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车窗吹进了清凉的晚风,让他在忽然之间感觉有些释然。
自己犯得上为了一个与自己人生没有多少‘交’集的按摩师而烦躁吗?
如果自己真的因为他长得好看、对自己莫名有些吸引力便开始纠结与烦恼,那自己这么多年来努力养成的控制力又是什么?骗自己玩的?
想来,只有当自己能够真正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群,不管是好看还是平凡,‘诱’‘惑’还是本分,都能让自己心如止水的时候,自己才算是真正做到了无情无‘欲’,洁然自身了吧。
所以,那个按摩师长得好看与否,是温柔还是倔强,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要的,不过是他指尖触碰到‘穴’位与经络的力度,而不是那十根长长手指的主人。
邱继炎觉得似乎终于把这几天困扰自己的一些东西彻底想通了。
车子开到了一个超长红灯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和林大伟打个招呼。这个时间忽然杀过去,大概…大概自己想没想通都不重要,而是根本排不到夏忘川的钟了吧。
邱继炎皱了皱眉,还是掏出手机,给林大伟发了个语音过去。
“夏师傅今晚还能排钟吗?”
红灯还有30秒钟,邱继炎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好像窗外吹进来的风都少了原本的凉意。
20秒后,林大伟迅速发了几条语音微信过来。
“邱总,真是一万分的不好意思,夏师傅从上周开始,周五周六都不在‘宫里’出钟了。”
“听说有一位老板出了大价钱,包了他周五周六所有的钟,夏师傅和宫里签的合同是按钟计费,每周自行选择两天休息,所以他定了这两天不来‘宫里’,我们也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两天的生意是最好的。”
“邱总,我也不瞒你,您是纯按摩的人,可有些客人,其实是对我们的技师有邪念的,嘿嘿。”
“那个夏师傅在‘宫里’也算是绝‘色’了,掂记得人肯定不少,你说人家要是爱上偏财了,咱也不能碍人家的财路不是!所以还请邱总您一定要海涵,您要来推拿的话,苏舟等几个头牌我都可以给您安排,等您消息啦!”
林大伟的一大堆话里,邱继炎似乎就抓住了一个重点。
夏忘川每周五周六都让人包了?
让人包了?人包了?包了?了?
后面传来一连串狂野的喇叭声,邱继炎抬头一看,绿灯已经变了七八秒,他一脚油‘门’,汽车箭一般飞了出去。
一时间,邱大公子没有留意到他竟然开出了自己从来没有开出过的车速。
而且,也不知道往哪里开。
夏忘川拎着一个装着按摩用品的塑胶袋在公‘交’车上轻轻摇晃着。
他穿着一套最普通不过的运动服,可是脸蛋俊美,修长紧致的身材实在是太好,就像明珠虽然‘蒙’了尘,却一样挡不住光芒一样,在人头攒动的车厢里,依旧吸引了好多少‘女’的目光。
手机里又有一条微信传了过来,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他空不出手,又觉得发信的人可能是顾小飞,便没有着急去看。
车子摇摇晃晃地进了站点,夏忘川刚跟着人流跳下车,一个人影猛地挤了过来,一下子冲到他的身上,差点把他推到身后的车‘门’上。
他吓了一跳,再一细看来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喆,下次可别这么挤了,车刚停,多危险啊,记住没?”
“叔叔我都要急死了,给你发微信也不回,我爸还不让我打电话,说你肯定是不方便接!”
抓着夏忘川左手摇来摇去的小喆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长得结结实实,虎头虎脑,一股子顽皮劲儿。
“为什么着急?时间还没到啊,在家里等叔叔就可以了。”
夏忘川任他摇晃着自己的胳膊,稍稍加快了些步伐,好让自己不被半跑半走的小喆落下。
“我就是想你了嘛,夏叔叔,你上次给我按摩后,我这周表现可好了,老爸都夸我进步了,还说要奖励我吃德克氏呢,我都半年没吃过了,是不是老爸!”
男孩几乎是拖着夏忘川走到了路边上一个正朝他们俩摆手的中年男子面前。
那男人身材很高,身材修长,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很旧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夹克和普通的棉布‘裤’子,脚上一双运动鞋,已经旧得看不出什么牌子。
“小喆轻点拉你夏叔叔,咱们安静一点儿,这是在大街上,要多注意,知道吗?”
