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鉴定中心的一间验尸房内,刘丽丽正将一些散碎且腐败的尸块摆放在工作台上,她的动作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菜市场卖猪肉的大婶,娴熟而且麻利。
我考虑事情总喜欢换着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我一直觉得这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
就拿现在刘丽丽正摆弄着两天前在和平广场附近发现的无名尸块这件事来说,以刘丽丽的视角,她会把这些尸块当做零件,就像是玩具工厂的工人在组装玩具的时候,身前所摆放的玩具零件一样。以唐振国的视角,他首先会感到恶心,不过因为他本身内心的坚韧和对于侦破事业的偏好,他不会感到恐惧。如果以一个既不从事侦破事业,也不从事医疗和殡仪事业的普通人视角来看这些尸块呢?我估计恶心、惊悚、眩晕等等一切极端的心理反应名词都能用上。
最后就是以我自己的视角来说说,我是怎么样看待这些腐败的尸块的?就两个字,兴趣。
刘丽丽一边摆弄尸块,一边对我说:“欧阳哥,你为什么没有和吕队长一起出警啊?”
我皱着眉头看着刘丽丽手中那块尺骨外露,带着屈肌和伸肌的无掌断臂说道:“这是左臂。老吕直接去抓人了,这碎尸案的罪犯,在抛尸的时候被监控捕捉到了面部资料,已经破案了。抓人是警察的事儿,我这个顾问就不必去参和了。这这这,这肱三头肌的切面与那断臂能吻合。”
刘丽丽用手背推了一下眼镜框,弯下身子凑到尸块跟前仔细核对了一下剖面,然后将两个尸块大致衔接在了一起。起身说道:“那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呢?”
我双手叉在腰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那些尸块,说道:“我想看看这些尸块,揣摩一下凶手到底是个什么心态,能将一个人如同宰杀猪狗一般,碎尸万段。”
刘丽丽又弯下腰去,将背部的斜方肌渐渐拼凑完整,并问道:“你揣摩出什么了吗?”
“还揣摩什么,就是变态!走啦,我老丈在楼下等着了。”唐振国站在门口嚷道。
我转过身子看了看唐振国一眼,然后转回来对刘丽丽说道:“变态太笼统了,我估计凶手本身是很内向,而且用情专一。这些尸块从特征上看,明显是女性,但是没有发现生殖器和胸部肌肉,以及头颅,说明凶手保留了这些尸块,以怀念自己曾经至真的情感。可以说是因爱成恨,人间悲剧啊。”
“妈的,别说了,听着就毛骨悚然!快走快走!我先下去了。”唐振国催促着。
我扯掉手套和口罩扔在垃圾桶里,转身走出了验尸房,听见刘丽丽在身后喊道:“欧阳哥,下午我和何姝去万达看电影,你来不来?”
我装作没听见,快步跟上了唐振国。
今天,唐振国的老丈人买了一辆新车,棕色的长安cs75,特地要拉上我们去天子城(庙宇所在地)求平安符和放鞭炮。虽然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是我说过,我喜欢换着多个角度去思考问题。
这位63岁的老人家,一直信佛,在40多年的驾驶生涯中,从未出现过重大交通事故。所以这个人啊,有着信仰,不但让其内心平和,也让他在从事驾驶这种高危行业上,有一种安全感,而且懂得对生命的尊重。从这个方面来讲,求一求平安符,放一放鞭炮,让内心有一种踏实感,这也是有道理的。
折腾了一个下午,总算是完事了,我还特地放了唐振国半天假,让他去老丈那边住一晚上,陪陪女儿。分手的时候,唐振国那一脸横肉的脸上对我展露出一个坏笑。我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他肯定认为我是故意支开他,要留出私人空间去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幽会。
我会吗?显然不会。我似乎对女尸的兴趣要大于对女人的兴趣。
我可能需要心理医生了。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我向一位心理学教授发送了一段信息。当然,我这个信息询问的内容,绝不是我在对女人和女尸之间,到底对哪一个更感兴趣的问题。而是询问分尸案中,犯罪人到底处于一个什么心理状态?
