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凌笑意盈盈，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欠扁。这话听着像是关怀，却暗指轩辕祚不如他，只能留守京城。
“太子能干，替父皇分忧，皇兄自愧不如。只能待在京城，替父皇关慰关慰朝中老臣，聊表孝道。”
太子一旦外出，轩辕祚便是京城中最得力的皇子。联络内‘侍’，拉拢外臣，只怕与太子的势力分庭抗礼指日可待。
太子本就不是个愚钝的，轩辕祚能够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会想不到呢？
“本太子自幼在那些个叔叔伯伯看顾下长大，自然不比皇兄，对他们不甚了解。趁着本太子出去的时候，皇兄多去看看他们也好。避免许久未见，生疏太多。对吧，皇兄？”
太子片刻之间，就已找到了应对之词。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即便是轩辕祚乘他不在京之时联合他们，也抵不过多年的情分。
“……”
一人一句，你来我往，谁也没在这场战斗中占了上风。既然是无谓之争，两人自然也不可能一直站在太医院‘门’口喋喋不休，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皇兄如今倒是学得口舌伶俐，也不复往昔唯唯诺诺的模样了。”
轩辕凌这话揭的是轩辕祚的老底。当年淑妃还不是正经主子，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而二皇子也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之子，虎头虎脑的跟在太子后面，各种谄媚讨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若是论伶牙俐齿，臣兄怎么也比不上太子殿下吧？”
“呵呵……”
轩辕凌冷冷一笑，眼神忽而飘到了轩辕祚背后‘侍’立的陆博雅身上。
“皇兄今日怎么学会怜香惜‘玉’了，懂得带婢‘女’前来。这样倒也好，省的那些个闲言闲语总说皇兄……”
轩辕凌刻意停顿了下，随后一字一句的说出口。
“断袖之癖……”
这四个字不轻不重，正好传入陆博雅的耳中。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无缘无故被牵连进这件事倒是次要的，主要听到这么关键的话，会不会被……灭口啊……
“太子殿下说笑了，清者自清。太子殿下既是来替皇后娘娘拿‘药’的，那臣兄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辞了。”
轩辕祚语毕，稍微退后了一步，以显谦让之道。
陆博雅看着太子带人走远了，不禁轻轻叹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二皇子倒是好气度。”
轩辕祚淡淡笑着，并不打算回答她，只是催促她拿出之前说好的锦囊妙计。
陆博雅也爽快地从身上取下一个锦囊，递给轩辕祚。
轩辕祚迫不及待的打开锦囊，从一开始的粗粗扫过，到之后的认真观看。不由得轻声叹息，这‘女’子竟有白衣卿相之才。
“姑娘好计谋，这份情，我轩辕祚承了。”
轩辕祚略一拱手，这等高瞻远瞩的计策，实属难得。这合作，他是赚了。
“二皇子守信，博雅亦希望未来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轩辕祚笑了笑，没有说话。
拿到‘药’草，陆博雅便回了长‘门’宫，她如今身为冷宫中的婢‘女’，不太合适在外头过多停留。
卢贵妃依旧坐在颜夕苑的‘门’口，看到她回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雅儿，你回来了。”
自从卢贵妃上次发癫打伤了轩辕琛之后，人似乎清醒了几分，有时也能认出人了，还经常站在外头等着陆博雅回来。
“娘娘今日怎么又坐在外头了，现在天气凉，奴婢不是和您说了吗，在内殿等就好了。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陆博雅放下手中的‘药’，随手从内殿拿了件衣裳为卢贵妃披上。
“琛儿可还好，头上的血可止住了？”
卢贵妃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幻了几度，惊恐与担忧映照在眼眸之中。
“娘娘，琛儿的伤势早就痊愈了，您又忘了？”
自从那日之后，卢贵妃一直心存愧疚，认为是自己打伤了轩辕琛，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此事。她的记‘性’也不甚好，常常把这事拿出来反复念叨几遍。
“好了……好了么？”
她拍了拍脑袋，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陆博雅看着卢贵妃这幅神态，心中不免有几分好笑，这卢贵妃和轩辕琛倒像是她的两个孩子。
“也不知今生能否再见到父亲。”
声音低低，勾起了旧日回忆，天边的斜阳笼罩着两人，有温馨也有几分寂寥。
