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沿着脸颊不住滑落,光绪扶着桥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急促而又沉闷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沉闷的风箱,在肺子里艰难的拉响。
作为积年的肺病患者,能够坚持着沿着瀛台走上一大圈,已经是巨大的进步,尽管如今光绪看起来脸色愈苍白,浑身都如打摆子一般的微微颤抖着,但他仍有些倔强地坚持着。
若离摆了摆手,几个侍卫和宫女连忙上前,先是给光绪揉动身上的肌肉血脉,一边赶紧给他擦拭汗水,并迅用衣物给他的头脸蒙起来,直接抬回涵元殿里换上干爽的衣服。
“就凭这副痨病鬼的身体,别说逃出皇宫,就是出瀛台恐怕都很吃力……”
若离站在远处,在心里不住地盘算着,进瀛台已经四天了,可眼下光绪的与慈禧间的形势,却比宫宝田说得要严峻的多,尽管下午宫宝田也会找机会进瀛台商议如何进展,可看这光景,不如再拖延几日为好……
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却根本没有这么宽裕的时间,等到傍晚若离在翔鸾阁内看到岛外桥上走来的几个身影后,心里不觉微微的一沉,“杨启元、金泽刚,快去通知大家做好准备,把皇上叫醒,备好蜂蜜,行动很可能会提前……”
趁这几天的功夫,让光绪先适应下跑路的节奏,并辅以蜂蜜恢复体力的办法,还是杨猛在上海梨园中提出的,只是看着杨猛如今的脸色。显然一切进行得并不顺利。
“李莲英那边不知怎么想的,忽然给我递了个消息,说老妖婆这两天可能会派人试探,所以计划恐怕有些变化,想着杨师弟说行动前一定要与你碰个面,我这才想办法临时给杨师弟带进宫来……”
看着脸色有些阴沉的若离,宫宝田有些尴尬的解释了几句,只是不等他说完,就见若离拉着杨猛跑到了一边去,“这个时候。你跑进宫里。外面怎么安排,若是慈禧那边的人突然进来,岂不是麻烦大了……”
杨猛看着担心的若离,脸上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刚刚和宫师兄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见到后面有人了。恐怕李莲英那边的消息本就有问题,一会先想着怎么应付过眼前这关再说吧……”
若离愣了一愣,扭头看到宫宝田也是一脸苦笑。不由跺了跺脚气苦地说:“这老妖婆怕是压根就没放心过皇上,眼下这可怎么是好……”
“弟妹也不用惊慌,一会你先躲回翔鸾阁,让我和那几个宫女来应付一下,一旦情况真的有变,说不得也要铤而走险了……”
若离脸色微微一白,看着同样有些焦虑的宫宝田,心里不知怎么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不行,说什么也要先应付过去,眼下既然那边派人过来,肯定就已经有了准备,别忘了,那老妖婆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政变与宫斗,咱们这么几个人,还想带着皇上硬闯出皇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果情况危急,朕许你们先行离宫,亲爸爸那边,自有朕来应付……”
“皇上万岁……”
正说话间,忽见宫宝田及身后是为跪下问安,若离这才惊觉光绪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近前,眼见杨猛仍如木头一般的杵在那里,心里不禁有些焦虑地连连打起了眼色……
“这位勇士想必就是若离卿家的夫君,果然是英姿勃勃,此次为了朕,给诸位添麻烦了……”
说来也怪,一向性子有些急躁的光绪,竟然和颜悦色地与杨猛先打起了招呼,这让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宫宝田,无疑松了口气,“禀皇上,这位杨义士江湖人称‘疯猴’,为人虽然不拘小节,但对皇上的心思却是极好的……”
或许是这些年软禁的生活,打磨掉了光绪的棱角,见宫宝田仍在跪着说话,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宫爱卿不必拘礼,自尹福师傅那里论,朕还得叫你一声师兄呢……我记得,你在江湖上的绰号可是‘宫猴子’,如今又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疯猴’,莫不是天佑于朕,这才送来双猴于瀛台相会,救朕于水火之中……”
说到这里,光绪苍白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红润,显然是对自己这副病体,还硬着头皮与宫宝田这大内第一高手,硬生生地攀上了师兄弟的关系有些赧然,同时却也变相地表露出他对这种软禁的生活,实在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见到这位历史上最悲催的皇帝还算识趣,杨猛的脸色总算略微平缓了些,想想入宫之前的盘算,这才清了清嗓子,在光绪面前第一次张开了口:“眼下之计,要先看那慈禧打得是什么主意,然后大家再想办法随机应变吧,若离一会不用躲避得太远,万一对方真想在这个时候动手,说不得也只有按照计划,从西边安排好的路径试探着逃出去了……”
