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没想到自己才刚刚逃出生天,随即又被再度投入炼狱般的洞穴里,不由暴跳如雷。虽然我不断绕着圈子告诉他这一噩耗,不料话儿还未说完,他便转身走向黑衣发言人的屋子。同时,他恼怒地转过脸看看我,高声叫道:“说句你不爱听的!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种事关乎性命,而且我俩差不多只剩半条命,还没休整完毕又要进洞,这种事简直就是乱来,林锐,你不能总是妥协!”
说罢,他大踏步闯入黑衣发言人的屋子,重重地关上门,内里马上传来争吵声,不过大部分都是他在大喊大叫,两位公司大总管似乎十分有耐心地,正在听他发泄。
自从黑衣发言人莱斯利和总部调派来的谢芙带着增援与我们会合后,被分了权的Alex就开始耿耿于怀。之前的那段日子虽然艰苦无比,但他始终是队长,可以随心所欲地决定整个团队的走向和行动,而今,哪怕是区区一架机车他想开走都得先请示,这让本身就十分暴躁的Alex难以忍受,终于爆发。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发言人的住所前围聚起一大群闲人看热闹,他们分别是五人组,黑客,生物学家以及维修工等等的二线人员,相互之间议论纷纷,或嬉笑,或摇头,或表示认同,总之各想着各自的心事,权当在看一场免费大戏,以至于迟一会儿晚餐桌上能多找些谈资。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忽然我细数过来缺了一个人,那就是解码专家艾莉婕。回忆下来,这不对啊?好像自从被送回营地后,打医务室出来闲逛,就始终没有见过她。
我转动脑袋,朝我背后的那一排山洞望去,不料却与站在一边的掐烟卷的四目相对。他正巧提了许多食物交给当地的那位穆安津带走,目送他远去后,就斜靠在机车前看着远处的喧闹。
“叮”,他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话。
“在洞穴里,将我背出来的,应该是你吧?我好似听见一声‘叮’。。。”我一时无话可说,只能将话题集中在他的打火机上,问道。
他无言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同时像变戏法般变出一支烟,丢给了我。
“你怎么看?今晚就要下口子进洞,你感到是否太急了点?”我挠着头朝他身边挤了挤,问道:“解码专家呢?怎么不在营地?”
“她前一晚已经住到洞口去了,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掐烟卷的帮我点燃,仰着脸看着蓝天,说道:“至于我,早进晚进都一样,总之就是工作,都可以的,嗯。”
“在前几次,我们的冒进,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你说这什么波特,人家好端端在‘河边’,怎么可能会在洞里?这是阴谋!这一定是别人设下的陷阱!”黑衣发言人的屋子里,仍不断传来Alex的叫喊声。
虽然这次Alex的愤怒,多半与被分权有关,他是个崇尚自由的人,讲究活出个性,十分讨厌跟着别人的指挥棍走。但他今天所说的,并非毫无道理。过去我们由于经验不足,差不多每一次都频生出诸多的意外,不是遭人暗算,就是让隐藏的敌人耍得头头转。黑衣发言人所说的另一个波特,让人信服之处实在过于牵强,这个世上不可能会再度产生另一个分身,而且完全按着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并存着。我们在洞穴里的确发现有其他人的气息,但难以判断那就是他,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仅仅以简单的几句通话,并无法确认。
