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忙着这出阁宴,刘季却也不轻松,吕府在下午又差人去了泗水亭,主要是把刘季的吉服给送过去。刘季刚吃完晚饭,放下饭碗,立时来了一群下人赶着给他沐浴、熏香、更衣,家老对刘季的身形尺寸早已熟记于心,做出吉服自然是华贵合体。只见刘季身穿一袭玄色绛边绣金锦袍,上面透着竹叶状的刺绣花纹,再以金丝滚边锦带束腰,比之第一次在吕府身穿深衣更显得器宇轩昂。刘季自己虽然看不到,但是刘肥在一旁不停的夸赞父亲,毕竟刘肥可从来没见过自己父亲打扮得如痴精致。试完了衣服,下人赶紧又给刘季扒个精光,拿着吉服去熨烫平整,也顺便伺候刘季沐浴,刘季可从来没被人盯着洗过澡,赶紧大声说道:“这沐浴的事让我自己来好吗?”可下人们不依,这是老爷和夫人交代的事情,自己只管照做,何况刘季自己洗,这背上肯定就洗不干净,所以完全无视刘季的嚷嚷,挽起袖子看样子是要抬刘季进桶里。这吓得刘季赶紧跳进了木桶,还告诉下人们在自己洗的时候别太靠近。但是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被人看到他左边大腿上有数十颗黑痣,其中一人心中称奇,趁着给刘季添热水的时候让刘季站起身来,免得烫着了他,刘季这一起身,下人立刻仔细数了一下,竟然共有七十二颗之多,下人自然不懂这其中奥秘,但是记下了数量和大致的形状,待刘季洗完后,便回了沛县再偷偷告诉了吕文,此时吕文还在出阁宴上和曹淼谈笑风生,闻言心中一惊,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宴席回了自己里屋,也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要紧的,竟然能让吕文消失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再见到吕文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比之刚才更甚,但吕文没有对任何人说一个字,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等着出阁宴结束了,吕雉那边就更热闹了。这婚前一晚,得先做一些费时的准备工作,否则明天肯定是来不及的。先说这沐浴,那比刘季的要强上数倍了。先是用取了十几天的露水烧热后倒入大木桶里,再放入丁香沉香青木香等药料,让吕雉在里面一直浸泡,旁边的丫鬟还得不停的把桶里的水舀出来重新加热,再倒入进去,以保持桶里始终是温热的,泡到吕雉全身泛红,表有微香这才作罢。接着再让吕雉卧于床上,由三位丫鬟用手按压全身,让全身血行顺畅,全身更能保持微红的肤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脸色显得嫩红,若不是这么讲究,又怎能让吕雉看起来面如桃花这般美丽呢。三位丫鬟这上下忙活,另外还得有一位负责给吕雉修剪指甲,要先将指甲轻轻打磨成尖圆型,再用花叶将凤仙花捣碎,调上一些白矾,再把调制好的花酱敷在指甲上,再用不透水的丝帛一点点仔细的缠住指甲,等到第二日起床时方可取下帛条,再将指甲洗净,便可以让指甲甲面呈现出美丽的红色。既然指甲都这么讲究,那最重要的头发更是不得了,有专门的熟手会在婚礼当天的清晨仔细分辨每一根头发,凡是有任何瑕疵,无论残缺、中断、偏色或是卷曲,都要一根一根的修剪掉,这样才能保证将头发盘成髻后,看着如黑瀑般迷人,至于束发锦带以下部分,还得接上极好的假发,保证垂发过臀,这样才能显出富贵人家应有的气质。
虽然吕家并不是官宦世家,到现在也没出一个正经的士人,但是要论身家,那可不是寻常士大夫能比肩的,所以在排场这方面,吕府一点也不亚于那些士族公卿。要说以前,很多规制是贵族独享的,平民再有钱也不可以染指,但到了这战乱年代,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就像贵族学习平民使用筷子这一奇怪的餐具,而平民也争相效仿贵族们的奢侈生活。