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Bohner,死亡时间:5月17日2007年,AM10:55分,生命迹象消失。
一张简易得无法再简易的死亡证明,被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夹在医生的塑料板上。博纳再次倒下的地方,被支起一个黑色防雨布搭起来的凉棚,遮盖住他那具骇人的尸体。由于博纳离奇的死而复生到再度亡故,让整片临时营六十多号人亲眼目睹,这一天的午餐许多人都丢到了垃圾桶里,便宜了许许多多的飞虫和蚂蚁。
人们惊魂未定,每当路过那个角落,都会驻足观望一番,不知是希望奇迹再次发生还是期盼不要再出意外,然后匆匆走开。一具被打开过胸腔腹腔锯开过肋骨后又简易缝合起来的尸体,像个活人那样在营地里走动,并且做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大量灌水,临走前说了一通任谁也听不明白的胡话,随即又成为了一具死尸。这样的事,若没有亲眼目睹,只可能出现在科幻画报或票房较烂的电影院里。
地上滴滴答答仍旧流淌着从博纳表皮渗出的红色油腻汁液,此刻在猛烈的日光照射下变得深褐,形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图案。这具曾经沸腾的尸体,此刻慢慢地冷却下来,归于沉默,逐渐僵直。人们都在远处低声议论,而始终待在那片黑色遮阳篷下的,只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刀疤脸,黑衣发言人和Alex。
事实上,谁都可以不必待在那里,但这三个必须得站在那里。因为一个是死者的直接负责人,另一个是行动的总负责,还有一个,是整支队伍的队长兼前期搜索组的组长。此刻的生物学家已被吓白了脸,不再继续打哈哈,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正在看着后边营地运输队派来的装配工组装生物实验室。他今天的工作既复杂又轻松,到午夜前,将博纳从洞穴里带出了石壁粪便状物质和地上的碎石屑组成成分找出答案。
而我,则坐在艾莉婕的粉色野营帐里,受Alex的委托安慰他那惊恐的EX。与其说是慰籍,不如说是枯坐,我和艾莉婕相互沉默,回想着刚才的一幕。我不知道经过这次历险,她还有没有胆气再度下洞?毕竟那是随时可能会致人丧命的死亡游戏,而不是闹着玩的。
由于离得近了,距离十多米远,防雨布下他们的窃窃私语声,我听得一清二楚。黑衣发言人好像正在和Alex核对着时间,判断洞穴里那些大蛤蟆的生物作息时间,可能打算要再度派人进入,清理罗马重木城壁下的粪便,以保障下一次进去,可以获得周旋的作战空间。根据Alex所提供的第一次进洞、被搜索组救回营地以及神秘的庇护袋子针对夜晚的种种迹象,他们初步达成统一,日间以及深夜临晨将会是相对比较安全的时间,因为前后数次,进洞的人没有遭遇过这种大蛤蟆,表明了在这些时间段里,它们可能沉眠在洞穴里的某处。而刀疤脸则一方面让队员拿着重木城壁刨下来的木头残片回赫希利斯找答案,另一方面为进洞清理的前期搜索队员提供安全保障。当这些都决定下来打算实施时,三个人的话题再一次集中到了死者博纳临死前所说的那几句话上面。
刀疤脸的意见是,从昨晚博纳回到洞口一直到他首次死亡,整个过程之中他胡话不停,上午他临走时所说的也是胡说。报仇雪恨?找动物报仇雪恨?这不是正常状态下博纳会讲出的话儿,所以应该权当思维混乱处理。而Alex则认为,博纳是拼了命找回意识才留下这些话,他上午临死前的思维很清晰,所以该慎重考虑。这一期间,黑衣发言人始终不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头脑里多次出现五人组老大提起过的洞穴里有干扰信号,强烈并且持久,并且怎么都找不到讯号源,这会不会与博纳所说的有着密切关联?