而且,这个人要求会面,却不提他的条件,这些疑点,不得不让我静下心来细想。如果是另一个波特,既然他能够随心所欲地穿梭于复杂的岩洞,又需要外界什么协助呢?而如果这个人不是波特,那么他想见到我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发现发言人住所那头,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好似Alex与里面的人达成某一种共识,正在妥协那般。围观的人群虽然感到好生奇怪,但发现不热闹了,也就各自交头接耳,纷纷散去。
我虽然疑惑,但看无可看,也顺脚一走,回到了医务室内,掐烟卷的默不作声,紧随着我,似乎他并不急着回洞口去。到了屋子里,他旁若无人地开始脱衣服,然后抖着一身腱子肉走去被隔断的冲浴龙头前洗澡。
“这么多设施,你们是怎么建造起来的?”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好好打量起这间医务室来,虽然我一回营地就直接躺在这里,但并未细瞧整个石室。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虽然简陋,却布置得井井有条,所有该有的都有了,想不到的也有了。虽然他们在赫希利斯镇上一夜之间建起了乡村俱乐部,但营房能做到这一步,只怕是装配工个个都得是超人才行。
“这些石窟早就存在,或许这里是过去别人的营地,我们的人,只是往里放了一些简单家具而已。”他背对着我,洗着他的光头,说道:“在找到洞口的同时,营地开始了建造。你也应该洗一下,进洞之后,怕再难有机会,嗯。”
“晚餐之后,你们具体是怎么打算的?”我并不着急,Alex的谈话尚未结束,还不知道一会儿会怎样。
“会上讲过,你当时也在。随后就是步步为营,这里的营地交给负责后勤的部门去营运,我们不管这些。莱斯利打算在洞穴入口一英里到三英里之间先设立一个机房总库吧,”他洗得飞快,此时已经在抹身子,同时不忘点起一支烟,说道:“你们找到的那个矿车月台,过去的那些人对整条洞穴内部情况比我们熟悉得多,能选址在那里,说明是唯一可建造基地的理想场合。”
“你的意思是,其实找不找到那个波特,九点需不需要准时会面等等都不重要,原先也打算今晚开始进洞?”我转过脸去看他,问道。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莱斯利、老刀他们不是刺儿头,考虑事情,比我们这些粗人详尽得多,你就别多想其他了。”他一身洗浴精的气味飘了过来,此刻正在穿衣,一切妥当后,就枯坐在那里,再不开口说话。
时隔不久,Alex打洞外进来,也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然后团着手看定我,好像打算要说些什么。此刻他的神态已经趋于平和,这表明他让发言人说服了。当我刚想开口,他却说道:“我很抱歉,我不想冲着你大喊大叫,我反感的是他们什么事都不与我商量,丝毫不顾别人的情况。今晚肯定要进洞,我只是担心,你目前的身体。”
我笑笑表示无碍,虽然不知他们使用了什么办法,但我明显感到自己正在逐渐恢复,再次进洞没有问题。唯一比较担忧的是,洞穴里那只大家伙,一旦遭遇要怎么摆脱困境?目前只有我们俩个见识过,别人毫无概念。
不料Alex却让我不必多想这些,“河边”的人可能已经有了对策。我们今晚进洞之后,所要做的,就是带领人马,快速穿越复杂的石窟,抵达死水湖畔即可。为了加快速度,前期搜索组的二十一人,全部半机械化,人手一架摩托,不必再靠双脚去行走。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火烧云攀上地平线,霞光将整座营地照得一片昏黄。快开晚餐前,不知是谁,在屋外大声叫着,随后四周响了一片热烈的拍手声,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走出门去看,只瞧见所有的人都爬在生物学家暂栖的岩洞山石上,朝着营地北面眺望。我走上前,黑客朝我一伸手,拉着爬上石窟顶上,这才弄懂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那是远远的摩萨利尔,巨大的石山,此刻正像一抹绝丽的鲜血那般,红得刺眼,红得惊心动魄,红得美不胜收,正如所有曾见过它的人,形容过那样,只要看了一眼,将会永远记在心里,直至死去。
