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人的嗓音偏冷,低沉自带威慑性。
恰好起风了,凉空气钻进领口,余兮兮一个激灵,这才惊觉自己背上尽是冷汗。她表情微变,十指略收拢,周围嘈杂,她听见自己心跳加剧,咚咚,咚咚。
韩是非的动作顿住,醉眼一斜,转头睨背后。
醉鬼看人是花的,这一瞟,他没看清,只含混开骂,态度嚣张:“爷哄女朋友呢,你是哪儿来的?滚蛋!”
话音落地,周围静几秒。
那人挑了下眉,黑眸冰凉,半带玩味地重复那三个字,“女朋友?”
“怎么?”韩是非步子晃荡,大着舌头说话,嗤了声,“你这孙子有意见?”
余兮兮死命甩手,那五根手指却像拿胶水糊过,怎么都挣不开,不禁忍无可忍地大吼:“谁是你女朋友?松手!韩是非,你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韩少爷抽空瞅她一眼,笑得淫.邪:“兮兮,哥哥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余兮兮气得要死,刚要破口大骂,又听见那嗓音响起,低而稳,不带什么情绪,“我再说一次,放开她。”
她抿唇,视线往下,终于忍不住扫过去,几米远外,一双黑色军靴映入视野。漆皮头,高靴腰,纯色长裤的裤脚收拢进去,往上,长腿笔直,窄腰修劲,穿POLO衫,胸肌曲线延绵起伏。
他双手插裤兜,眸色冷厉,随意一站,气场已强到极致。
韩是非冷哼,肆无忌惮,竟勾了余兮兮的肩膀下劲儿往怀里收,“老子也再说一次,滚蛋!”
余兮兮不是好惹的,嘴里蹦出句“卧槽”,高跟鞋一抬,卯足力气就要踩下去……
一切只在片刻间。
她怔愣,再回过神已看见韩是非倒地呻吟。那位鼎鼎有名的富家阔少,这时形象全无,捂着胸口痛苦扭动,左胳膊似乎脱臼,已一种怪异姿态反拧在后。
周围的人群里爆出惊呼,现场乱作一团。
“快快,打110!”
“哎哟喂,胳膊扭成这样儿,还是先叫救护车吧……”
有眼尖的认出来,低声啧啧说:“这不是韩氏那个少爷么?成天作威作福,总算被人收拾回了。”
……
余兮兮一双大眼瞪圆,着实惊愕。
短短几秒,距离如此之近,她却根本没看清秦峥是如何动作。她皱眉,绞尽脑汁回想刚才一幕:卸胳膊,过肩摔,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格斗术里最简单的内容,由他做来,既残酷凶狠,又赏心悦目。
余兮兮心里生出丝异样。
正胡乱想着着,一阵杂乱脚步声从人墙外逼近,有人焦急地喊:“都让开!快点儿让开!”
话音落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入重围,看见地上的韩是非后眉头紧皱,手忙脚乱扑上去,“少爷?少爷?您还好吧?”
“他妈的……”
一番折腾,韩是非的酒劲儿醒了不少,此时全身钝痛冷汗涔涔,呲牙骂:“去,给老子看清楚,是哪个狗东西!”
杨助理“诶”了声,抬头看,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韩是非咬牙切齿:“谁?”
助理心里发虚,连话都说不利索:“是,是……”
“结巴什么,说!”
“少爷……”杨助理都快哭了,趴地上,压低嗓子凑过去:“是秦峥。”
韩是非表情大变,啪啦难听的骂人话滚到舌尖,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秦峥,这个名字不陌生,上回九州大道的交通事故,害他被他爸关家里大半个月,现在回想起来都恼得牙根儿痒。
秦老司令的长孙,年轻有为,二杠一星,老虎团里赫赫有名的狠角色。
片刻光景,韩是非却已在心中掂量再三,最后,悻悻咬牙——顾不顾及背景,这人他都动不得,也没能力动。
远处街道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韩是非满头冷汗,躺地上,试着翻身,小心翼翼挪动脱臼的手臂,痛得面目狰狞。然后,视野里映入双军靴,皮革泛旧,步伐稳健。
男人半蹲下来,曲肘撑大腿,居高临下,脸色没多余表情。
“……”韩是非咳了一声,警惕盯着他。
须臾功夫,秦峥摸出根烟塞嘴里,不点火,眯眼瞧他,“兄弟,以后离余兮兮远点儿,知道么?”
韩是非用力咬牙,像困顿又像不甘心:“我跟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垂着眸点烟,语气很淡,“怎么没关系。”
韩是非蹙眉。
“我是她男人。”
“……”
那几个字音量不大,偏偏清晰,低低沉沉送进余兮兮耳朵里。她呆站在边儿上,那一瞬的感觉古怪,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破土而出,蔓延到四肢,脖颈,脸皮,然后激起一层热浪。
她心脏猛地乱跳几下,离奇未觉愤怒。
未几,秦峥直起身站定,“这事儿公了私了看你。报警也行,我配合。”
余兮兮眸光一跳,侧目;夜幕下,他指间的烟安静燃烧,面容冷漠,黑眸坦坦荡荡。
杨助理为难,拿着手机进退维谷,试探性地看向韩是非,问:“少爷,那咱报警不?”