“谢谢你在洞里一直保护我。”艾莉婕瞧见我不断地抽烟,知道我十分想要找个理由走出帐篷参与辩论,半卧在床榻上问我也要了支烟,说道:“我忍受不了人血淋淋的样子,动物还一般,我有轻度恐血症。”
“很正常啊,我也有恐惧的东西,就像蛤蟆,人短期之内是难以克服的,”我提过去一支烟,摇摇头说道:“我也没起到保护你的作用,我是说,自己都难以顾及,我觉得你不适合跟在第一梯队里,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其实,我是自愿跟在队伍里的,日内瓦组建队伍时,当时我仍在马赛,当听说‘河边’正在找符号解码,古文字解码学者,我自己找上了他们。”艾莉婕听完我的话,显得十分紧张,凑近我身边一把抓住我手腕,用近乎恳求的语调说道:“你千万不要对他们说这些,能够看到人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瞧见的东西,和逐步去揭示古老秘密,这是一种神赐,对我一生,都足够了。”
“我说与不说都不起作用,但是,我仍会向你保证做到这点,而Alex就不一定了,我想说,他深爱着你。”我点点头答道,说出了一段谎言。事实上,我并不确定Alex是否真这么想,我感觉我自己远比他更担心艾莉婕,而他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有自己感到孤单时才会想起她。
“Alex考虑自己总比考虑他人多很多,或许你们曾在一起生活过,但你和他是兄弟,你体会不到女人的感触。我只想说,如果有时光机器,搭上这样的旅行实在是一件很糟的事。”艾莉婕站立起身,眼圈有点红,说道:“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或许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他却以生活不稳定就舍弃了。走吧,我知道你很闷,谢谢你愿意坐在这里听我啰嗦,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我无言地点点头,紧随着她的身影爬出野营帐。天色已经微微发红,时间是傍晚了。她特意绕开那个角落,朝前走去。不多久我们就来到了生物学家那间仍在搭建的实验室前。
“他们居然说,这里是暂时营,随便凑合一下就行了!”生物学家正冲着我们大发牢骚,愤愤不平地说道:“让我找管事的,他们只负责搭建,其他设备得我自己去搬。而且哪怕搭建阶段,他们说今天也完不成!”
艾莉婕在他身边的沙滩椅上坐下,拍拍他的肩头让他消消气,然后指着我对他说我有一些问题,牵涉生物方面,她答不了。我原也有此意,就将在帐篷里偷听来的Alex与刀疤脸争论问他。
“人的话,实在不好说,因为没有具体事例。但是以生物来说,例子就很多。”Frank手托脑袋晃着腿,说道:“太复杂的我们跳过,大象你在动物园里总看过吧,那你知不知道大象墓园?”
“听说过,但具体是什么就不熟悉了。”我饶有兴趣地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大象在它一生中,从来没有去过大象墓园。而它在临死时,却会接收到某一种古老生物信息,自己跋山涉水,走到一个无人可知的地方死去,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找到过这样的地方,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偷猎的。好了,话儿再说回来,大象又是怎么知道去这种坟场的路途?没有人知道。”生物学家得意地笑笑,先对我竖起一根手指。
他见我无言以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越加装逼起来,说道:“少校,上次记得你说过,你对几何一窍不通,那么这次我们说一个物理上的物质话题。你知不知道粒子干扰?”
