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辇旁随行‘女’官,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穿着一身蓝‘色’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羽轻绫,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三千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将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戴上,侧鬓缀着点点紫‘玉’,这般美貌气质,唯有大周第一才‘女’上官婉儿。
紧随帝辇之后的公主轿上,太平公主方额广頣,身着大朵牡丹绛红烟纱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纱,芙蓉髻上‘插’着一对镶嵌珍珠玛瑙步摇,贵不可及。
武周三位最传奇的‘女’人,在一大群宫人簇拥下,迤逦而来。
不过这道传奇‘女’子身边,还有一道特别的风景。
太平公主轿侧,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公子,身材高挑秀雅,衣服是冰紫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笑容风流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跳脱着一丝勾魂夺魄的邪魅。腰系‘玉’带,‘玉’带上坠着一块圆形黑‘玉’袂,手持象牙折扇。这副貌若潘安神似宋‘玉’的形容,可让无数小宫‘女’倾倒在百‘花’丛中。
不用猜,此人必是深得太平公主喜爱长安城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崔家九公子,崔涤。
殿前众人自觉分成两排跪迎圣驾,曲容一挥手,命人将那个吓瘫的小太监拖了下去,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张昌宗张易之二人堆起满面笑容,迎上前去,待帝辇落下,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武皇,千百般的殷勤小心。
武皇威严一笑,对狄仁杰道:“阁老,你年纪已大,朕特下旨免你跪拜之礼,为何还要跪迎圣驾,快快平身。”
上官婉儿面带微笑,双手扶起狄仁杰,狄公促狭道:“圣上,臣还不老,腰‘腿’还好。”
武皇嘴角含颐,拿手指点了点他,君臣二人亲热的往殿内走去。
二张二武,瞧着狄仁杰胖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总管太监湛风打开垂帘,尖细的嗓子道:“圣上驾到!”
殿内呼拉拉跪倒一片。
照例的平身、赐座,一场君臣和协后,宴会开始。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宫廷盛宴,极尽奢华。
不觉宴过大半,忽闻一阵琴瑟合鸣,一曲清丽澄明的《‘春’江‘花’月夜》悠然奏来,琴音袅袅,引人入境,大殿中登时安静下来。
大殿中央一‘女’,臻首娥眉,容貌端方,手抚古筝,琴艺超群;她身侧一名男子,形容俊秀,儒雅翩翩,手持‘玉’箫,二人曲情相通,眉目传情。
众人正不知何意,又见空中飞来一只孔雀,落在二人不远处。孔雀落地,众人方看清是一‘女’子头带孔雀冠,身披孔雀羽,妆成孔雀。她甫一落地,细长的手臂旋在头顶,传递着孔雀的灵动;柔软的腰肢,舞出孔雀的婀娜;飞旋的裙摆,展现出孔雀的华丽;‘精’致的头饰,散发着孔雀的高贵……
琴音印舞,舞印琴音,一时众人沉醉其中。
蓦地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太快步走入殿中,手持拐棍往弹筝‘女’子古筝上一敲,恶狠狠道:“刘氏,你诸般家事未做,却在这弹风‘弄’月,我焦家娶你何用!”
弹筝‘女’子盈盈起身,拜道:“婆婆,媳‘妇’已备好早饭,晒好衣裳,院落都已打扫干净……”
“呸!”不待刘氏说完,老太太一口啐过去,骂道:“婆婆才说一句,做媳‘妇’的就敢顶嘴,该打!”
“母亲!”男子正要说话,老太太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言。
此时,众人才渐渐明白,殿中在演一出舞剧——《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是家喻户晓的悲剧故事,三人演绎‘逼’真,剧情跌宕起伏,尤其演刘兰芝的宫‘女’,将一个‘女’子的悲情无奈演得淋漓尽致,观看宫‘女’中多有湿目者。
孔雀在一旁以舞佐剧,演到刘兰芝被休回娘家一段,孔雀面容哀婉,手臂微微颤动,似乎悲不能已;最后焦刘二人自挂东南枝,二人魂魄相见,再奏一曲《凤求凰》,缠绵悲切,催人泪下,孔雀翠羽缓收,渐渐蜷身自怜,似在百‘花’丛中对影自怜,又似在繁华世间回忆往昔,双目渐阖,真如在最美的年华逝去一般……突听琴声一收,“凤求凰”曲终,孔雀倏睁双目,雀冠一振,翠羽绽放,盘旋往东南飞去!