晚餐时,黑衣发言人擎着酒杯,向在场所有人一一致敬,声音洪亮地演说起来。今天是2007年5月16号,周三。时间是傍晚6点。我们将快速用完正餐,然后开始撤营,营地内自己的私人物品妥协保管好,一切基础设备,将由后勤部门负责搬运。整个过程将会是一小时,全部的特殊人员要保证自己在7点一刻到达洞口,等待分配装备,完成集结。
我与Alex快速用完自助餐,就搭着掐烟卷的开来的几辆机车往洞口去,发言人酒足饭饱剔着牙,正与一家叫做Vodafone的电信营运商谈事,大概要接入光纤电缆等等的事。土耳其有着本国经济保护政策,一切由海外带入的手机,通讯设备都要记录在册,不然使用期限最长一个月最短十二天。公司在入驻赫希利斯之前详细了解过土国的律法规定,主动去找他们国有电信,这让土耳其人大感意外,所以也不管山路难走,自己开着小车来了。总之荒僻小镇赫希利斯,因为“河边”的到来,沾了大便宜,急速地现代化起来。打从镇子回来的Alex对我说那里目前是一天一个样,估计等我们从屁王陵再次爬出来时,会误以为到了维加斯。
两英里的脚程在机车轮子下一晃而过,我们在七点一刻准时赶到山洞洞口。此刻,大山的石壁,那种鲜血般的红色慢慢褪了下去,就像炭火冷却了那样,变成了铅灰色,山地里天暗得快,整座大山让月光勾勒出一个怪石嶙峋的暗影,若不是洞前被接通电,灯火辉煌,走在它跟前,难免会心有余悸。
准备下洞的人正纷纷坐在地上,摆弄着自己的装备,瘦子与两位口技演员,作为过来人,正在热情洋溢地手把手教他们怎么使用。例如手腕式地图复制器怎么与主机房同步;怎么来识别自己的光标;还有怎么来切换看分组后其他人方位等等。这批粗人都对肩头的Ti-Ti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此刻正在你对着我,我对着你,相互拍摄着彼此,打闹成一片。
而第二梯队的头,刀疤脸就没有这么悠闲了。此刻正在检修机车,保证进洞后不会出意外。在他身边,站着一个满身都是伤疤的家伙,正眼看着地面,与他低声说着什么。而至于像帕顿,速射枪之类的老手,既没有心情去教导别人,也不屑与人谈笑,各自半卧在洞口前的大石边,抓紧休息,呼吸均匀地打呼噜。
在这些肮脏的帐篷里,有一顶粉色的野营帐,显得格外的干净、醒目。那是艾莉婕的住所,我一想到之后她将我们一起走在最前沿,就感到这将会是整个乏味行动中最能让人产生激情的事,打算乘着她还没做完准备前,最后看一眼穿休闲装时的她。
走进野营篷,瞧见她穿着一条牛仔短裙坐在镜子前愁眉苦脸,一问才知道是脸上起了痘痘,在我看来就是一小片红疹。如果以这样的注重外貌和挑剔心态进洞,我难以想象她要怎么在肮脏的环境里与我们一起跌倒滚爬。
瞧见是我,她有些兴奋,可能一个月来,她都是安坐后方的文职,而这一次将要与我们一起转战千里,显得十分期盼和激动。这种神情,就和当初伪装成北约士兵混入底比利斯戍卫军营的黑客十分相似。她不断问我要带些什么进洞,和具体要注意些什么。而我只是笑笑,指指自己的额头,说带好脑子。
“艾莉婕,我想问你,那本我们从梵蒂冈弄来的士兵手记,对进洞的石窟通道,死水湖之类的,都有些什么具体描写?”我回想起那只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家伙,问道。
“好像都没怎么描写,你等一下。”她说着一边转过身子看电脑,一边打开当时的扫描件仔细查找,回答道:“这里写着,山洞亢长难走,空气着火了,像走进了阿波罗的神殿。一些同伴,他们被带走了,然后我们听见水声,看到了水。”
“就这些吗?你确定没有再写其他的?”我不由一愣,似乎两千年前,那群罗马逃兵们,走进这个山洞就像走马观花,十分轻松,对于大家伙视而不见,只写了伙伴们被带走了,是什么带走他们?也只字不提,全文一笔带过。
我知道古代人写东西都是报流水账,尤其当时还是全部文盲的古老环境,那个时代的人所写的东西,都夹杂着隐晦难懂的教义和诗歌,再复杂的险情也会被写成上天对自己的考验,是否是神的启示等等,总之读他们的漫游记,就和没看一样。