艾莉婕一听粒子,随即像个学生般举起手来,不过很快就让Frank压了下去,或许他认为他们两个都是专家,和我这种傻大兵不是一个档次,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是很正常的,但我们的少校先生,若是能知道就太了不起了。好吧,不打哑谜,例子干扰是这样。在物理上,人们通过实验,当打算用粒子A去干涉或者影响粒子B,还没有做出具体步骤时,少校,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哈哈,粒子B竟然已经受到了影响,就像获得预知能力那样被改变了。这就叫粒子干扰。”
“还有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我并不在意生物学家在我面前故意卖弄,这是他对待我的一贯常态,但他所举的例子仍旧叫人大开眼界。我从他的话里,似乎感受到他即将要对我说出的结论,不由高声问道:“你是说博纳临走前的那些胡言乱语,难道你也是认为。。。”
“没错,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胡言乱语,而是一种揭示!”生物学家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收场,太可怜了。也许,在他受到猛毒侵袭时,一种生物信息被留在他脑子里,他知道了自己死后即将要去哪里,就像大象一样,粒子B一样,所以,他将这种生物信息感染体通过拼命找回意识,告诉了你们,他至死都在战斗着。”
一台巨大的机器,机器似乎是活的,它们只有一只雌性,是群体的女王,谜面一般的洞穴中时间无端被延长,空间被吞噬!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了我脑海中,这些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或许就是答案。然而为了获得这一重要讯息,博纳一直在试图找回自己意识,我整个人瞬间一震。
“我想他能找回意识,可能和行动开始前事先被注射过Plus第四代不无关系。。。”生物学家依旧在那里说着。
“走吧,你跟我来。”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不明就里,惊愕地看着我。我指指远处的那个遮阳篷,松开了手,然后勾住他的肩头,说道:“Frank,在学问上,我哪怕奋起直追都永远无法做到你的一半。然而,在为人处世上,你差的我就不是几条街的问题,而是南北半球的问题!知道为什么你的实验室装配工拖拖拉拉,还要等到明天?你也没个可以说话的地方?那是因为,你始终没有为他们,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不是都让你们下洞逮一只回来吗?是你们自己怕死不敢去,这反倒赖在我头上了!”生物学家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不是这个,而是博纳拼着命带回来的两件样本,岩洞石壁上的样本和碎石片粪便样本,你有结果了吗?”我让他抬头看天色,说道:“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们耗不起时间,这点你是否明白?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学术讲座,而是辨析!粗人是不会给你颁发终生成就奖的!”
“这个嘛,嘿嘿,其实那天半夜我就弄懂是什么了,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那些碎石片不是粪便,而是干化的皮肤!”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便签,大惊小怪地说道:“你可别瞧不起这些检验结果,你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在毫无任何设备的前提下?不过你不提我倒是忘了。”
“不是粪便那是什么?洞里到处都是这种碎片石屑!”看来,万事通一般的Alex,继藏骨袋后再一次错误估计了形势,我不由好奇起来,问道。
“那是动物,也可能是人类的皮肤,干化,开裂,成了碎末。而且年代有远有近,远的可能有十几年以上,近的也可能是六个月以上。如果换成是粪便,早就化成了颗粒状,就和你脚下的砂子没什么区别。”他快步跟上我,边走边说道:“那袋岩壁上的物质,是排泄物,但成分太复杂,没有设备检验不出。但是,可以确认一点的是,这些排泄物都是食素动物和杂食动物的,因为气味不浓烈。”
几分钟之后,我带着两个专家来到遮阳篷下,可惜,坐在那跟前的,却是外科医生,原本待在那里的三个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黑衣发言人与刀疤脸回通讯顺畅的赫希利斯了,而Alex则闲得无聊跟随进洞搞清理的人一起去勘察地形了。
“别开玩笑了,人死不能复生,起先,博纳有可能是假死状态,就跟你在雅钦,自我注射了科斯立顿那样,”他依旧没有从惊骇中缓过来,抱着脑袋,死死盯着尸体,自言自语道:“刚才排了许多水出来,都汇成河了,这到底都是什么?”
