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李旦、太平围绕在武皇‘床’前,李旦捧着‘药’碗,李显亲试汤‘药’,太平吹温后送到武皇口中。
吉顼、上官婉儿、曲容立在一旁,心中各自感慨,这是多少年未见过的母慈子孝。
年老的武皇看着三个儿‘女’,亦有所感。所以武三思求见的时候,她允了,毕竟多年姑侄君臣情份,同出武姓。
武三思获准面君,参拜武皇垂泪道:“臣侄不孝,前些日子做了荒唐之事惹圣上烦心气恼,臣侄知道错了,只求圣上龙体安康,臣侄愿折寿以求。”
这番话说得恻然,武皇想起病死的武承嗣,不禁伤感,向武三思伸出了手。武三思向前膝行数步双掌捧住武皇的手贴在颊上,只是流泪说不出话来。
武皇‘摸’了‘摸’武三思的头顶,低语道:“好啦!”
武三思流泪良久,好不容易恢复心绪,武皇问道:“你今日进宫做什么?”
武三思拭去眼泪,“臣闻圣上染恙,急得茶饭不思,今日拼着责罚求见,见到圣上龙体渐和,臣才能安心。”边说边偷偷睨了一旁的李旦一眼,眼神既惊且惧。
武皇心中起疑,道:“你不单是为请安面圣吧?”
“不不…”武三思连忙摆手,“臣只为请安而来。”
武皇盯着他,沉声道:“说!”
武三思吓了一跳,嗫嚅道:“臣,臣万死。”
武皇冷笑道:“一死足矣,何需万死。有什么话就说,莫非还要朕摒退子‘女’大臣不成?”
曲容见这般形容,心中见机,使个眼‘色’,带着几名宫‘女’太监退出。
武三思惶恐万分,道:“圣上现今得天伦之乐,是臣该死,是臣多事,都是臣的罪过。”
武皇自登基以来,对李氏子孙的戒心从未放下,此时被武三思讲得戒心大起,恼怒道:“从实讲来。”
武三思伏地叩头,颤声道:“圣上恕罪。数月以前,倪‘露’身边有一大宫‘女’依蝶和禁军‘侍’卫吴三出首告发宫‘女’王蔻儿是当年临淄郡王府旧奴,倪‘露’大惊,亲审此案,谁知依蝶吴三出首并无实据,只是凭当年吴三做人贩之时对一倒卖‘女’童的眼睛印象极深而指认王蔻儿。倪‘露’随后去内务府查看王蔻儿公验册,又去长安郊外居所求证,皆证明王蔻儿是普通百姓之‘女’,绝非当年临淄旧奴。倪‘露’重重责罚了依蝶,因事无实据,所以未报官中。”
“倪‘露’是个极为心细之后,此事过后,她总是放心不下,觉得无风不起‘浪’,最重要的是圣上宫中安全,宁可细查,不可疏漏。但她又不知从何查起,有一日无意遇到臣,臣见她愁眉不展,出言相问,她便把事情经过都说与臣听。”
“臣当时也觉得倪‘露’过于小心,临淄旧奴当日查抄之日都被流放边关,武懿宗将军对照奴婢册一一核对,皆有记录。不可能有漏网之鱼,更不可能有人以罪奴之身另造公验册应召入宫为婢。”
“但臣想皇宫事宜总是小心些好。正逢那日臣有一家奴请假回岭南探亲,臣便命他带着王蔻儿的画像,留意岭南可还寻得临淄旧奴,是否认得画中人。”
“数月过去,臣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不料前几日,臣的家奴带着一人回京了。”
武三思说到这里,显得极为恐惧,顿口不言。
武皇渐渐坐直了身子,眉梢冷气飞扬,淡淡道:“说下去。”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殿中人人都屏气凝神,认真听武三思说的每一个字。
武三思叩个头,又道:“臣的家奴带回这个罪奴名叫拂冬,是临淄府旧人,此时在岭南服苦役。她一见画像就认识,说是当年临淄府的奴婢,唤做蔻儿。臣的家奴问她事隔多年,怎么能一眼认出?拂冬说自小与蔻儿朝夕相处,蔻儿那时扮做男装,旁人不识,她却见过蔻儿‘女’装打扮,是以一眼能够认出。她说蔻儿还有一处印记,小时右掌曾被鱼肠匕首所伤,掌心留有一条淡痕,那个伤口还是拂冬换过‘药’的。”
“臣的家奴仔细询问,拂冬说,天授二年,相王李旦的侧妃窦氏带着郡王李玄基出城进香,路遇被人贩毒打的小童蔻儿,窦氏买下蔻儿,令不以奴仆待之,未造入王府奴仆册,一直当临淄郡王的陪读。”
“窦氏待此‘女’厚恩,此‘女’与临淄郡王朝夕相处,还有…”武三思顿了顿,咬牙道:“还有当时住在临淄府隔壁的崔‘侍’郎家九公子崔涤,他们三人是总角之‘交’,情同手足。”
武则天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太平,太平心惊,默然垂首。
“临淄府被抄前夜,蔻儿莫名失踪,武懿宗将军查抄时只对着奴婢册查人,所以未曾发现走失奴婢。”
“三年之后,长安郊外小户之‘女’王蔻儿应召入宫,以后/庭考评第二名的成绩分到倪‘露’身旁,倪‘露’见她心细嘴稳又谦逊知礼,遂带她参与安评宫考评,临淄郡王一应事由,全由王蔻儿记录上‘交’。”
“百‘花’宴上,王蔻儿大放异彩,得上官大人青睐,调至身旁着庭记事宜……”
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武三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其时相王李旦已经面如死灰,手捧‘药’碗瑟瑟发抖,武则天怒气迸发,顺手端起‘药’碗向李旦砸去,李旦额角砸破流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汗水‘混’着泪水,吓得魂飞魄散。一旁李显见状,不由自主跟着跪下,伏地发抖。
世上儿子怕母亲,怕得如此,也唯有这一对难兄难弟了。
“逆子,逆子!”武则天狠狠拍着‘床’沿,厉声道:“武三思,传拂冬、依蝶、吴三、王蔻儿,还有倪‘露’,快传。”
“臣遵旨,但是依蝶不能来了。”
“为何?”
“就在依蝶出首王蔻儿不久,一日不小心失足落下深井,已经死了。”
“呵呵!”武则天怒极反笑,“好厉害的手段,朕倒要瞧瞧,朕亲口所封‘‘花’仙’,是不是真有神鬼莫测的本事。
”
这时殿中诸人,李显李旦害怕到极点,太平低头站在‘床’侧,看不清面容,上官婉儿与吉顼对视一眼,忧心忡忡。
此时,殿外,也是令人室息的平静。
倪‘露’看着跪在地上的王蔻儿和拂冬,又看了看呆呆立在对面随李旦与太平同来的李玄基和崔涤,冷着脸不言语。
崔涤漫不经心的踱着碎步子,慢慢向大殿外走去,过了一会,又折了回来——殿前不知何时来了一队禁军,守在殿‘门’外。
倪‘露’只做不见,心中冷笑。
武三思疾步走出,道:“圣上有旨,传倪‘露’、王蔻儿、拂冬入殿。”又快步走到殿外,对一名禁军‘交’待什么,那名禁军寻吴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