“就写了这些,你是想问有没有你俩遇见的那个大家伙吧?可惜没有,文字里一点没有提到。不过也许在两千年前这只动物还没有诞生,他们很幸运,没有遇见它。”艾莉婕再一次仔细读了一遍,摇了摇头。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顺理成章,我想起在罗马时,水道里的佣兵罗梅洛也提起过一些有关摩萨利尔的事,虽然她没有直接参与,但她对我们说起过一点,至少在她看来是件严重威胁生命的事,那就是宙斯!她反复提到,要万分小心宙斯!他们Abice的人马在准备十分充分的前提下,依旧在这山洞里头损兵折将,死了许多人,其中不少都丧生在宙斯手下。
难道我们遭遇上的那只劣畜就是所谓的“宙斯”?我刚想让艾莉婕帮着看看后面的文字里有没有提到过这样的东西时,Alex躬着身子走了进来。艾莉婕瞧他瞥了一眼,随即沉默起来,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抽烟,气氛一片冰冷。
我只得摸着脑袋缓缓地退出帐篷,不继续在里头当别人的灯泡。Alex瞧见我一走,立马坐在我原先的位置,趴在桌前看她缓缓地抽烟,伸手举到她修长的脖子前拨弄着她的项链,同时嘴里低声哼唧着什么。我想这两人也许会争吵起来,这对之后进入洞穴难免会有影响,就在帐篷前站了一会,心想一旦他们动起手来我好立即进去拉开。哪知,谁人能料到,时隔不久,里头居然传出艾莉婕的笑声。
我回想起在我小时候,家母有一次带我去马尔西人聚集地周遭的菜市场里买菜,看见一个贩蔬菜的,正在痛殴自己的老婆,情景惨不忍睹。家母实在看不过去,就去拉架,踢了那个贩蔬菜的一脚,结果被暴打的那个乡下女人,却对着家母不断爆粗口,说别人的家事要你来干涉什么?你凭什么打人?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女人哪,真是难懂。
所以,这世上,夫妻是奇怪的,离异的前夫妻更奇怪。我突然之间,十分思念远在Napo的老婆,一个人绕开那些拥簇的人头,来到山洞路口的大石前,无限感慨地抽起烟来。
7点50分,后边营地的人都来到了山洞口,所有的前期搜索队员都集结完毕。队医让每一个人都站好队,手提一个密封的硬塑料箱,摆在简易桌上。打开箱子,里头正冒着寒气,是一溜儿被码在冰里的玻璃瓶,晶莹剔透。瓶里装着纯净的液体,那是针剂。我在底比利斯见过一次,那个东西好像叫做什么Plus四代,一种强抗体。
Brad让大家卷起袖子,每个人都被注射了一管,挨到我了,他却直接绕了过去,好像我根本不存在那般。
“你就不用注射了,你体内的黑安妮丝血清比起这些高上一个几何级别,第五代纯天然强抗体,绝无副作用。”有个家伙在我背后拍了我一把,同时笑声响起,说道。我回头去看,原来是黑衣发言人,他不知何时悄悄站在我们的身后,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居然也穿着前期搜索人员的套装。
“你?你也下洞?”我歪着脑袋盯着他,问道。
“哈哈,对。生物学家这次不进去,还有队医也不进,这么一来,就多出两套装备,我和你们一起下口子,还有一套,是他的。”发言人点点头,同时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这人是他后期增援时带过来的,适才正与刀疤脸一起蹲地上检修机车,浑身醒目的伤疤,是个对刀疤脸无比崇拜的信徒。发言人对我说道:“来认识一下,他叫坦克罗利,有他在,就等于是Blade在身边一样安全。”
“少校你好,早听闻你的大名。”这个叫罗利的壮硕家伙朝我伸出手,拘谨地看着我。我却笑笑,叹道不必如此,之后大家都将在一起共同奋进,不必为了认识而认识,这显得十分古怪。
针剂注射完毕,五人组的人上前来,提给三个小巨人和黑衣发言人各一部黄色的机器,手机般大小,这是盖格计数器,是测量洞内辐射源用的,时刻读取机器显示的参数可以提示辐射是否到达一个危险的距离,以便做出相应的保护措施。这些参数也会一起被连接在五人组,黑客他们的电脑数据库里,如果在洞穴里行走的人没有稍加注意,洞外的他们会通过耳麦做出警告。
而我和Alex两人,前胸或者后背让他们用封箱胶带固定了一个像充电盒子般的东西,闪着绿色的小灯,这个东西既是一部辐射扫描仪又是一部心率读数器。因为我们俩个都曾受到过不同程度的辐射影响,会比起没有进洞的人更加敏感一些。所以我们的扫描调率会比起一般人要高30个点,一旦到达危险的参数,队医通过主机上我们的心率数据就能获悉,届时我们能否继续前行?由他说了算。如果心率持续降低,我们就得退出行动,走回洞口,休养为主。