顺着他一说,再注意脚下,这才发现整个鞋面几乎都浸泡在液体里。那些红色的汁液,又起了变化,不再油腻,而变得粘稠起来,而且色泽,也逐渐成了黑红色。低头去嗅,臭不可闻。
“这臭味,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我不由一愣,顾不上渐渐冲上脑仁的恶心,又嗅了一遍。
“这就是尸臭,天气太炎热了,尸体这样放下去,不出几天我们都要病倒,得及早处理掉。”外科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罐,示意我掏一些软膏抹在鼻子底下,说道:“条件差,只有这个,能减少气味冲鼻。”
我接过手掏了一些擦在鼻下,浓烈的薄荷气味顿时弥散上来,令人精神好了许多。只见这些黑红色液体,大多都从尸体的口鼻、肚子褶皱处流淌出来,它的手指指甲部分也渐渐干裂,流出一些类脂肪般的白色东西。
“他内里器官都烂了,体温那么高,肚子里就像烧开锅一样,死前备受煎熬。”外科医生皱着眉头叹道:“好在排出那么多水份,终于可以搬动了,半夜时分必须要处理掉。”
“这味道,真是太熟悉了!”我探出手指在粘液里蘸了一点,摩擦着,酱汁十分稠,就像糖浆一般。不过想无可想,站在这里只能忍受冲天的臭气,一点答案都找寻不到。我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实属劳碌命,平日里我经常性抱怨整一个月以来,每一天都像24小时开足的机器,毫无停歇,而今,整一天东逛逛西溜溜,觉得都没个人可以说话,双手垂在胸前又全然找不到事做,无聊至极。艾莉婕和生物学家瞧见几个大总管都不在,只得回到营帐前,在国际棋盘上杀时间去了。
我一个人再次回到黑客的野营帐里,闷头大睡,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天色已经是熟悉的一片漆黑,看了看地图复制器,时间已然是18号的临晨两点。然而隔着营帐,却发现外边的灯火星星点点,似乎还有许多人还醒着,回顾这两天,似乎有些异样。
我带着疑惑爬出营帐,发现远远地围着一堆人,都在关注着什么。走得近了,就看见艾莉婕和生物学家也站在那里,这两个人都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这么晚还醒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想着,我快步朝那里小跑,来到跟前。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我头脑中产生的第一个不详,就是那些进洞清理城壁的小巨人们,遭到不测了。但随着挤进人堆,却发现那几个光头正站在一边默默地抽烟,双眼注意着一顶黄色大棚帐。围观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着。我觉得奇怪,一弯身打算钻进去,却让掐烟卷的一把拉住,指了指站在棚帐前的几个人,让我保持安静,不要打扰他们。
这几个人,很显然不是队里的,那一身标准的橘色隔离服说明他们更不可能是赫希利斯的村民,此刻正在搬动仪器,拉到棚帐口。
“这些是欧洲来的,抽调血样做备份。”掐烟卷的让我站在隔离线后,说道:“今天晚上才从瑞士飞抵这里,还有一些人,过来会晚些,从美国本土直飞,大概明天清晨到,嗯。”
“怎么回事?我们被感染了吗?”我想起在这这支队伍里,我才是受到严重辐射的人,待会儿是不是要让别人当成实验猩猩架在床上抽血样,不仅一阵筛糠,双腿发软。
“不是,是这里出现了,新的未知病毒。”他拍拍我,让我放心,点燃一颗烟说道:“他们都是疾控中心的,按理要找他们来,需要走程序,嗯。但是公司将病原体个例传到了网上,这些人立刻自费过来调研。对他们来说,这实在是太罕见了,因为,因为博纳他。。。”
“你是说,博纳又一次复生了!?”我抓着掐烟卷的袖子,问道。
“也不是,只能说,他又开始出现了生命迹象。”不知何时,刀疤脸走到了我背后,让我们几个抽烟的离得远一些,不要影响到那里忙活的人,他自己也抽烟,所以拉着我们这些烟民,爬到边上的一块巨石上歇着,说道:“晚上的时候,Brad打算火化博纳时,发现它又有了体温,而且在逐步上升,最后稳定在34度左右,然后,心脏又开始跳动,只不会十分微弱。我们都不明白,他徘徊不去,复生两次,究竟因为什么。”
“凯式辐射蛋白102号,80毫克。”一个穿生化服的家伙拿着金属注射器,提给边上另一个道:“量子值已测定,你要设法找到血管,虽然很难。我不知道他能否熬过来。”
“用冷凝喷雾就行了,我只是很担心这样的身体。。。”另一个让四周的围观群众往后退,并且告知他们没什么可看的,让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然后钻进棚帐,我坐在高处用眼去透,顿时博纳的整个身体暴露在眼前。这具奇怪的尸体又与午后不同,此时变成了浅青色。
“瞧见里头在干嘛?”速射枪发现我又在闪透,急不可耐,不断拍着我问道:“你摇摇晃晃头昏得厉害,小心掉下来,要不要我驮着你看?”
