了初衷和方向,一直以来,恐怕是自己想得太多,自作多情了太多。
也好,想清了也好。从今往后,她仍旧是那个只为了自己活着的小绝色,那个说谎不眨眼,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的人!她的姓氏,是灵素给的。可她的名,却是自己的,如同她的命一样,是自己的,永远都是。
青乔最后望了眼夜空,将窗子关好。
夜空一角,阴云渐散,数颗隐在阴云之后的星逐渐现身、微微闪亮,那是通常只在春季出现的轩辕十四……
太子独孤长信在素府的课业生涯重新开启,转眼间,冬去春来。
抛开所有背后的阴谋不提,素陌其人却是极其称职的太子太傅。学识上他严谨、见闻上广博、思路上清晰、教授上他也有方法,可他唯一欠缺的,是从没遇过独孤长信这样的弟子,当然,不仅是因为独孤长信的身份太过尊贵,而是他顽皮的个性真让素陌头疼不已。尤其是午后,春日暖,就算是素陌也需在午间小憩了才有精神,更别提独孤长信了,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不止如此,他十日中有八日来上课都是染着一身脂粉味儿,显而易见是从花街柳巷过了夜后直接来的。
素陌当然想管,可这么多年来,连圣上都对太子的管教无能为力,他一介有名无权的太子太傅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今日又是如此,午后的课程安排为律学,以死记条文为主,就算是勤学苦读之人也会觉得枯燥管味,更何况独孤长信这种性子。素陌在案前埋头苦讲,他便在桌后埋头苦睡。素陌几次命坐在屋内角落陪读的能打去唤醒太子,可能打唤一次,太子醒一会儿,之后又睡了。直到后来,连能打都睡了!能打不止睡了,还打了鼾,鼾声或悠远或纤细、节奏长短不一、长如远山连绵、短若急雨倾盆,此起彼伏格外香甜。
素陌怔怔的望着一个甜睡的太子,一个鼾香的能打,只觉自己的存在简直就是多余的、毫无意义!
直到独孤长信挨着的窗子被石子丢出轻响,“嘭”的一声,独孤长信立刻清醒坐直,望向素陌。
素陌心知肚明,立刻垂头目不斜视,眼神专注于手上的书籍,如同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朗声念着:“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
素陌一本正经的念,而独孤长信则一本正经的拿起书,挡着脸,身体却慢慢朝窗子平移,直到移至贴紧了窗沿,眼神偷偷朝窗下看。
只见楼下的人是青乔,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以嘴型并手势的告诉他:“桌下,桌下!”
独孤长信微笑着点头,懂了!又收起笑容瞟了眼素太傅,见素太傅压根没看他便放了心,偷偷弯腰看桌下。果然有东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藤篮,篮子提手上还拴了长长的一段麻绳,心念一动,偷偷笑着,一手握紧麻绳,一边将篮子提了起来,依旧用书挡着脸,轻轻的把篮子垂吊向楼下。
他这动作不要紧,假装读书的素陌啼笑皆非个冒烟,心道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你以为你挡住了脸老夫就看不到那么大个篮子抛下去以及窗边那么粗的麻绳吊着了?
可看到了又如何,素陌心知肚明篮子的事儿是谁做的,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推波助澜罢了。
念及如此,读书的声音只好愈发大了:“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
与此同时,窗边的独孤长信只觉手中麻绳一沉,显见篮子里已经有东西放了进来。如此枯燥的午后,却不知青乔给他预备了什么样的惊喜呢?可口的小食?新奇的小玩意儿?春宫图?呃……春宫图她应该没有……吧?独孤长信思忖着,越想越乐,心里想着,手上力气便用得越大,一寸寸的扯着麻绳,直到将篮子彻底扯了上了窗沿,方才伸手去拉,可当看清了篮子里的物件儿,眼睛便直了。
篮子里的物件儿也有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还配着白毛、红嘴、红掌。正是独孤长信的死对头小白!