总之,用黑衣发言人的话儿来说,所有参加人员的生命,至高无上,行动可以失败,但要绝对避免前期搜索队的折损。
这次进洞,由于不再是人群密集的场所,外加洞穴内的情况存在极大的危险性,所有人都必须装填实弹。我挑选了一把北约常规口径5.56mm的TAR-21突击步枪,外带一支TaurusPT-92(金牛PT92)。Alex也拿着同样的TAR-21,腰插他那把猎大象的巨枪和月台顺来的墨西哥人左轮,手里提溜着包东西和一条不锈钢长棍。当我问他这是什么?他却含笑不语,说进洞就知道了。同时他将荷露斯之眼挂在脖子上,说这样的武装到牙齿,哪怕天皇老子下来都拿他没办法。
艾莉婕终于穿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戎装,正在整理露在头盔外的长发,虽然她的套装稍有些过大,却也英姿飒爽。由于她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轻装上阵,只带两把手枪,将紧紧跟在掐烟卷的和那个一身伤疤的坦克罗利身边。她走到我身边,将一个射放头灯递给我,说这是刀疤脸特意关照她的,让我别拉下这东西。由于我几乎从带这东西的习惯,导致了一旦需要打信号都显得无比困难。
其他的人依旧还是老样子,丛林猎刀的猎刀,速射枪的速射枪,俩个巨型的箱子由三名黑衣人抬着,瞧着他们几个把这些箱子扛上摩托,累得龇牙咧嘴的,可见不轻。但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我猜想就是一般的子弹舱,军队里的作战小组出勤任务,最后总有两个人是负责抬这些弹药补充的。
8点整,所有人最后对了一下时间,然后打开光学夜视眼镜,随着刀疤脸紧握拳头,用力往下一拉,配置精良装备的我们骑上机车,开始鱼贯进洞!
“摩萨利尔”计划开启!
洞穴的入口开得足够宽,几乎走一辆轻轨都毫无问题,我们胯下的机车五辆并作一排,前后分开七到八米,分四道纵队前行。刚进入洞穴大约五十来米左右,有人想要打开车灯,但旋即发现灯光虽然能够将石窟照得雪亮,但会对光学夜视眼镜起到视觉模糊的影响,索性统一不开灯,二十多辆机车轰鸣着,比起一整列货火运车都热闹,声音响彻石窟,叫嚣着一路向前。
我也算是头一回在夜间进入这个洞穴,这才发现前一次瞧不见的那些小东西,都纷纷出来了。蚂蚁,小蜥蜴,和旱蛙们,在石窟内爬到到处都是。让这一大群人骑着的机器怪兽咆哮声,惊得四下逃窜。
也许是夜晚,洞窟内温度,明显没有前一次那么炎热,大概是90多度上下。空荡荡的岔道口和转角,来回串行着热风,比起昨天动静可大多了,扑面而来的大风,将我们吹得晃晃荡荡。不多一会儿,我们深入了两百来米,差不多将要接近当时我俩被催眠时的那个小便处。不过我却觉得,这里十分陌生,如果昨天我俩一路走来,这里的岔道我不会一点都不记得。
走在第一纵列的Alex好似看到了我质疑的表情,突然举起拳头,让身后的搜索队暂时熄火,保持在原地。然后跳下车,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趁着这个空隙,人们稍做休息,有些在查看手表上的地图复制,有些人在抹汗,还有一些例如像我这种的夜跑老鸟,则在做着一般菜鸟都不会懂的环境辨析。说来貌似高深,其实十分简单,无非就观察周边环境和努力去声音,确保自己的安全。
Alex已经拆开了那包东西,里头原来是个铜质香灯。只见他将香灯绕在不锈钢棍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些杏仁般大小的白色东西,轻轻放入灯内。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慢慢走回机车,将棍子在车架上固定好,说了一句行了,要求所有人缓行。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点乳香。上次我们在这里栽了大跟头,当时他拿出脏兮兮的所谓邪眼,一直在说要配合乳香使用辩路。虽然那个藏骨袋被烧了,但他依旧小心谨慎,说那样的袋子只能影响一小段范围。这个洞内的其他地方可能还隐埋着各种袋子。