“去找张报纸打发时间去,少烦我。我看见他们在注射,边上有个人在记录板上写什么,大概是注射时间之类的。”我让他不要老是烦我,忍住晕眩,继续说道:“然后另外两个人在看仪器,有点像调音师的那种,机器很庞大。”
“老刀,他们打算做什么?”掐烟卷的提过一支烟,小心地问道:“透露一些吧,你差不多一整天都和莱斯利待在一起,嗯。”
“我也不懂,我几乎从不去医院,听不懂究竟在讲些什么。”刀疤脸努力回忆着,说道:“下午联系伯尔尼了,据说是要调制疫苗,这洞里一大堆怪物,让癞蛤蟆舔一口就得嗝儿屁,我们被耽误了两天时间。本来这会儿按照部署时间表,应该推进到地下河流域。诶?小锐爷,你看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好像正在看反应,有一个在笑。”我边观察边回道:“似乎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总部的人说,博纳一而再地复生,有可能体内产生了抗体,总之我们下一次要进去,没有疫苗肯定不行。”他随便嗯了一声,继续在那里说着,道:“残片的事我去村里打听过了,这种木头叫做歌斐木,就是圣经里造大船的木头。不过我们是别指望了,赫希利斯的乡下人都说,原先这山里有很多树,许多毒虫都绕着爬,就跟咱们小锐爷似的哈哈,不过那片树林早完蛋了,据说古代打仗时都叫当兵的砍了造营帐,连一棵树苗都没留下。。。”
正说话间,一大片血迹毫无征兆地喷溅到了棚帐上,在内里刺目的光照下,显得尤为可怖。我只见里面的人都显得很慌张,个别几个跑了出来。很显然,局面并没有所设想的那么好,那些人遇上麻烦了。
“怎么了?一定出事了!”刀疤脸随即看见了,招呼着我们几个速跑过去,同时开始从腰里掏枪。围观的人群显然受到惊吓,瞧见我们赶来,分开人流让我们进去,同时赶紧后撤,躲到棚帐的另一头去了。
“怎么了?”刀疤脸一把扶住几乎瘫倒的疾控中心工作人员,迫切地问道:“难道博纳又复活了?有人受伤吗?”
“不,没人受伤,但比这更糟!零号病人,也就是实验体本身,出现了剧烈的排斥现象!”那个家伙喘着粗气,取下隔离盔,顿时吐了一地。他话音未落,里头的人纷纷走出了出来,拿着各种医疗器械,开始了急救。这样忙活了个把小时,这批人纷纷傻眼,一个个体力耗尽地再度钻出来,坐在外科医生给他们整的休息棚下。
“实验体全身喷血,现在止住了!”当这伙人纷纷摘下隔离盔,我这才发现原来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很显然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病原体,惊魂不定地相互核对着,说道:“生物电流和量子状态指示器都显示零号病人已趋于平稳,哪知突然就出现排斥。毫无一个过渡时间,直接就开始大面积喷血。难道是我们搞错了?可我们都是按着章程来做的,到底漏子出在哪里呢?”
“问题就出在,一有细胞反应阶段!虽然所有实验对象都会有立刻产生反应的现象,可是,这里头根本就没有阶段,没有阶段过渡啊!”为首的一个老头抱着脑袋,指着另一个老头叫道:“然后血糖开始下降,血压也跟着下降,心跳却像跳楼的那样高速上升!最要命的是,你居然还给他打强心针,你会摧毁实验体的!”