***
秋日向来是多雨的季节，纷纷的落叶飘着无限的愁思。陆博雅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来到这里也有两三个年头了，她也从弱弱幼‘女’长成了一个玲珑有致的少‘女’。
而轩辕琛在她的照顾之下，渐渐能懂一些礼数事宜了，卢贵妃的脸‘色’也有了好转，疯癫之状也不常发作了。
若是搁着正常的时候，三人围聚一桌用膳，颇像是一家人。陆博雅有时候心想，若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也未尝不好。
这长‘门’宫中的生活，虽然寡淡了些，总好过前庭后院那些你争我夺之事，一不小心就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
“琛儿，雅儿，快来用膳了。”
两人乖巧的走到卢贵妃跟前，净了手准备用膳。在这长‘门’宫中，事事皆需亲力亲为。有时陆博雅劳累了，卢贵妃与轩辕琛也会体谅她，放下虚无的架子前来帮忙。
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琛儿，你如今年岁大了，你宫内的宫人也不敢再欺负你了，你可愿回去？”
这回去可不是单单指的回到自己宫中一事，而是断了与这里的联系。毕竟，若是让人得知，堂堂皇子与冷宫之人‘交’好，怕是又要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闲话和麻烦。
“姐姐，你这是不要琛儿了吗……”
轩辕琛听了这句话，泪眼汪汪的看着陆博雅。他从来没有想过，陆博雅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琛儿如今都多大岁数了，还这般小孩子气，岂不是让人白白看笑话。”
陆博雅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为轩辕琛拭去并不存在而是他故作可怜的泪水，却忽略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琛儿不管，姐姐不要琛儿了，琛儿不依。”
轩辕琛的故意撒泼赖皮让陆博雅有些无计可施。想起最初的时候，这个孩子总是一副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样子。后来慢慢的相处之后，发现他根本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他在陆博雅面前总是撒娇耍赖，黏她黏得很紧，但偏偏就是这幅模样，让陆博雅疼惜不已。她暗暗给卢贵妃使了个眼‘色’，想要让她帮着劝上几句。
不料卢贵妃一开口，竟是附和轩辕琛的。
“雅儿，若是琛儿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呗，那吃人的宫殿，哪里比的上我们长‘门’宫逍遥快活，又哪里比的上我们这里能够易于安身立命。”
卢贵妃掩着嘴轻声笑道，眉眼中有种掩饰不住的舒适。
虽然陆博雅心中也是舍不得的，但她知道，轩辕琛已不复当年心智不全的少年，等到他再长大一些，知道自己曾经有望问鼎那最高的位子却错过了，不知要如何怨怪呢？
“贵妃娘娘说的对，琛儿就要跟着贵妃娘娘和姐姐。”
看着和轩辕琛站在同一战线的卢贵妃，陆博雅瞥了瞥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那琛儿以后可不要怨怪姐姐才是。”
陆博雅淘气的刮了刮轩辕琛的鼻尖，看着轩辕琛脸上泛起的红晕，却恍然发觉他早已不是孩童了。
“咳咳，今日也不早了，用了膳就早些休息吧。”
陆博雅抛下这句话后，就匆匆忙忙逃跑了，他们都长大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不顾忌男‘女’大防了。
“你不追出去？”
“不了，让她想想也好……”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长‘门’宫中传了出来，却传不到已经跑远了的陆博雅的耳中。
她顺着小路出了长‘门’宫，这么多年，她早已‘摸’熟了这出入的小道，闲暇时也常常会在宫里走一走，一则是为了替轩辕琛探听些消息，二来也是想借此能够获取些东西，改善一下冷宫的状况。
想到这里，她便又想到了清河苑的祁嫔娘娘，她当年用一个承诺换了她一袋种子，也给了她一个希望。
如今虽然还未能够帮她实现心愿，让她出冷宫，还她自由。可是其他能帮的地方，陆博雅从来不吝啬。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这个道理，陆博雅从小就懂得通透。太医院的‘药’，御膳房的点心，尚服坊的衣物。哪一样拿到手不是先送去了那清河苑。
随着时间的流逝，祁嫔与卢贵妃的恩怨也似乎渐渐化解了。两人本就不是生死仇怨，只是当年受宠之时为了争口气，相互之间都看不顺眼罢了。如今祁嫔若是愿意走动，也会到颜夕苑坐一坐，和不犯病时的卢贵妃也能聊上几句。
这样的日子确实让陆博雅感受到了几分惬意和舒适，甚至有时候宁愿沉醉在此。可是现实……
容不得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