来自赫希利斯的穆安津说那是古罗马时期的一种庇护术,保护袋子的主人不被兽类追上,但对于进洞的人,仍旧会有影响。庇护袋所起到的作用是将生物困在一个地方,永远徘徊,但人严格来说也是兽类,只是有着逻辑性罢了,那样的东西照样会是麻醉和误导。
我看过修士神甫们仪式上的献香,但怎么用来辩路却闻所未闻,于是我紧紧盯着Alex的一举一动,想瞧个究竟。他让所有人慢慢缓行,同时距离他保持在十多米之外。
黑暗中,他一个人骑着机车走在我们前面,嘴里发出高大摇曳的念叨,开始弹手指,他的手指之间好像有着某种燃烧剂,只见铜质香灯,随着他每一次的弹手指都会剧烈燃烧一下,渐渐地,黄色的微弱火光不见了,香灯猛烈灼烧起来!
最神奇的一幕出现在了我眼前!只见香灯内的火光忽然之间,变成了幽幽的蓝色,一下子烧得很旺,并且产生了难以置信的大量烟雾!烟雾袅袅上升,变幻无穷,当到达洞窟顶部,逐渐幻化成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手形状,朝着洞穴深处无尽的黑暗流去!
“都看好烟雾,这是乳香辩路,学着点儿。”Alex得意洋洋地打着响指,看了艾莉婕一眼,歪着嘴高叫道:“跟着烟雾的流动走,尽可能地慢行,不要造成石窟内气流卷动,影响到它。”说完,又取出荷露斯之眼,亲吻了一下。
“Besson,跟着烟雾我们要走去哪里?”黑衣发言人生怕说话吐气影响到辩路,用双手捂在嘴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到达第一个罗马重木城壁前,在那里,我要燃第二通香。”Alex手指前方,思索着说道:“我在晚餐时,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要在那里具体查看一下。”
然后我们以一种极度缓慢的车速跟着他前行了一段曲曲折折的石窟,转入一个十分大的岔道。以距离来看,我们要比昨天所走过的多跑了一百五十多米,而当我瞧见这个地方,那些头脑里的印象随即回来了,这个地方,正是当时我被重度催眠时,一头扎在碎石片粪便里几乎溺死之所。不过令我仍旧迷惑不解的是,进来的这一路上,岔道一直在变,似乎我们又一次回到了梦幻之中,只不过这次跟随了许多人。
Alex忽然停下了车,在那里“诶?”了一声,往后挥挥手,示意我上前。指着前方的一段石壁,纳闷地说道:“突然没路了?你还记得这里吗?这里就是我喷了一个笑脸的石壁,可现在,不仅仅岔道变了,连口子都不见了。乳香的烟雾却一直在顶头飘荡,你得透一下!”
虽然我没有格军少校萨米那种辨别方位的本事,但跑多跑少这点我起码还知道,藏骨袋已经焚毁,这儿目前属于安全区域,被迷住心窍的可能性为零。但岔道和转角始终与昨天差异很大,这说明了造成这种地势的有可能本身就是石窟的古怪之处。世上有一些山洞,因为岩层里的矿物质,或者洞穴里头的光线折射,经常会让旅行者走入歧途,这样的事儿实在太多。想着,我跳下车,站在原地,努力去透,一阵眩晕冲上脑仁,一旁的掐烟卷的立马兜住,扶正了我。
也许是黑衣发言人,艾莉婕等等这批新人没有瞧见过我深透时的模样,不由大叫一声,以为我羊癫疯发作。帕顿小巨人正在对他们解释,请他们保持安静,以便我可以集中精力去第三瞳闪透。
我站稳身子,全力去透,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一段石壁,彻底让我傻眼了!只见那片石壁由无数暗绿色的圆型片状物堆积起来,在它的背后,就是我曾小便的地方!除了这个,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我不仅看清了被隐藏的路,而且我还清晰地瞧见了两样东西!一样就在Alex的机车旁,这是他喷涂的笑脸图案;还有一个在那段石壁前,正是我们留下的路标识别喷漆!这两样消失的东西全部都被那些暗绿色的东西掩埋在底下!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瞧见我们的路标了!”我大叫一声,转过身子对着发言人说道:“路就在前方,但是被一些圆圆的东西塞住了!”
