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乔说着,手臂下意识抬起,手指死死的捏着琰凰的衣角,她甚至不敢去碰到他,甚至害怕碰到他会让他生气,她怕,她怕他会说出那句伤她至深的“你不配”,怕自己的能力还没有达到可以被他利用去其它地方的程度,可她不介意啊,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灵素!
独孤琰凰失神的望着青乔,他料到青乔必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吵着要来见他,要向他问个清楚明白。所以他不顾身体的极度不适,他在房里等她。他对自己说,等她,是因为他要解惑,是因为若不解惑,棋子不会甘心被他摆布。他反复的对自己说自己等青乔仅仅是因为这一个理由罢了。
可是……当青乔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么的近,近到低头就可以嗅到她发间、肌肤的清香的时候,他全部要见她的理由就只化为了一个:他……想她。
他想她,所以他千方百计的在接近她,可每一个“千方百计”又都只能距离她远远的、远到她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他想她,所以今天在江水里,他紧紧的抱着她,抱着她瘦软而冰冷的身子,生怕因为自己的设计而害了她;他想她,所以此刻,他根本不想说话,就只想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她的嘴唇、她的脸颊。
可是他却只能按着她的手,迫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松开,终究推开了她,并只说了几个字:“你毕竟……不是遥星。”
他给出了答案。
青乔怔怔的看着独孤琰凰,懂了,她问出的所有问题,他都没有回答,而今晚他来,只不过是要她死心的最后一道程序罢了。
青乔笑了起来,无声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笑得如此开心,她实在是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笑之人了。她不配,这么久以来,她仍旧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仍旧不配。是啊,自己在想什么呢?一个孤儿,一个市井无赖一样的孤儿,自小出入青楼、赌馆的孤儿罢了。而他是世子,即便现在是质子,但他想要的却是天下。他及他背后的主公设了这么大的局去夺天下,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的一个小孤儿就变了方向?自己在想什么?他连陪了他多年的蔷薇都可以杀,还会在意她吗?在他眼里,遥星的价值是高过她的啊。青乔笑着,眼泪呛进喉咙,迫得她边笑边咳,几乎快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
她不再迟疑,转身离开,踉跄着走向书室下的密道。她知道了,知道了他就是那个独孤琰凰,知道了他不是灵素,知道了他的选择,知道了她自己……只是个棋子。
她爬下梯子,连灯笼都没拿,黑暗中,扶着洞壁艰难前行。她不需要光明,一路黑暗罢了,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啊。记忆好有什么用,不过是每天将自己经历过的黑暗重复再回想一次罢了。她哭着、也笑着,顺着自己唯一能走的路、梯子,重回了那间朴素的院子。她看到了苏镜寒仍旧守在入口处,她感觉到了苏镜寒拉住了她,她听到了苏镜寒说:世子这样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听到了,可又能怎样呢?她可以理解一切伤害,可这选择不是她做出的,是灵素,或者说,是独孤琰凰。
她挣开苏镜寒的手,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黑暗、走向深渊……
苏镜寒顺着密道走回世子府的时候,独孤琰凰仍旧没睡,他坐在书桌后,手中是一本翻开了的册子。是青乔在岛上练字的册子,笔迹由稚嫩到秀丽,每一个字,都是他教她的。
琰凰将书籍放至鼻端轻嗅,除墨香外,还留下隐约的、青乔身上惯常带着的那种香味,清甜,淡淡的,极配她。
“世子,您一番苦心,为何不告诉她。”苏镜寒注视着独孤琰凰,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心痛不已。
“告诉她有什么用。”琰凰浅笑了笑,“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安全。”
“可是您真的舍得把她送给独孤长信?”
独孤琰凰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把手中的书慢慢的放在了桌上。拂袖起身,“起码,在独孤长信的身边,她可以活到我能救下她的那天。”
“那您为何不告诉她?她会等的。”
“就是不要她等,不要她对我抱有任何希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成功的计划,何必要她担心。”
苏镜寒怔怔的望着独孤琰凰,只见他眼底已泛出青紫之气。苏镜寒无能为力,他又还能劝什么呢?他连世子都……
“独孤长信今晚是不是入了宫。”独孤琰凰问着。
“是的。”苏镜寒沉声回答,“丁焕也入了宫,如果顺利,您的计划会很快实现。”
“将佛像推下江的人,安排他们去了哪儿?”
“下午就已经安他们出了城,回北靖。”苏镜寒说着,却痛心不已:“若是候爷知道您这步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去走,一定会……唉,这几个人也真是不会做事,要他们推佛像,居然推的那么重!”
“不,他们做的好,若不如此,又怎么能让独孤安放松对我的警惕,再加上丁焕的良臣出山一说,配合得刚刚好。”
“可您……独孤长信就算把您当成救命恩人。”苏镜寒忧心忡忡,“您又会被安排在什么位置?”
“一步步来,独孤安不可能因为今日之事就马上做出安排。”独孤琰凰平静回答。
苏镜寒点点头,刚要再说,门外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及侍卫的急报声:“世子,太子殿下他来——”
“报什么报,本殿下来见世子,要你们这么大阵仗真是无趣之极,滚开!”
打断侍卫的声音,竟是独孤长信!
苏镜寒惊怔,下意识看向世子,独孤琰凰眉间皱紧,想了想,索性走至门处,打开了门。
门外,独孤长信衣衫不整,手握酒壶,眉眼间的醉意已浓得像是今晚化不开的夜雾。而他的随身侍卫能打已跟世子府的侍卫们扭成一团。此刻见独孤琰凰走了出来,全部安静了。
独孤琰凰望着院里站着的独孤长信,平静的。
他们两人,儿时在一起长大,同样的师傅、同一处玩闹,曾经是感情那般亲厚的兄弟。
月色渐浓,星云迷雾,星相之说,明明就已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