“嘎!”是小白一对上独孤长信的眼神便立刻暴怒而发出的宣战信号。
“啊!”是独孤长信一对上小白的眼睛便立刻吓傻的求饶的感叹。
可喊之晚矣,小白奋力从篮中跃出,直接朝着独孤长信扑腾而来,雄壮、威武如猛虎下山。吓得独孤长信起身便逃,可哪里逃得过长了翅膀的小白,却刚刚好整个后身都亮给了它,此等好机会,小白哪里会放过,张开嘴,立刻就拧住了独孤长信的……臀。
不怪小白每次都爱咬那里,实在是那里肉最多,最好下嘴啊……
“能打救命——”独孤长信破口大喊,能打终于惊醒,一见又是老“刺客”,瞬间起了杀心,可刚站起来要动手,又被独孤长信一声吼:“不许伤它它是青乔的宝贝!”
能打:“呃……”
书楼内鹅飞人跳,素陌哭笑不得捧着书,他是继续念,还是不念?这是个问题……
半柱香后,独孤长信规规矩矩的歪坐在桌后,屁股不敢用力,翘着。内心流着泪,跟着素陌开始了律法的学习。
而桌上,是一纸字条,是方才跟小白一起放在篮子里的。当然是青乔的笔迹:你可知道我父为当朝大儒,学贯古今朝野上下人人敬之,有多少王公贵族求我父授课而不得?殿下,务必珍重,务必!”
朝露阁外的园子里,樱草帮青乔剥着蜜果,剥一颗,递给青乔吃一颗,吃得青乔眉开眼笑。
“小姐,您不怕太子殿下一气之下杀了小白,或者迁怒于素府吗?”樱草终究有点担心,问着。
青乔一嘴蜜汁,摇了摇头,“殿下不会的。”
“可是小姐的一张字条,殿下就真的能收了心好好读书吗?”
青乔眼睛一瞪,“当然不会!”
“那您送小白进去是为何?”
“我只是让他精神精神,有小白在,他绝对不敢再打瞌睡!”青乔叹了声:“有句话我说的没错啊,我父的确是学贯古今,的确是多少王公贵族求着他授课而不得啊。所以如此好的机会,殿下要珍惜,他不珍惜,我帮他珍惜。”
“小姐,如此说来,您对殿下也是真心的好。”樱草忽来感慨。
青乔怔了下,颇觉好笑,“樱草,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只是……”
青乔费心找着话来诠释出她对独孤长信只是顺便关心关心,可找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樱草瞧着她的样子,便笑了,难得认真说着:“小姐别不承认,樱草可了解您呢。”
“你了解我什么?”
“小姐对人好,是真好,而且是对所有人都好。哪怕生了别人的气,也总是会帮气您的人找到理由,然后就原谅。”
青乔听着樱草的话,怔住。
“可是小姐您这样的性子,最后会吃亏的。”樱草忽然就瞧着青乔,一脸犯愁。
青乔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心里却又渐觉酸软,从没人对她说过的话,就这样被一个她一直觉得傻乎乎的丫头说了出来,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竟怔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樱草自然并不知道青乔因何而忽然沉默了,她只顾着专心帮小姐剥蜜果罢了,周身笼着春日里最艳的阳光,看着格外令人心情愉悦。
主仆贰人正闲坐着,妙菱自园中小径轻步走近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待她走到青乔面前,青乔方才看清那应是张贴子。
“二小姐,大小姐命奴婢把这贴子给您送来,还问您要不要去呢。”妙菱对青乔施了礼,便将贴子呈给了她。
青乔接过贴打开看完里面的文字,好好的心情愈发失了大半。要不要去?若她能选,当然不要去,可她不能,心里轻叹了声,吩咐妙菱,“回去跟大小姐说,我要去。”
樱草极好奇,问着:“小姐,去哪儿?贴子是谁派的?”
青乔淡淡笑了笑,答了,“游湖,邀约之人是刺史府,高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