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别走,屈政期,就说你呢,你祖上也是响当当的,你老拿家谱给人看,我知道你祖上是安陵君,你说你出身光彩吗?再说了,你还不如姜挚呢,好歹人家也是亭长,你说你一个里正,哪来一千钱喝酒,我看你的钱来路不正,改天我得和曹淼说一下,得好好查查你。你做官要学我,我从来不骚扰乡里,都是熟人,你下得去手吗?
好嘛,刘季这一路数落过去,得罪了人不说,关键是祸从口出,就他说的这些话,要是被秦人知道了,治他的罪还不是轻而易举。也是因为平时大家都熟络,也都知道刘季这流氓秉性,也不多和他计较,但是说多了吧,周遭的人都觉得无趣,纷纷找接口散去,这刘季说着说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自己也觉得冷清,反正这酒也白喝了这么多了,还是离开酒席去找朋友们玩耍更有意思。想到这里,刘季便起身整理了几下衣角,准备离开大堂。可是吕文却不愿意让刘季走,对着刘季使了个颜色,意思是让刘季坐下来。毕竟吕文是主宾,是贵客,人家要你坐下来,你敢不听吗?刘季脑子晕乎乎的,也没多想,这腿也不那么听使唤,一屁股便坐了回去,刘季刚一坐下,吕文便主动找话和刘季攀谈起来。
你说吕文和刘季能聊啥?当然是老本行,相面。吕文先把周围宾客请走,刘季其实也喝得差不多了,瘫坐在席上。吕文看着刘季的脸,慢慢的说到:“刘公子,你知道老夫以前营生是什么吗?”刘季早就听萧何说过,但是看着吕文把人都给喝散了,心里不痛快,于是,满脸不快的答到:“我怎么会知道?我还没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呢。”吕文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也不愠怒,继续微笑着说:“老夫师祖是鬼谷子,以前靠相面为生。刘季你可知你和这堂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吕文知道不露点真本事,刘季是绝不会好好说话的。果然,这鬼谷子一搬出来,刘季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本来也是,那时候的酒都是米酒,也不怎么醉人,要说醉了,不是真的不能喝,就是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刘季这才坐起身来,稍微有点说话的样子了,接着刘季主动问道:“那吕公和我说这些是为何呢?”刘季果真不是一般人,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完全不理会对方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实质的问题,吕文作为主宾,别的人不管,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撒泼,也不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悦,还笑脸相迎,这完全不合常理。
吕文听到这话,更高兴了,因为刘季确实不是寻常人,这话问得有水平,这就更证实了他没有看错人。“因为我说了,你和堂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吕文这回答更有水平了,本来也是说过的话,答了等于没答,但实际上又确实回答了刘季的问题,这瞬间又让对话的主动权回到了自己手里,气势又把刘季压了一头。刘季此时本来也确实还有点酒劲,不想和这老头子说车轱辘话,“嗯,好,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我自己原本也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吕文听言,心里笑骂一句“狂徒”。“你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可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不老夫和你细说一下?”
刘季闻言知道要开始说正事了,本来也不想和他绕圈子说话,那自己也就别再抬杠了,客气的说了一句:“吕公请讲。”
吕文知道刘季已经开始有一些好奇了,便指着刘季的脸开始说道:“首先,刘季你切记,今日我俩的对话,不要轻易透露与人,否则你我恐有灾祸。你也是识人之人,寻常之人,鼻梁多从半中处而挺,你的鼻梁却准如飞龙乘云,尤其鼻端开阔,龙行九天之相,单这鼻子,就与真龙不二;再看你双目,蜂目有神,乃是百年一遇的王者之相;接下来就是额头,天中丰隆,印堂端正,自是傲视天下之气;最后看你的脸廓,下巴长直,平稳如削,加上你这美髯,如龙须般刚直浮逸,谁要说这相不是真龙,那必然是盲瞎之徒。”吕文这话其实句句在理,那为什么要先说鼻子,要知道华夏族的人,鼻子着实不高,相当多数还有点朝天鼻,像刘季这样的鼻子,华夏族里确实少见,当然,和刘季鼻子一模一样的人,也是有的,至于是谁,现在先按下不表。
这番话可真的是把刘季捧上天了,这辈子对刘季最好的人无非就是萧何、张耳、樊哙、曹参、夏侯婴、周勃,或者把刘肥也算上。可是这帮人也从来不会这么夸刘季啊,毕竟就是农夫之子,一个小小亭长,平日里嬉笑打骂,混混日子,彼此也不会吹捧为天上神仙,更不敢随意说什么真龙之躯,当然本来这帮人也不会相面,也从来没说过这般的话语,尤其是樊哙,说话不骂娘就已经是很文雅了,你还指望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谁不爱听好听的话呢?哪怕你明知道说的是假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刘季这样的人,虽然眼高手低的,但是毕竟能混到亭长,还认识不少好朋友,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刘季心里想着你这个老家伙,莫名其妙来讨好我,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可嘴里说的却是:“吕公太客气了,我小小亭长,让您这县令的贵客这般夸赞,这心里当真忐忑,怎么受得起啊?”吕文自然知道刘季不信,你莫名其妙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就说他是真龙,有帝王之相,任谁也不信你,何况刘季现在还晕乎乎的,带着点酒意呢。不过刘季这话其实也在损吕文,毕竟他是亭长,再怎么也比一个百姓强,而吕文初来乍到,又无官无爵,无非就是仗着县令的面子,做了这酒席的主宾,刘季从心里是看不起的。
