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姬寻压着嗓子唤了两声,正欲将装死的赤蛇扯下手腕来,好问清楚原委,身后便传来了陆童响亮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
她转过身,拿手指掏了掏耳,“无需叫的这般大声,小爷还没走远呐!”
“救命啊……”呼救声不减反倒更响了,姬寻捂着耳蹲在人跟前,“叫唤的这般的响作甚,小爷的耳朵都给你喊的聋了,莫喊了,小爷听得了!这便救你出来!”
姬寻起身,推了推那截断下的古枝,见其纹丝不动,连枝叶似是都不曾晃动几下,当下便犯了难。
“救命,救命啊……”陆童闭着眼,嘴巴里的呼救声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清亮,绵长且悠远。
“诶,”姬寻踢上他的小腿,口气里带着淡淡地烦躁,“想着何人来救你的小命呐?”
她凑过去,隔着枝叶细细地瞅了瞅在她说了救人出来的话后仍嘴不停歇地喊着“救命”的人,“摔坏耳朵了么?听不见小爷方才说这便救你出来的话么?”
“不劳小兄台费心,”陆童抖着唇,目光触及她如夜叉般的脸,身子不禁又颤了起来,“你,你快快离去罢!”
“哼,”姬寻蹙眉,扯着嘴角道,“不知好歹!”话落,她便起了身。
“这年头,怪人还真是多,性命攸关的时候了还有心思挑救命恩人长相的……”姬寻摇头晃脑,拖长了声儿等着人喊她回去。
怎奈,人陆童偏不是个荤素不忌的,骨气硬的很。她等了半晌,给人一声响过一声的“救命”吵得烦不胜烦,抬了脚便避远了。
逢上兵荒马乱,灾年饥荒,世人的日子大都有些不好过。可,再不好过,人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能过好的便过好,不能过好的便熬过去,人的法子总是多过于难处的,如她便是这般。日复日,年复年,不经回首,她已在这世道过了九个年头了,想及单瑾,他的脸她恍惚有些记不清了,唯有他与她说的话,她记得清楚。
熬过去了,日子便是好日子,熬不过去,也就去了。她往深山来时,见着不少熬都熬不下去人,可,一见着活物,那双眼便如兽瞳般露出了将之生生撕扯下再活活吞下的可怕目光。她想及此,打了个机灵,那活物赶巧是她,给人追了两日,她才将人甩了去。
狩猎的惊心与美处,在于狩猎之人得胜的战栗与得了战利品的快意,猎物的惧怕与惊颤亦是其人大快人心之处。不巧的很,她成了回猎物,日夜提心吊胆,惧怕给扔锅里蒸煮,心神费的很了,便成了磨灭不去的一股心悸,怕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陆童若不是真的不想活了,她倒是无可忧心的。待人万念俱灰,身至绝境之地她再现身将人救出,方能事半功倍,感不感念她的恩情她倒不甚在意,只人不再心存芥蒂,与她说些她想探听的便成了。
举凡活不下去了的,都不是不想活的。她心知,陆童不是不想活的,而是给人护的太好,心未沧桑,鲜活的如初生的朝阳般璀璨绚烂。
连着人,也是如此。
她并未走远,爬上颗横生了岔枝的古树,眺着远处。心里琢磨着,十余来日里那些个乞丐夜半时方三三两两回庙之事里可有未被她察觉的蹊跷之处,有些入了神。
遂,青玖循着淳维希指的路来了三人合抱不住的古树下时,她亦是毫无知觉。人跃起身轻易的拍上了她的肩背,她恍然惊醒了过来。
“何方神圣,快快报上名来,这般地鬼鬼祟祟,哪是君子所为?”姬寻疾言厉色,目中闪过一缕惧色,“趁人不备,背后下手,乃是宵小之徒所为!”她全身皆僵,四肢酸麻,欲扭过身探察身后之人亦是不能,心里瞬时惊恐,面上却强作无事之状,“小爷,可认的你,这般小人行径,可是与小爷有仇?”
上回她这般地身子僵硬,四肢乏力,还是在京里之时。梁宇欲将她藏起躲避姬府斩首祸事,拍上了她的肩背一回,后京郊景山坳里梁成嫌她吵闹坏事,复拍上她的肩背一回。她一觉醒了,便可如往常一般行动自如,梁姓两人所为,她便从未细想。
“你,你点我的穴?”姬寻睁大了眸子,结巴道,“欺负我不会武功的么?”
给人点了穴,不,不得解了方可自如行动的么……
“寻,”清润恍若山涧叮咚清泉,暖缓如林间细碎漏下的朝阳,淳维希的声音清晰地传了来,“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