曲终,四位表演者回到殿中谢幕,皆为宫‘女’所扮演,躬着身子半响,不闻一丝一毫动静,四人不由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哪里演砸了。
忽而,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声:“妙哉!”
一时之间,赞扬声满天飞,四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一片赞叹声中,上座太平公主清雅的声音响起:“孔雀,为何不是西北飞?”
这个问题刁钻至极!
孔雀东南飞,所谓东南飞,不过只是一种艺术表现的形势,谁也没有想过,作者为什么写东南飞,而不是西北飞?
然而,太平公主问话,岂可不答。
殿中所有目光,都集聚在扮演孔雀的宫‘女’身上。
只见那名宫‘女’,款款上前一步,裣祍一礼,脆声道:“回公主,因为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好一句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这一问一答,朝臣们都听出其中三昧——问得刁钻,答得绝妙。
太平公主展颜一笑,对武皇道:“圣上重视宫‘女’学习,后/庭之中果然人才备出。”
大唐武周风采风流,文化底蕴深厚,武则天当年便是后宫第一才‘女’,素来看重文化学习,对‘女’子中有才者也格外高看,上官婉儿便是一个例子。
此舞排练新颖,几个小小宫‘女’将剧中‘精’髓演驿到位,而方才孔雀之答更是绝妙,武皇心中大悦,一时诗兴大发,道:“今日百‘花’宴会,婉儿,就以‘花’字为令,命她们四人行一场诗对。”
上官婉儿何等样人,心中一转,立时有了主意,道:“圣上钦赐一个‘‘花’’字,你们四人分成两组,两两比对呤诗,每句中必带‘‘花’’字,若对不上者即为失败。胜出二人进行决赛,胜出者即为今日‘‘花’仙’。”说到这笑道“皇上,此令请皇上赐名,另外夺得‘‘花’仙’者还求皇上赏赐一样物件。”
其时武皇黄梨木几上正放着一柄‘玉’如意,武皇道:“此令就名‘飞‘花’令’,胜出者即赏这柄如意。”
太平公主笑道:“这个寓意极好,你们四人可要全力以付。”
婉儿稍一思索又道:“皇上,婉儿愿以琴声佐诗兴,若婉儿一曲奏完,两者还未分胜负,请皇上品评诗句,以定优劣。”
武皇十分满意,道:“就依婉儿。”
四名宫‘女’领命下去换装,忽见未座一个蓝影长身而立,面上带着俊雅的笑容,眼睛里闪着温暖如‘春’的阳光,走到殿中,跪奏道:“皇上,臣李玄基,想与上官大人一道抚琴以佐诗兴,求皇上恩准。”
李玄基是宴过半旬才奉命来的。
偌大的百‘花’宴,除了太平公主,满堂无一李姓之人。
这就是圣上的态度。
当然,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于是太监们拖延着,宴会开始了才去请李旦和李玄基。
来了,也只分个末座。
但是李玄基的诗词曲赋之名,却是公认的。
武则天伸手‘摸’了‘摸’几上的‘玉’如意,没有立刻说话。
太平公主淡淡的目光扫过几名朝臣,扫过李玄基,一阵极短的静默之后,她带着三分娇憨对武皇道:“圣上,素闻三郎的‘醉芙渠’有绕梁三日之妙,今日可否让儿臣听上一曲?”
武则天一生杀伐果决,唯独对太平公主宠爱有加,或许,因为在襁褓中早夭的那位小公主,或许,因为太平是她唯一可以散发母爱的孩子。
见太平公主出言恳求,武则天才点点头,道:“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