不过面上的东西,好学,可这骨子的里的东西,却是不好学,相当多富人学会了贵族们的排场仪仗,却一点也没学会贵族精神,甚至还去嘲笑宋襄公那样的人为迂腐,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吕府还好,毕竟吕文乃是阴阳大家,来往的又俱是达官贵人,这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也因为这些贵族的规矩,使得吕雉这一晚上好生忙活,本来出阁宴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沐浴美甲的事又折腾了良久才弄妥帖,加之前几日原本就睡得不太好,此时已是头昏脑涨,躺下沾着床就睡着了,不过第二天其实倒也不用早起,只是下人们会比较忙碌,要布置大厅,安排坐席,准备食物酒水等等,至于吕雉和刘季,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第二天只要把衣服、饰物都穿戴整齐就好了。而婚礼实际上得等到下午才能开始,所谓结婚结婚,原本就是黄昏成亲,黄昏乃是昼夜交替之时,更是调和阴阳最好的时候,男人为阳,女人为阴,黄昏结合,才能天时地利人合,以后的日子才能有个好开始,所以那时候的婚礼实际上都称为昏礼。
这一夜,吕雉因为困到了极点,睡得香甜,可有一人却实在睡不着,那便是公孙兰,彻夜坐在吕雉的床边,就这么看着女儿,仿佛这便是诀别一般,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才一头倒在席上睡着了。等到赵曦第二天来叫醒吕雉时,才知道吕媪一整夜都没回屋,想必吕文能体谅她的心情,也由着她就这么待在女儿身旁,如同吕雉刚出生时那样,母女丝毫也不分开。但曦儿自然是不敢把公孙兰叫醒的,反正小姐自己也没醒,索性就让二人都多睡一会吧,赵曦便退了出去吩咐庖厨晚一点给二人准备早饭。
刘季一夜好眠,自然早早就起来了,由着下人们给自己更衣洗漱,要说刘季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好日子,洗澡、穿衣、束发、修须完全不用动手,这种事,刘季倒是听说过,不过那至少也得是上将军之类的人物才有这样的待遇,刘季不禁心中暗暗得意,想不到啊想不到,刘季你也有今日的风光,看来前半生所想,并非是水中花镜中月,只是旁人看不穿,还总说自己浪荡无行,想到这里,刘季不禁闷哼一声,心中把那些市井小民鄙视了一遍。他这闷哼一声不要紧,给他梳妆的下人吓坏了,以为是束发的时候弄疼他了,连连道歉,刘季也没受过这样的礼遇,就他这样厚颜之人,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了,赶紧说无事无事,自己是因为别的事有感而发,并非因为束发。
吕雉那边好容易挣了眼,这一睁眼没看到曦儿,却看到一个人影在席上,吕雉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母亲,方才放了心,这要是个男人,自己近在眼前的婚礼恐怕就成了泡影。说来也怪,曦儿走进来又走出去,吕媪是一点也没察觉,吕雉这一坐起身,她立刻就醒了过来,原来她本意是想醒后亲手给女儿梳妆打扮,再顺便说说母女俩的贴心话,吕雉今天也是乖巧,虽然母亲躺在这里让她醒来时吓了一跳,但女儿哪能不明白母亲的心思,过了今晚,自己就不再是吕家的人了,这母亲心里总是舍不得的,所以她也没有叫曦儿,只是自己起身到了席上,把母亲扶了起来,硬席上躺了一晚上,公孙兰也不年轻,这浑身筋骨只怕是吃不消。吕雉将母亲扶到床边坐下,自己也上了床,跪在母亲身后,一边给母亲捶肩,一边问母亲,这力道是否合适。有吕雉这个动作,公孙兰已是心满意足,连连点头称好,这俩人说话自然就有声音,候在门口的曦儿听到便走了进来,见到母女俩这深情的模样,不由得感同身受,眼圈泛着红,赶紧上前让吕雉歇着,自己给吕媪捶起了腿,吕雉却说:“曦儿来得正好,我捏肩,你捶腿,让母亲好好的舒展一下昨日的劳累。”公孙兰反手拍了拍吕雉的手,轻轻说道:“有雉儿你这一片孝心,娘就知足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别误了事,娘心里高兴,身子不打紧,曦儿,赶紧给小姐更衣,换了贴身衣服再叫人来给小姐上妆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