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并不是跟着时间轴在走。
当其他一切开始逐渐融进伊晨眼里的时候,已经天色黯淡无光,寒风冰冷刺骨。
多年后的大学刚开始时,他回忆起,哭笑不得,原来那种黯沉和寒凉的画面就像被施了魔法,总是会如约而至。
走进校门,是一阶阶陡沿而上的梯坡,通往上面的教学区。每当去上晚自习时,夜色差不多就弥漫了,而似乎每间学校都是这样,会把两旁的路灯调得尽可能低,似乎是在刻意营造那样的一种气氛。
所以那些三三两两爬在阶梯上的模糊背影总显得那么地陌生和漂离。
每个人都似乎有自己的生活和想法,任凭这冗县一中再茫然纷繁,总有一席之地,而他形单影只,空空如也,就像这卡卡角角里的一点微末,他不认识谁,谁也不认识他,随风一吹,就不知道会飘去哪儿。
在十五班的教室门口,伊晨突然停住了,里面一派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和外面这清冷的空气形成巨大的压力差,只是这压力差,是由内而外的方向。
还是要硬撑着走进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伊晨已经有了一种习惯,埋头走进教室,默默地坐下来,立刻就抽出一本书“学习”起来,整套动作连贯迅速,不着痕迹。
只是不争气的是,每次还是会在各种嘈杂聒噪的声音里过滤出洛晓槿的声音,这样的本来异常艰难的行为甚至不需要任何努力,情不自禁,信手拈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洛晓槿能传过来的声音都是刺耳的。伊晨索性结结实实地用拳头撑住了那一边的耳朵。
曾几何时,他曾一度觉得洛晓槿的声音和笑于他来说就是阳光之于大地的存在。那时的她,说得好是活泼开朗,说得不好就是个话痨,整天萦绕在耳边都是她的欢声笑语,可能是习惯,也可能是落地扎根,这些东西对伊晨来说从来失去过足够强的吸引力。
那些一幕幕的情景如井喷泉涌,就在快要瀑溅开去的时候,伊晨使劲挣了挣脑袋,就像翻过一个沉闷的盖子重重地盖了下去,把那些水花扣盖在一片晕黑里。
班上不知从什么开始开始传起了洛晓槿和陶然的绯闻,伊晨每当听着,也只能听着。
这时候陶然便开始俨然一副君子模样,对着那些哄笑的男生制止到,“唉,你们一天消停点吧!”转而展现出他的绅士情怀,对洛晓槿说,“别管他们!他们要再这样大肆宣扬,我就让他们去见班主任!”
伊晨在心里冷笑,其实你巴不得这样的绯闻可以越传越广,越传越真吧!
因为引起这股绯闻浪潮的风,全是他陶然煽起来的。
令伊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数学晚自习上,当时洛晓槿正在讲台上讲一道她板书在黑板上的数学习题,讲到中途,陶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兀自潇洒地打断洛晓槿的讲述,“我觉得,晓槿……”
刚叫完这个名字,原本鸦雀无声的班上就爆发出莫大的哄笑声。
伊晨把笔杆捏得飞热,他如此多年都未曾这样亲昵地叫过洛晓槿。
陶然潇洒地一摊手,不屑地对众人说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群无知的人类!”
然后更加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继续说到,“我觉得,晓槿你这个解法第五个步骤可能有些问题吧?”
然后优雅地走上讲台,对洛晓槿微笑一下,拿着粉笔就开始在黑板上涂写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的粉笔字写得比老师还要好!
伊晨看着,有一股浓浓的自卑感,是的,这感觉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写完后便开始沉稳自如地向大家讲解起来,活像一个学富五车的儒雅之士,在头顶白炽灯光的照耀下,光芒四射。
讲完后,他向一旁站着的刘老师点点头,
刘老师赞赏地连连点头,“嗯!不错!不愧是我们班的数学科代表,眼明如炬,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这也证明啊,我们的同学还是有高下之分的。”然后转向洛晓槿,面色凝重地说,“洛晓槿同学啊!你今天出错的那个地方我记得我是单独给你说过的吧!现在怎么又不记得呢?你这样可是不行啊……”
“刘老师!”陶然突然打断了刘老师对洛晓槿的数落!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出他对洛晓槿的维护,“我觉得晓槿还是挺厉害的!在这道题上我相信很少会有同学去根据这种思路来解题,她另辟蹊径,却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这也给我们以后做题时树立了一种新的榜样,这难道不值得表扬吗?”
他的话字字在理,句句铿锵,这样一番巧言善变后,底下的学生有的拍掌,有的起哄,有的瞎吼。
教室里热闹起来,只有伊晨这一块位置,越来越冷冽。
刘老师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重重地点下头,然后轻轻笑了下,“嗯,是的,对,该表扬!”