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十分钟后,我等到了教授给我的回复。
教授认为这是一种变态心理,这里的变态心理问题有些涉及到他们的成长背景问题。依恋,是人情感发展的起点,也是对人的心理发生异常起决定作用的东西。很多变态往往在早年,缺乏在情感方面的依恋关系,没有让他选择依恋的人。到他成年之后,他的情感缺失越来越严重,所以他们成年之后都有一个表现特点,他们生活上没有朋友,甚至跟家人的关系也很淡,社会性的缺陷比较明显,而且婚姻也会有一些问题,所以最后他们把人视为冷漠的、没有情感,甚至是把人当做物品、食物一样来对待。这就是到最后出现变态的过程。
我盯着教授给我传来的信息,思绪着,人类的大脑虽然已经高度的发达,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仍会做出比原始状态还要残忍可怕的事情,在情感与疯狂的支配下,人类似乎比地球上任何一种动物都可怕。
思绪间,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视线中的灯光慢慢变成一团白雾,最终化作荒芜。
一阵嘈杂的手机铃声响起,我从沙发上惊坐起来,抹了抹嘴边的憨口水,拿起手机,看到是老吕来的电话,连忙接通。
老吕在电话里说道:“畔山国际小区发生命案了,我已经派小刘过来接你了。”
挂了电话,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一刻。
小刘开着警车在黑夜中穿梭,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城市黑夜中那些还未彻底熄灭的霓虹,心中若有所思。
小刘此时将车内的音乐声调至静音,然后说道:“这几天挺邪门的,听吕队说,今天这起案子,又是一起分尸案。前见天的分尸案你知道吧,今天下午刚破,那凶手把自家媳妇给剁了,把脑袋和......就是女人隐私部位给冻在冰箱里,真是够变态的。”
我感觉车内有些闷热,把空调又调低了一些,说道:“凶手是不是中年男子,家境一般,内向,甚至有些孤僻,没什么朋友,而且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异或者死亡?”
小刘连声说道:“对对对,这凶手从小就父母离异,跟着奶奶长大,样子一看就很木讷,做木工活的,平时很老实,从不惹是生非,除了和一起做工的工友有往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交际。他杀妻分尸的原因就是妻子要跟他离婚,于是他一怒之下就做了这么个愚蠢又可怕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心道凶手的确是幼年缺乏情感依赖,到了成年,最紧密的情感依赖忽然断开,所以爆发了犯罪。有时候说杀人犯无情,似乎有一定偏差,有些杀人犯,是过于有情,才走上了犯罪道路。但是他们的无义,自我约束力的缺失以及对生命的蔑视,是不容原谅的。
很快,警车将我送到了畔山国际小区。这畔山国际小区位于太白岩山脚,属于高档小高层建筑小区,居住此小区的人大多属于中产阶级以上,当然也不乏低调的富豪。
案发地位于畔山国际a栋501室,这a栋是小高层建筑,一共就五层楼,所以这501室就是顶层住宅。不过有意思的是,这顶层的三套住房都属于一位业主所拥有。这位业主还是一位民营企业家,在万州有自己的工厂,主要为国际上知名品牌的手机提供配件制造,而且还是一位煤矿主,据说其名下的资产超过五十亿人民币。
进入501室,我就闻到一股酒味,心道是不是凶案现场的酒瓶打翻了。见到老吕,我习惯性的问了一句:“谁是发现死者的第一人?”
老吕指着他身旁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说道:“是被害人的家属。这两位是被害人的父母,这位是被害人的妻子。”
我看了一眼这三人,一位白发老爷子正挽着一位花白头发,手里拿着眼镜,不停哭泣的老婆婆,还有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我戴上手套,问了一句:“尸体在哪?”
老吕用眼神向我示意了一下,穿过客厅径直向其中一间卧室走去。
“就在里面的浴室里,我可提醒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老吕指了指那卫生间说道。
我笑了笑,接过一位穿着防护服的法医递给我的口罩,将其戴上,说道:“我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心理准备。”
进入浴室,第一感觉是这浴室宽敞整洁,一尘不染,浴室内的灯光也十分明亮,不过酒味变得更加浓重。
我拉开口罩,感觉酒味甚至有些刺鼻,如同在什么地方存放了一堆酒糟。我的第一直觉是,难道凶手是用酒味来掩盖尸臭?
不过当我走到靠近窗边的浴缸时,我才知道我错了。因为凶手不是用酒味来掩盖尸臭,而是用大量的酒来浸泡尸块。
在浴缸边上,我发现了很大一团塑料薄膜,我拿起薄膜看了看,是那种餐厅饭桌上使用的卫生塑料膜,当然,这种塑料薄膜在一般的家庭中也有使用的。
很明显,塑料薄膜是用来遮盖浴缸的,估计是死者的家属发现死者前扯下来扔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