“……”韩是非锉牙,低声骂道:“报个屁的警!蠢东西。”
*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韩是非被抬上担架,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围观人群散去。
余兮兮垂着头站原地,绞了下衣摆,终于闷声挤出句话:“你也在这条街上吃饭啊……”顿了下,画蛇添足地补问:“和朋友么?”
秦峥巡视她几秒,答:“以前军校的战友。”
她点头,“哦。”
然后又是几秒尴尬。
余兮兮略迟疑,接着清了清嗓子,说出毫无新意的几个字来,“刚才的事……又要谢谢你了。”
这话不顺耳,秦峥勾唇,眼底没笑意:“又打算请我吃饭?”
“……”余兮兮想起那份三十五的快餐,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食指点烟灰,视线在她身上露骨打量,片刻,一勾唇,眸光不善:“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胆子挺大的。”
这语气,自然沉肃冷漠,但字里行间又像流露出其它情绪。余兮兮听了,没多思考,只说:“不是。还有个朋友,她买东西去了。”顿了下,略略小声,争辩性地补充:“而且现在才十点钟,哪儿深更半夜了嘛。”
秦峥眯了下眼,“什么时候算‘深更半夜’?”
余兮兮当真想了想,说:“我觉得,起码凌晨之后吧。”
他轻嗤,“你这日子倒过得明白。”
“……”这话言不由衷,语气明显是反讽。余兮兮咬了咬腮肉,想回嘴又忍下来,闷闷不做声。
那头的周易总算买好了东西回来,戏已落幕,她完全在状况之外。远远望,见余兮兮身前站个人,背影高大,脊梁挺拔,一双腿结实修长,惹人注目。
周易皱眉,走近一看,眼底顿时浮现惊讶,不自然地打声招呼:“秦营长。”
秦峥略点头,两指夹烟,视线又看向余兮兮。
他说:“有空不?”
她狐疑,“现在?”
“嗯。”
“……有吧。”
秦峥抽了口烟,语气冷淡地撂下句话,“跟我过来。”然后转身就走。
余兮兮满脑子问号,并未立刻跟上,又听旁边周易声音压低,道:“怎么回事儿?你叫秦峥来的?”
她甩回一记白眼:“你觉得可能么?”
“那……”
余兮兮瞄一眼她手上的水和酸奶,打断道:“你买个水怎么买那么久?”
“我肚子疼,去了趟厕所。”周易应着,又追问:“刚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余兮兮张唇正要说话,侧目却看见那高大人影动作稍顿,站定,回了下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呼吸一滞,烦躁地摆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去大路口等着,我直接把车开过来。”说完咬咬牙,快步追上去。
秦峥这边的场子是一家小酒馆,主卖卤味,消费水平中等。门口位置的几桌全是附近工地的现场人员,打赤膊,吹瓶子,抄一口方言,呼呼喝喝地划酒拳,吵闹无比。
空气里,酒精味,腌卤味交织。
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余光一扫,身边的姑娘眉微蹙,纤细白嫩的左手抬到鼻头处,来回扇两下,明显排斥。
秦峥说,“在这儿等着。”随后插着裤兜进门,往左拐,上二楼去了。
余兮兮不知他要干什么,只好退回街边,漫无目的地等候。
片刻功夫,那人去而复返。
她回头,看见他手里多了样东西。
“这什么?”
秦峥不答话,下巴微抬,示意她往停车的居民区走。
两人同行,一路安静。
酒馆到停车的居民区有条近路,穿巷道,能省不少脚程,但太僻静,一盏老路灯孤零零挂头顶,拉长一高一矮两道影子。
余兮兮心里有点发毛,就在她忍不住想说话的前一刻,身旁的人开口了,没什么语气:“拿着。”
她转头,眸垂低;那只手色泽古铜,虎口处结厚茧,看上去,修长又粗糙,是一种毫不精细的力量美。
食指中关节和拇指指腹间,夹着个牛皮纸信封。
她迟疑地接过来,拿出里面的纸,抖开一看,标题上赫然三个字,笔锋银钩铁划,苍劲有力:介绍信。
余兮兮瞠目,匆匆扫完全文,猛抬头,支吾,“你怎么会知道……”
秦峥说,“我问过基地的哨兵。”
“……”
她心头一沉,静片刻,把信装回信封,退还给他:“无功不受禄。”这个人情太大,还起来有难度,所以只能拒绝。
周围很静,路灯的光根本不足抵挡黑暗。
秦峥手指弹玩打火机的金属帽盖儿,“叮叮”脆响,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见他不接,余兮兮只好清了下嗓子,又道,“秦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封信我真不能要。”
“给个理由。”那人道。
余兮兮语塞,一时没想好说辞。
她不说,他却能猜到原因,挑眉:“怕欠债太多?”
“……”
黑暗最能催发人的恐惧。这嗓音低沉语气玩味,她心尖一颤,吸口气,强稳着喉咙道:“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不用麻烦你。而且我也不想再欠你情。”
秦峥勾了下嘴角,“那简单。”
余兮兮一愣,来不及反应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一股大力便把她整个抵在了墙上。
天旋地转。
她呼吸一滞,瞪大眼,鼻息充斥男性荷尔蒙的浓烈气味。
他手臂横过她纤细腰身,低头看她,似笑非笑,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