发言人对着俩个小巨人招呼了一声,示意他们可以开启驮来的两只大箱子中的一个。只见速射枪和帕顿俩人打铁箱里提出一件东西,外形像一只巨型鸡蛋,扛到我手指的那处石壁前,打开了电源。
顿时,强烈的光亮,将眼前的这道石壁内部结构照射得一览无遗。只见这块石壁似乎是活着的,绿色的外壳内里正不断有污黑的胶状半固态东西从上往下流淌着,还在冒着热气!
原来巨型鸡蛋是一台超高频的短波紫外线大功率灯!
Alex好奇地凝视了一阵,掏出烟来,点燃一支走上前去细看,同时对我招招手,让我也一起跟过去看。他像昨天那样,手举着烟,双眼透过夜视眼镜紧盯着烟雾飘荡。只见当他的烟一接近石壁,立即让它散发出来的热气给顶了回去。与此同时,我见到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他随即后退几步,一记飞腿,将堵在我们面前这块石壁踹了个洞,似乎很轻松。我也试着来上一脚,石壁上又多了个洞,就跟踹豆腐一样,它竟然是温热并且柔软的!
而在我们踹出的洞里深处,就是老木头的罗马式重木城壁以及我小便的角落!
当时我们都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许多碎石片,这就是胶状物滴落到泥地里,随着各个岔道的风口被烘干,碎裂出来的东西!
我紧跟着Alex,马上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粪便!这个洞穴里有一种生物!它们要么数量十分多要么就是身躯巨大,这些就是它们排泄出来的粪便!”我高叫道,掏出匕首,切下一块软化石壁上的胶状物,和打地上捡起一块干裂的粪便石片,跑回到发言人身边,让他立马找人送去洞口,交给生物学家去辨别,这到底是什么生物的排泄物。
发言人取出一个大号塑胶袋,颤颤悠悠地兜住让我平稳放入样本,然后交给身边的一个黑衣人,让他骑回洞口。那个家伙朝我们点点头,接过袋子,一转身,迈入黑暗,随即开远了。
然后发言人指示其他的几个黑衣人下车,来到那道粪墙前,动手清理。人多力量大,几分钟之后,通路被清扫出来,我们暂停在原处,等待洞外结果,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去留。
然而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始终没有任何回音,洞外的人似乎在做着一番艰苦的检测,丝毫没有回传任何讯息。不仅如此,连送袋子出去的黑衣人也泥牛沉海,既不见回也不通话说明到底送没送到。
掐烟卷的低头看了看腕式地图复制器边角的时间,皱着眉头说道:“莱斯利,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怎么回事?你和他联系一下,嗯。”
发言人点点头,打开身上的通讯器,调到红格。这是既不影响我们彼此之间的通话,同时又能和洞外的五人组联系上的档格,他扶住肩头位置的话筒,说道:“博纳,博纳,听到回话,你现在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你到没到洞口?请回话。”
然而话筒的另一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那位叫博纳的黑衣人就像凭空消失在了空气里那样,四周回荡着洞穴热风,一片沉寂。
发言人的脸上开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惑,不过他仍保持着适才的音量,继续呼叫,差不多隔了两分钟之后,话筒另一头传来了回答。不过并不是送袋子的黑衣人,而是五人组老大身边的黑客Naomi。
“你们让人送东西出来了?”Naomi问道。
“嗯,没错,怎么了?”发言人听闻东西已经送达洞口,长吁了口气。问道:“博纳人呢?怎么去了那么久?怎么是你在说话?”