底下的学生更加疯狂,有的居然还吼了起来,“陶然,整得厉害!优秀!”然后又是口哨声,又是欢呼声。
陶然笑着招招手,就像聚光灯下受万人景仰的英雄。
洛晓槿脸红耳赤地低头奔下讲台,陶然也紧跟了下去。
这样的场景,真的好以乐衬哀!
窒息的鱼,总想找到属于自己的海洋,伤落的秋,总想归顺属于自己的年华,难过的他,总想抓住属于自己的空间。
伊晨默默不说话,拂去一切闹闹喳喳的外界,进入他一堆堆的理科书籍里。
一天天地练习下来,倒还真的有些成就,于是在心里越来越坚定着自己的主意。
可能人在忙起来会暂时忽略掉很多事情,也可能是因为伊晨在刻意忽略洛晓槿的存在,其实,也只能这样,起码他可以好过一点。所以,当再次认真地注意到洛晓槿时才会觉得有些陌生。
那是在学校举行的12.9合唱比赛前的排练时,在办公楼前的一排排阶梯上,班上的学生按照高矮顺序排列着队列,而最后一排的伊晨直直地对着隔着两排的洛晓槿。
洛晓槿再不是那熟悉的薄长袖,已然穿起了厚厚的棉袄,就像穿过一道韩伊晨未曾有丝毫接触的时光隧道突然出现。
前面的指挥手喊累了,叫所有人原地休息,晓槿跟后斜方的人说起话来,她的脸只转过来了百分之六十,不过那也可以了,若是百分之百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她了。
寒风里,她的那张脸有些清冷,轮廓似乎尖锐了些。
让人很难不去觉得以前的很多事情似乎都失了真。
可是它们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就发生在现在形同陌路的两人身上,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就是那个模样似乎都有些改变的洛晓槿。
或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可以用在此时此景上。
有那么一刹那,脑海里闪出这样的念头,还是和初中那会儿一样,当晓槿冷却自己的时候,简简单单的,一脸贱笑的,缠着她苦苦哀求,“好了!不生气了!我们和好如初吧!”
也只是那么一刹那!
排练结束,晓槿随着人群的四散而向远处走去,背影决然而冷冽。
今时已不同往日。
就像一块灯泡,表面有了污渍,一擦就可以了,那里面的钨丝坏了,又该怎么办呢?
晓槿急急地走着,心里一阵阵地慌乱。
刚接了个电话,是家里二姑打来的,在电话里语气低沉几乎听不见,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的啜泣声,晓槿一把抓开了门,二姑把头埋在膝盖上,诺大的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哭泣,那种苍凉感一下又一下扯动着全身的神经。
晓槿走近才看到桌子上有一份白色的文件,然后一眼就把“离婚协议书”那五个大字吸取了出来。
在灯光的照耀下,桌子上的那个东西看起来是多么地冰冷,惨白!
二姑父一两个月不回家没关系,二姑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没关系,可是要把两个人永久分开变成路人,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晓槿的年纪是想不深离婚的后果,只是联系起自己来,能体味到二姑的痛苦。
从前一直都觉得,二姑这悲哀的婚姻在无限衬托着韩伊晨和自己的美好时光,韩伊晨每次在自己面前那温柔亲切的样子,似乎一直蔓延到了多年以后,虽然没有具体成形,但那模糊一团里若隐若现的幸福感,是无限无限的大和强烈。
对了,那个时候,自己感受到的感觉就被自己谓之幸福。小小年纪肯定不会知道到底什么叫做幸福,但是如果从心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词,那也相差无几。
只是此时,在二姑的哭声里,心里只再次感觉到了和韩伊晨分开时那股撕裂的痛苦。
不只,这段时间来,晓槿经常会有和二姑同病共难的感觉——她也是那个被抛弃的人,藏在阴暗狭窄的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但是,她和二姑不同,她即便是受伤,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如同在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流浪猫,柔弱地喵喵叫着,引得路人的同情与怜悯,或者是不屑与嘲弄。
她永远不想变成这样!
明亮的客厅里,似乎总有些麻黑色团在若隐若现。
晓槿坐下来,一言一语地安慰起了二姑。
虽然知道这些也没有实际作用,很多东西,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来。
无力是因为不够强大,二姑很早就明白了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有自主权,只是二姑已经没有多少机会来变得强大了,而晓槿可以,她现阶段的学习就是让她可以变得强大的机会,所以二姑说那一句只有好好念书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晓槿可能懂了一些,但真的只是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