若离脸色惨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当她看到杨猛递过来两把手枪后,这才感觉心里略微好了些,“眼下,也只有先让宫师兄小心应付了……”
“那宫猴子算什么东西,老子被老佛爷封为巴图鲁的时候,他还在那放屁崩坑、尿尿和泥呢……”
英度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在心里鄙视着眼前大放厥词的桑博,尽管此人确称得上是满族军中第一勇士,可那却多指山林或战场上的厮杀,对上这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宫猴子,到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何况老佛爷这一次可没说要……
“只是简单的试探一番,桑大人也莫要过于急躁……”
不怪英度对桑博如此没有信心,只是因为自同治朝后。这‘巴图鲁’的名号已经太过冒滥,再也没有了康乾盛世时那般的含金量了。
单说左宗棠收复新疆一役,朝廷便先后赏赐巴图鲁名号不下几十人,其中绝大多数赏赐给汉人,满人仅英翰、者贵二人,到了光绪朝,更是由着老佛爷的喜好,将这‘巴图鲁’的封号,变成了谥号的一种。
“那粗壮的汉子叫桑博,是满族里仅存的巴图鲁。虽说没听过他拜过武林中的哪位名宿为师。但据说天生神力,曾在大兴安岭里生搏虎豹……”
杨猛听着宫宝田低声传话,心里总算略微松了口气,“派出这种硬派的莽汉。看来慈禧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手。如此一来。还不至于做最坏的打算,只是宫师兄一腔热血,如若真的侥幸让他将光绪救出宫去。恐怕不单最后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革命党那边,也会再生波澜……”
与宫宝田、李存义及若离这种忠于皇室的武林人不同,杨猛的心底还是向着黄兴这种以推翻清廷为己任的革命党,只是如今像康梁那般的保皇派声势也是不小,一旦行动成功,反而可能给未来的革命造成更大的麻烦。
“早听人说董海川的八卦门里,出了个宫猴子,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也不知真要是搭起手来,能否禁得住……”
宫宝田看着一进瀛台,便拿出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做派的桑博,心里不觉也略微松了口气,开始想着如何能不激怒这种莽撞之人,而又不会让场面过于难看,折了光绪的面子。
光绪的脸上有些涨红,显然对桑博竟然敢不对自己跪下请安极度不满,尽管这些年自己一直做着慈禧的应声虫,可在名分上,到底仍是这大清的主子,如杨猛那般的江湖草莽不敬也便罢了,可这桑博可是地道的镶黄旗出身,怎么就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心里恼怒到了极点,但光绪的脸上却不回露出一丝端倪,例如这种无礼的试探,慈禧已经用过多次,起初自己还会因为赌气掉一两下脸子,但回头必然被慈禧找个由头责骂一番,日子久了,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满,他也难免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桑博大人今日倒有闲心,不知道瀛台来是给皇上请安呢,还是专门来找宫某的不痛快……”
桑博大嘴一咧,先是将双手的马蹄袖啪啪抖落,然后这才跪下给光绪请了安,只是不等光绪喊出‘平身’二字,他便大大咧咧地站起身来指着宫宝田说道:“不是本官找你不痛快,是老佛爷今日心情不痛快,老子也就看谁都不痛快……正好万岁爷在这……不如咱们爷们搭把手给万岁爷解个闷如何?”
听得桑博如此嚣张,一边盘算的杨猛忽然心里一动,不等宫宝田搭话,便向前一步走了出来,“宫大人乃咱大内第一高手,岂是你这等莽夫能搭手的?今日正好兄弟手痒,你若是个汉子,咱两便来过两招……”
桑博有些意外地看了杨猛一眼,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敢越过自己的上官,抢着与自己这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动手,莫不是想升官出名想疯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你桑爷搭手……”
宫宝田本就有些头疼,看到杨猛主动出手,心里虽然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但却也觉得是个办法,看着桑博说话越来越难听,生怕杨猛一怒在争斗时下了黑手,连忙拱手抢道:“不瞒桑大人,此人姓杨名猛,江湖人称疯猴,乃宫某的师弟,一身功夫还在宫某之上,如果大人能赢得了我师弟,宫某以后在宫内见着大人,必将退避三舍……”
“咦?”
桑博虽然为人莽撞,但却不傻,眼见宫宝田力推杨猛出战,心里的轻视之心不觉也渐渐淡了下去,只是当他看到杨猛的身材与个头都比自己差了一个等级,心里不觉也有了主意。
“好,既然如此,桑爷就来会会你们这双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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