“他们都在洞口,刚才人不在机房前,当帮手去了。你们送回来一袋恶心兮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吖?派什么用处?”
“就送一袋子样本,至于你们都围在洞口吗?是不是太闲了些?艹!”Alex阴阳怪气地抽着烟,讥笑道。
“这还得问你们哪,你们到底在里头干什么苦力活了?是开山呢还是挖洞了?竟然把人给累成这样?你们公司有没有工会?得投诉你们,艹!”Naomi不甘示弱地回骂道:“你小子半条命都拽我手里,客气点,懂吗?”
“累成这样?”发言人和我一头雾水,我们也没干什么啊,无非是让人送样本出洞,就这么一个来回,还骑着机车,能把人累成啥样?想着,我对着话筒问道:“Naomi,是我,少校,你说那个博纳十分劳累,他怎么个情况啊?”
“不知道啊,我们也不明白,他连下车都困难,举着袋子,到了洞口,就滚下车来,现在正在昏睡呢。”黑客一听是我,明显态度好了许多,问道:“让这个人出来是干嘛吖?”
“检测他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感到不可思议,问道:“难道他连说话的劲头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说,沉沉睡去,像个死人那样。。。”话筒里头黑客还在继续说着。我心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Alex大叫道:
“要出事了!那只大家伙正在暗处窥视着我们!”
一众黑衣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恐惧万分,不知该何去何从。唯有发言人,那个叫坦克什么的,还有小巨人们,还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小锐爷,往那里去,嗯。”掐烟卷的骑了过来,拍拍我的肩头,指着我曾小便的角落,肯定地说道:“那里将会是我们的避风塘,嗯。”
“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也见过那只大家伙?”我一把扭住他的领口,焦虑万分地叫道。瞬息之间,我几乎都已经感到,那只劣畜的喘息流淌出的口水,已经伴随着岔道穿梭的热风刮到脸上。
“我没见过,还记得那位穆安津吗?他说过,‘罗姆人的重木城墙可能已经阻挡不了洞穴里的妖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指着前方,叹道:“我们待在这里,没有屏障,会全军覆没的,或许只有在重木下才能获救。”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里是第一道罗马式重木城壁,难道当初的逃兵建造这些东西是为了封住大家伙从石壁里出来?他们为什么一段段去建造?这个答案,可能就是像掐烟卷说的那样,是停歇下来的避风塘。
时间无多,发言人挥手招呼全部前期搜索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罗马重木墙前,大家将机车全部围在人之前,筑起一道钢铁“围屯”(序里讲过,围屯是一种简易堡垒)。大家手举各种轻重武器,全神贯注地死死盯着岔道。
就像古罗马军团,做好了龟甲防御,决心放手一搏,或者大家伙亡,或者就是我等命丧此地!
我望着眼前岔道的尽头,感受着那步步逼近的威胁,几乎可以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即将来到我的正面。只要那东西一现身,就将受到漫天子弹的热烈礼遇!
然而,我忽然很奇怪地瞧见,岔道深处,隐隐发红,正有光亮在照射过来,然后再定睛一看,就瞧见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在裤腿,在手臂,在胸口位置,真的好像是涂了发光涂料,正在一闪一闪。
这就是Alex所见过的那个躲在黑暗深处被发现后迅速逃跑的人!
随着这个人站定在那里,转角越加通亮起来,满是一片片的红光,好似正有着无计其数那样的人朝我们走来!这些喘息声,脚步声,怎么来看怎么来听,都不像是大家伙,那到底是些什么?
“哒噜”只听得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怪叫,随即满耳朵都是这种声音此起彼伏,顿时我的心彻底凉透!手脚僵硬!
因为我已经看清了,这些隐埋在火烬之中的肃杀声,都是一些什么!
那些我儿时心理阴影中最可怕的东西,它们来了,并且数量多到一眼望不到头,像腐尸烂穿洞的胸腔,无尽的蛆虫正往外翻滚着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