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和兄别来无恙!”
吴淞警备营内,一个清瘦的身影宛如鬼魅,悄然地避过了守备森严的第一沪军团,摸进了刚刚就任吴淞军政府都督房内,等待着吴淞沪军都督李燮和进房后,这才转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房内的灯火昏暗,可李燮和的双眼之中却是丝毫朦胧的酒意都没有,“我知道陈其美必然容不下我,却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会如此之快,而李某更想不到的是,今晚来杀我的,竟然是元甲兄您!”
潜入吴淞兵营的高手,正是精武门的霍元甲。
在经历了上海起义的风雨之后,他对陈其美的看法已经大有改观,加上两人与农劲荪都是关系莫逆,属于孙中山一系的绝对拥泵,所以即便他的心里再有不愿,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所谓人生如戏,元甲也是身不由已,燮和兄您此次与陈其美扯开大旗打擂台,不单让商会的大佬们觉得无颜相对,更是让陈其美在督军府里大雷霆,元甲今天之所以要抢着来见燮和兄,本着是武戏文唱的目的,以免他铸成大错!”
李燮和对着霍元甲点了点头,转身在桌上取了两个茶杯斟满,这才摇头笑着说道:“这几年,陈其美文戏武唱,在上海滩唱得可是有板有眼,功架十足,可惜,无论他怎么唱,若是没有元甲兄的支撑,他永远都差了那么个转身……”
“可他终究还是孙先生最为信任的人!”
“李某加入同盟会的时间,尚在你们之前,可却深感其中派系林立之弊端,这才应就连你们的党孙大炮,真正效忠他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人,可叹如今革命刚刚成功,便迫不及待同根相煎……”
霍元甲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又摇头叹了口气,“燮和兄心中的苦闷。元甲明白,可眼前这事儿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不是元甲能够控制得了的,还望……”
“我明白!”李燮和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扣在了桌面上,“干了此杯,我与陈其美从此恩断义绝。先生是杀是走也可自便……”
“燮和兄如此又是何必!”
霍元甲心里微微一紧,对李燮和如此强硬的回答,顿时感觉有些进退两难,他的本意本是想劝说李燮和退出上海的争夺,可若李燮和真是这般毫无回旋余地,恐怕自己这半生的侠名便要付之东流……
“陈其美于江南制造局遭擒。燮和亲率军警救援,奈何他利用青帮与商团弟兄的情谊,于战场上黑白颠倒,燮和为了革命大局,我忍了!可他,却不该为了区区一个沪军总督之位,便置我辈革命所取之民主于不顾。让一干青帮子弟大闹选举会场……”
李燮和看着霍元甲脸上的难色,心中积郁索性一同倾泻而出,“‘选举’一结束,街头的安民布告上,便赫然盖着他沪军都督陈其美的大印,足以见他陈其美,早在起事之前就已准备好了这枚大印,其“四捷”之名果然不虚。可他却不知,在燮和心中,他已彻底从革命之义士,变成了窃铢者侯的国贼!”
“所以,燮和兄便索性在吴淞也称军政分府都督,要与陈其美争这一时之长短!”
“他陈其美既然能为一己之私,便任意派出杀手刺杀革命同志。由此可见在他根本不配被称为革命党人,其心里根本就没有孙先生提出的人权、法治观念,如此枭雄之辈,霍兄难道便任由借着孙先生之名。暗中戕害我革命同志!?”
霍元甲脸色越来越难看,可口中却一丝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他虽在来之前极不赞同陈其美的动作,但也只是当做是党内的派系政争,却没有想到经过李燮和一说,竟然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那燮和兄以为元甲该如何是好!”
“驱除国贼,还我民主!”
“这……”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此事万万不可!”
“谁!?”