夏忘川看了一眼正把儿子拉过去的余岭,那个实际年龄不过三十六、七岁的男人冷眼看倒像是四十多的样子,憔悴又衰老。
他紧紧地牵着边走边跳的余喆,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夏忘川点了点头。
“夏师傅,辛苦您了,每次都是这么晚,怪麻烦的,真过意不去。”
夏忘川笑了笑,“瞧您说的,孩子白天上学,晚上来很正常,何况我周五周六正好休息,一点都不麻烦。”
余岭面带感‘激’地朝他张了张嘴,大概想说声谢谢,又觉得过于生疏,便又收了回去。
余岭是在大上周找到夏忘川给他儿子余喆按摩的。
余喆今年十岁,是一个比较严重的多动症儿童,同时,还伴有轻微的阿斯伯格症倾向。
这两种对儿童来说非常严重的‘精’神‘性’疾病,让这个才十岁的男孩除了睡觉时才能安静下来外,其他所有的时候,几乎都是在不停的多动状态中渡过。
余岭的老婆在余喆两岁时因车祸死亡,儿子大概在三岁左右开始表现出严重的情绪问题,这一切,直接将这个男人打入了生活的地狱。
不过这个看起来清瘦斯文的男人始终没有放弃过带着儿子向前拼的勇气。十年里,到处寻医问‘药’,四处求治,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了余喆的身上。
前一阵,他偶然听朋友说‘宫里’按摩院有一位夏师傅,推拿开‘穴’的手艺非同一般。
余岭当时便眼前一亮,他这些年日夜思虑儿子的病情,已经成了半个专家,知道推拿按摩对缓解多动症有非常好的帮助,当然前提必须是懂‘穴’理知识的真正行家。
他立刻赶到‘宫里’,才发现那地方不是他想象中的小按摩院,而是有钱人的世界,权贵的天堂。
他犹豫再三,为了儿子,还是毅然走了进去,打听清楚规矩后,预约了夏忘川。
等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余岭坦诚地向夏忘川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小心翼翼地询问夏忘川能不能在休息的时候‘抽’出点时间帮儿子推拿一下。
他苦笑着对夏忘川说了他的心里话,为了儿子他甚至可以去卖血,可是他怕卖血也供不起余喆到‘宫里’来消费按摩。
夏忘川看着那个被生活摧残得像一丛秋草般的男人,讲诉着他和儿子相依为命的孤苦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余喆自幼失去母亲的经历、刚刚十岁的年纪、依赖推拿的身体,都让他莫名想到记忆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愈发触动了他本就被打动的内心。
他同意了余岭的请求,为了适应孩子的时间,向‘宫里’请了最赚钱的周五和周六的假。
在他放弃了周五、周六大把预约和打赏的第一时间里,‘宫里’立即便传开了他的绯闻。
当红技师夏忘川被一位不知名的金主大价钱把他周五周六的四十八小时全方位……包了!
邱继炎坐在跆拳道俱乐部的更衣室里,一身的大汗。
他方才驾车在路上随便开了一会儿,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哪里去。转了半天,还是来到了可以排泄体力的跆拳道馆。
夏忘川放弃在‘宫里’赚钱的机会,而选择被人单独包场的事儿乍听起来让他有些惊讶,甚至还有一丝说不太好的失望和郁闷。
不过他很快便在心里对自己说,很好,这真的很好。
对邱继炎来说,每天单调却又井井有条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只有在严谨无误的工作中,在固定到刻板的日常起居里,似乎才能找到让自己心静如水的状态。
而像夏忘川这样撩起了自己心中一丝涟漪的人,真的是越远越好。
其实在邱继炎的心里,曾经很认真很好奇地质疑过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一个仅仅见面两面的按摩师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是的,高冷端方的邱公子没有回避这个真实存在的问题。
因为说实话,从他成年以来,由于常年按摩推拿的原因,实在是见到过太多或年轻俊俏或健美帅气的男‘性’技师。
这些人里面,有的疯狂又大胆地直接向他表‘露’过好感,也有的含蓄委婉,却也把对自己的仰慕之情表现的一清二楚。
可是邱继炎知道,虽然自己在骨子里喜欢男人,又养成了对推拿按摩的身体依赖,可是他偏偏又是一个对按摩师最反感最看不起的人。
这些人里,长得越好看,越对他示好的,他反而越反感,越敌视。
这不为外为所知的复杂心理,大概,还是缘于他童年时的那段痛苦的经历。
那段母亲被风流帅气按摩师拐走的经历在邱继炎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伤疤。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发现,夏忘川在自己酒醉后的荒唐时刻悄然出现,一时丑一时俊,一时温柔一时坚毅的样子让他并不反感的时候,邱继炎开始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
尤其……尤其在自己那些‘色’彩‘迷’离的梦境里,竟然也会出现夏忘川的身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这个被自己发现其实外表英俊,还会对自己发脾气的按摩师,竟然没有引起自己本应该一如既往的反感呢?
相反,当自己感受着他温柔的指尖、修长结实的身体,听着流水的声音,静静地看着他那张‘唇’红齿白的脸,那一刻,自己竟然只记得了他惊人的俊美。
邱继炎发现,在夏忘川身上,似乎有一种既陌生又莫名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知不觉间便忽略了很多曾经很计较的东西。
好在,这些让自己困‘惑’和烦恼的东西终于都结束了!
原来,那些所谓的温柔和坚毅背后,也还是有着世俗里最寻常不过的、一颗渴望金钱的心。
在沐浴室冲凉的时候,一边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边冲水一边打闹。
一个小伙子的香皂掉到了地上,弯腰去拣,边上的损友立刻开起他的玩笑,假装动手动脚,几个人闹成一团。
邱继炎斜了一眼那几个年轻的身影,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和夏忘川在水雾中相遇时那份兵荒马‘乱’的奇妙经历很快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用力撩了一捧水在脸上,想把那个‘诱’人的身影赶紧从眼前冲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