“不打不行,不然他的心脏承受不住血压,会破裂的!”被指责的老头跳着脚叫道:“这不干我的事,而是药物,零号病人对药物反应过激,他体内在猛烈排斥外在药物刺激!”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刀疤脸扯了扯外科医生的袖子,有些担心地问道:“他们可别打起来,都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医学上的研究者就是这样,他们不会打起来,他们正在辩论呢。”外科医生资历低完全被老头们排除在外,苦着脸对我们叹道:“总之,就是提取抗体,在第一阶段,稳定实验体生命体征阶段完全失败了。”
“你说什么?”为首的老头猛然之间听到Brad的说话,恶狠狠地一把揪住他领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我说,在实验第一阶段,即稳定生命体征彻底失败。”
“天哪!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完全搞错了!”为首的老头当听完这句话,犹如晴空霹雳,抱着脑袋坐倒在地,无限惆怅地叹气,悲哀地说道:“唯有一种可能,零号病人根本就不是免疫者!他所有的反应,是在抗拒接受外来的刺激和药物中和,他竟然已经形成了,自我的系统。。。”
老头话音未落,四周又传来一片惊叹声,我们还未明白过来,就发现人群开始往我们方向涌动过来。我跳上桌子,放眼去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博纳的尸身,此刻正站在棚帐前,脸上毫无一丝活人的气息,两眼空洞,浑身上下筋脉凸显,两条腿积水严重,股间依旧在滴落着那粘稠的汁液,在地上积起一片,完全不似前一天喝水时那样。他就这样站着,纹丝不动。
“他怎么了?”刀疤脸随即拔出枪,远远地瞄准他的脑壳。
“不,好好想一想他昨天最后说过的话儿!”一条手臂压下了他的枪,我们回头望去,是黑衣发言人。他凝视着可怕的博纳,低声说道:“他正在履行,昨天所说的话。快,趁他现在没有意识,给他绑上Ti-Ti,和心率器,接上脑频扫描器,还有他的综合机。”
“你什么意思?”刀疤脸紧盯着发言人的脸,大声叫道。
“意思就是,诸位,永别的时刻,来到了!”发言人轰然瘫倒在椅子上,沉重地叹息。他遥指着博纳,木然地说道:“他拒绝接受帮助,他将会带领着我们,找到那个母巢,然后,生命体征消失,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大家无法明白黑衣发言人的话儿,但纷纷壮着胆子挪到博纳跟前,远远地用铝合金棍子触碰他,他就像一具站着的死尸那样毫无反应,人们这才按照黑衣发言人所说的,以最快速度给他绑上Ti-Ti、综合机,和背部用封箱胶带固定好心率测量器,血压指示器等等一大套的微型仪器。然后,纷纷后退,紧盯着他。
整座临时营一片沉默,那些早已躺下的人们,也让适才的嘈杂声闹醒,钻出自己的帐篷,目光游离在博纳的身上。
就这样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博纳开始有了活动的迹象,首先他的眼睛张开了,随后脚开始移动,整个人开始转身,缓缓投向那漆黑深邃的洞穴,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过去。人们紧随其后,虽然彼此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知不觉,就随着他来到了洞穴口。