吕文也懒得多解释,反正我说了,你信不信随便,但是正事我得办了。什么正事呢?这件事,说出来就更让刘季吓了一跳,原来他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刘季。刘季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吕文确实是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的:“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给相面的人多了,没有谁能比得上你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爱。我有一女愿意许给你做洒扫的妻妾。”刘季此时自然是不知道吕文说的是谁,但是毕竟人家是贵客,是大户人家,自己的女儿肯定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就算是歪瓜裂枣,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比起他这个没有正业的亭长,肯定是好上许多的。可吕文突然就要把女儿许配给他,而且这话说的还是妻妾,意思就是要是你刘季现在有正妻,那也无妨,我女儿许给你做妾就是。本来开始吕文对着刘季一阵夸,已经让刘季觉得吕文有点莫名其妙,现在又来这么一档子事,刘季真的是有点吓着了。要是刘季和吕文本来就是好友,像和萧何、曹参那般,这么殷勤的倒贴都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是刘季和吕文第一次谋面,以前互相连听说都没有听过,刘季心里不由得一紧,便开始胡乱猜测他的意图了。“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非这老小子见我有点本事,想在沛县谋点什么不成?要说谋财,我肯定没有,顶多是把我算上去谋别人,要说谋命,这么一大家子搬过来,也不像啊,难道过几天又搬?诶,这么说起来,这吕文搬来沛县,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行,我得套套他的话。”
“吕公厚爱,季如何担当得起啊,你我素昧平生,这儿女终身大事,吕公可不好随口而出,误了贵千金的名声,那我罪过就更大了。再说了,吕公这刚到沛县,尚未安顿,诸事莫急才好。话说吕公这么声势浩大的搬来沛县,所为何事?”刘季也算是会说话的人,对于这婚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倒是显得自己多么关心体贴吕家千金一般。接着话锋一转,就想打探吕文的底细了。不过刘季毕竟还是比吕文小了七岁,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名师点拨过,唯独和张耳混了几个月而已,这见识还是比吕文要差了不少。人家这么举家搬迁,如果有什么特殊原因,难道会对这么一个外人说吗?
吕文自然知道刘季心里那点小心思,微微一笑:“搬来沛县也是源于老夫的窘事,不足道也,若是刘季你成了我吕家的女婿,我们俩不就有很多时间谈天说地了?”这话刘季可不好应付了,本来也是,你一个外人,怎么好打听这些事,人家也是留面子,没说不足为外人道也,把这外人俩字省去,也算是很体贴的做法了。
刘季听了这话,倒有点尴尬,毕竟自己问的事确实不太妥,你还没做女婿呢,就问东问西的。刘季脸上一烫,不过大堂上灯光昏暗,喝了酒本也脸红,也就根本看不出刘季的窘态。“吕公不要打趣我了,刘季无德无能,吕公切莫再提此事,免得折煞我也。”不过刘季其实对这件事还是蛮高兴的,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本来就白混了一顿酒后,还认识了大富豪吕文,这大富豪还说要把女儿嫁给他,虽说自己万万不信此事,但想想,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要不是自己不够自信,恐怕在这酒席上,就已经答应吕文了。
吕文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唐突的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也是够吓人的,但说刘季也确实沉得住气,这要换成寻常百姓,听他说什么真龙,嫁女儿,可能早就把他当做疯子了。刘季还能耐着性子说这么多,着实不易。也罢,今天继续说,恐怕适得其反,若是刘季真把他当做疯子了,这事以后倒还麻烦了。吕文见到刘季有点要起身的意思,便顺水推舟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吕文初到沛县,确实家里事务繁杂,待我处理妥当后,再登门与你详谈。”
这种话,听起来可不就是一句客套话,中国人从古至今就讲究一个礼多人不怪,说要去拜访你,可未必就是真的要去,说请你吃饭,可未必就真的会请,但是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才行,假熟络,假大方,这种事,刘季倒也见得多了,何况刘季自己也总干这种事,所以也没把吕文的话放在心上。接下来半个多月,吕文那就是忙得不亦乐乎了,总算把自家新宅收拾出来了,张罗着一家老小搬家过去,接下来无非就是布置陈设什么的,就不需要吕文自己操心了,自然有人来问他喜欢什么物件,风水怎么摆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