霍元甲身形微微一震,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错步,一掌按向了身后的木门,令李燮和觉得奇怪的是,尽管霍元甲出掌犹如山崩,可在打在那门上之后,偏偏却又忽然变得毫无声息……
几分厚的木门微微一晃,可看起来就连掌印都没有留下一个……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就在李燮和心里隐隐觉得难以理解的时候,门外也同时传来‘噗通’的一声闷响,随后便听得外面那人挣扎着爬起的声音……
“击中了?”
李燮和浑身一震,随后再看霍元甲时的目光顿时也有不同,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霍元甲已经大大方方地伸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月光清冷,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正一脸苦笑地坐在了地上,在他的胸襟前面,隐隐还可见到斑斑的血迹,而在他的手边,则是一副有些破裂的眼镜,“霍师伯拳力通神入化,亚樵果然难以抵挡,幸亏来之前师傅便曾提醒过我小心防备师伯这手隔山打牛,否则,恐怕从此便要与师伯天人两隔……”
“王亚樵!?”
李燮和看着这个威震上海滩的斧头帮主,如今极为狼狈的坐在了地上,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觉得有一丝不详,等到王亚樵再开口时,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果然没错。
“这边的事情,师傅已经知道了,亚樵此次来吴淞,也是按照师傅的意思,阻止陈其美暗中派人行刺李燮和先生!”
“你师父他人呢?”
霍元甲看着王亚樵幽怨的眼神,脸上不觉微微一红,只是转念一想,难免又对杨猛有些怨念地对王亚樵说道:“我听会里的弟子跟我说过,在制造局中,还是你师傅与黄金荣暗中出手,这才让陈其美得以扭转乾坤,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留下,助我们主持大局,如果有他在,恐怕今日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局面……”
“师傅如今的状态难以形容,亚樵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王亚樵苦笑了一下,这才对霍元甲继续说道:“今晚到这里来,也是想帮李燮和先生把他与陈其美之间该了的事情了一了,该说的话说明白!”
“然后呢?”李燮和越听越觉得不对,只是王亚樵还没有说出后话,这才强压着心里的火气问了一句。
王亚樵看着一脸阴霾的李燮和,先是歉意地笑了一笑,然后又对其郑重地鞠了一躬,“先生与霍师伯说的话,亚樵也觉得有理,只是来之前,师傅对我说过,先生之顾虑他都清楚,日后必然让亚樵警告陈其美,坚守民主人权等革命真意,只是眼下革命大业未成,我辈实不该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那杨师傅的意思,就是让李某退出上海?”
王亚樵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道:“我们北方有句老话叫‘人不辞路,虎不辞山!’,这些年,我们在上海也都是他乡之人,如今上海虽然光复,可南京百万同胞仍在翘以待,师傅认为,先生与其在这里与陈其美争夺总督之位,不如以此为条件,换取他在制造局缴获的装备,立足于南京!”
“如此绝对可行,燮和兄如若同意,元甲定然要陈其美出出血!”
听着自己不必做那专诸之事,霍元甲自然是喜出望外,眼见李燮和也在王亚樵的提议下变得犹豫起来,急忙趁热打铁的劝说起来。
……唉……
看着两人殷切的眼神,本就新生犹豫的李燮和终于叹了口气,随后有些不甘地喃喃自语起来,“想不到,几年的革命情谊,却比不过一遭权位之诱惑,有了你们和商团的支持,李某就是想与他陈其美斗,恐怕最后也难有个结局,等明日他将军械丹药送来吴淞,李某便去南京就是!”
听得李燮和如此一说,霍元甲与王亚樵的心里这才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先生既然决定如此,我等这就去为先生多争取些好处,总不能让陈其美独自摘了上海起义的果实……”
条件既然落定,三人心里不觉心思各异,只是李燮和没有逐客,两人不觉在面面相觑之间又觉得有一点尴尬,这才找个话头,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今日一别,你我三人可能都是后会无期,记得告诉陈其美,就让他与我的恩怨像盘棋一样,保留在这十里洋场大上海,等到百多年后,再由子孙后人们来细细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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