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传已久?”我茫然地看着他。“都失传了你就是如何找到的?”
他又一次嘻嘻地笑了起来,别提那笑容有多么沾沾自喜了。“这可是我从罗刹海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淘过来的。”
这会儿时间他已经把那副画卷缓缓展开了,这幅画要比刚刚的《溪山行旅图》大得多,几乎铺满了整间香火店。
与刚刚的山水风景画不同,这是一幅人物群像画,整张画卷看起来是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当我看清这幅画的几处细节之后,过度激动让我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是......洛......神赋......”
“哈哈,没错这就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失传已久的绝世奇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心绪浮想连篇。
要看懂这幅《洛神赋图》,首先要通晓曹植的那篇旷世杰作《洛神赋》,其中名句相信大家并不陌生。
曹植从京城回自己封地的路上,在洛水河畔休憩,那时夕阳散漫,水波浩渺。他不经意的一瞥,一个瓌姿艳逸的女神正站立在对面的山崖,那一瞬间,他神魂颠倒。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传眄**,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我无法想象这曼妙的词藻都是在描绘一个女人,我也再也想不出后世有任何描写女人的诗句可以比《洛神赋》中还要美艳。
只是《洛神赋》的结局确是悲剧的,人神殊途,纵使他与洛神两情相悦,最终也再也追不上她离去的云车,只能承受她离去时袖风袭来的丝丝惆怅。
《洛神赋》是曹植最杰出的作品,承继两汉抒情风,吸纳楚辞浪漫情,那由内外透露的唯美,那跃然纸上的浓浓情愫,无不让人为其扼首称赞。
它是我最喜欢的文学作品,而《洛神赋图》则是大画家顾恺之有感而发,将曹植赋中的场景淋漓极致地描绘出来,将想象中的美好变为了现实。
“小老板!”
“小老板!”
画叟的声音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出来。“小老板,这还没看画呢?你怎么就出神了?”
“大爷,实在不好意思。”我揉揉眼睛,抖擞精神。“是因为想起了洛神赋的故事就觉的感伤。”
“小老板,画叟问你个问题。”画叟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说为什么《洛神赋》如此家喻户晓?”
“是因为它的文学价值高吗?”我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画叟笑着说。“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曹植这个人太具有戏剧性。”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迎合。
“民间对于这篇赋的由来一直以来都是争论不休,有的说是曹植爱上自己哥哥曹丕的妃子甄宓,甄宓死后曹丕召见了他,并将她生前的遗物送给了曹植,曹植睹物思人,就幻想出了这样一个人神相爱的故事。”画叟这番解释真让我刮目相看。“一句话说,这是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
“这……”画叟这么离谱的点评让我一时间难以插嘴。
“还有人说是因为曹植争夺王位失败,被曹丕连续贬职,最后发配到了鄄城,曹植郁郁不得志又无处抒发胸臆,只能写下这首赋来聊以**,一句话说这是一个王室斗争的悲惨故事。”画叟给出的另外一番推论让我更是瞠目结舌。
“大爷,你的这两个推论如果是十年前的我一定会选择相信其中之一,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会认为这世界上真的有天神,但今日不同了。”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
“不用担心,小老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好,说不准咱们两个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很多人看来一定是天方夜谭。“我觉得曹植写下这篇赋并不是因为叔嫂情,也不是因为帝王遗恨,他只有一个十分简单的理由:那就是洛神真的存在,而且洛神确实很美。”
画叟一边点头一边笑着,他这次的笑容一点也不轻薄,而是满满的赞许。“恩,小老板很上道嘛,接着说。”
“我甚至觉得这历史的长河中有很多人都见过洛神,其中不乏名人。”我将这个话题延续了下去。“屈原在《天问》和《离骚》中也对洛神的美有诸多描绘,司马相如和张衡的作品中也都有所涉及。”
我说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就有这样的句子。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环绰约。
这段话与《洛神赋》中的描述基本上一致。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洛神赋》之所以盛名是因为曹植写出了很多有幸一览洛神娇仙容的人的共同心声。”我坚定地说。
画叟突然鼓起掌来。“分析得真好,小老板不简单啊,看来还真不是凡人。那你再想想这和《洛神赋图》会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惊,画叟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发问就让我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难道?”
“让我来接着你的话说下去吧,大画家顾恺之也曾经见过洛神,并且和曹植一样寝食难忘,于是就创造了这么一个描画出洛神真实样貌的画之境。”画叟这一刻看起来再也不是先前落拓不羁,他看起来严肃了很多。“走进这幅画你也就可以像那些人一样与洛神隔河对望。”
听了这番话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种控制不住的亢奋,洛神赋本就是我的挚爱,那么美的词藻只为这一个女子而堆砌,她到底有多美我真的很想知道。
“大爷,我想进去看看,你快告诉我怎么进去。”我有些急不可耐了。
“你看你,这还没看两幅画就沉溺了。”画叟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这下知道为什么左道长会说画之境功过参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