“打开。”刀疤脸对着几个负责封闭洞穴的前期搜索队员一挥手,他们手忙脚乱地拉开那些临时架起的铁门,放他进去。当博纳路过他们身边时,人们都在试图轻声地呼唤他,而他却充耳不闻,直至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Besson,军校导教,Frank,老刀,坦克,还有你们几个,去机库。”黑衣发言人随即让看守们再次封闭大门,对我们一招手,让都跟着朝五人组屋子走去,到了机房内,我发现里头的人早已准备妥当,正等着他来发号施令。他无言地朝他们点点头,于是,工作人员们将我们引到一堆大屏幕前。屏幕里正接收着博纳那僵直的身躯所传来的映像。
“出去吧,你们目睹过一次,就不要再经历一次了。”黑衣发言人让五人组和黑客都暂时离开机库,然后将屋门关上,转过脸勉强地对我们笑笑,说道:“以下的时间里,我不想让他们回传,这些画面也永不会被传导回总部,只有保存盘没有拷贝件。而且,外面的那些人,也不会看见,他们能瞧见的只有数据和录音。我不希望我的手下,像一个小丑那样,被人分析,被人评头论足,我,要保护他最后的尊严。先生们,让我们开始吧。”
画面中的博纳此刻已经移动到了罗马式重木城壁后,他站在我曾经的小便处,停留了一阵,鼻子似乎在嗅着气味。Ti-Ti的回传比我想象中模糊许多,我们过去的一举一动,都曾这样出现在屏幕上。四周一片黑暗模糊,能见度大约只有三到五米,黑衣发言人在键盘上按了一个键,博纳身上贴着的综合机打开了电筒功能,不过是侧照的,强烈的光束穿破黑暗,画面立马变得清晰起来。
“他在做什么?”Alex眯着眼睛看看机械般僵硬的博纳,拍拍我的肩头说道:“这地方就是你我第三次苏醒过来的地方,奇怪,岔道居然没有变过,我记得这地方。”
“好像在辩路吧,岔道从这里开始,就是一条直线,”我回忆着那段苦苦寻找出口的历险,说道:“当时,热得难以忍受,你过了这段岔道,就开始难以再继续,所以我俩在陡坡这里开始休息。噢!天哪,他在做什么?”
留在岔道口的博纳,并没有像我们那样直走,而没有另找其他的途径,而是开始攀岩,他手脚并用,不久就上爬了将近五米,然后在他头顶似乎出现了一个空穴。由于综合机测光晃动得极为厉害,这段视频一直颠来颠去,如果脸凑得太近,将会极度不适。不过好歹我和Alex还是辨明了方向,这是一条隐秘在长岔道口上方五米左右的大洞,入口处可以容纳三个以上的博纳。
接下来的画面,我们跟随着Ti-Ti观察,他似乎在一条类似通风口般的空穴里爬行。石洞内显得十分湿润,让电筒的光照映现出洞内的石壁,都仿佛被涂满了石油类的东西,这条勉强可以半伸直的洞穴通路,好像刚经历过一次强烈的粘稠物喷溅,洞顶不断有那些东西垂滴下来。我万分担心鼻涕状粘物会沾染到可视仪器上,不过有惊无险,博纳大约爬了几分钟,然后顺着洞穴的走势,从一个口子跃下,又站在了地面上。
这是一个我们从未到过的地方,但是也有着标识物------罗马式重木城壁墙,但这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一段。因为它不仅仅比起第一个城壁长得多,而且最重要的,它是反的,洞顶没有城壁,博纳的脚下却隐隐约约有着那些老木头,不过,这一段城壁被排泄物遮蔽得十分严重,随着他移动才勉强会在一片黑色中露出那么一小段。这组诡异的画面,让我们所有人都不明就里。
我和Alex曾向他们形容过,自己所去过的另一段城壁,也就是到达一个大的转势前终结,再往前就是死水湖和所谓的矿车月台。但画面上的并不是这处地方。博纳的身子猛然一沉,他似乎蹲在地上在爬。慢慢靠着边,摸到了一扇门里!
“他不是蹲着走,而是在爬,他现在正在城壁上,也就是洞顶!”不知是谁嚷了一句,Alex顾不上去辨别谁在说话,歪着脑袋去看,也跟着惊叹了一声。我们纷纷歪头去看,他的确就是在爬行,以一种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动作缓行。
“心律不齐,脑波频率过高!”黑衣发言人的综合机里传来临时营上疾控中心的人说话声,那里他一定安插了手下,将这些声音传了过来。说话声好像是那位跳脚的老头。
随后,画面变得极度黑暗,侧照的电筒只能显现很小的一块光斑,似乎博纳此刻正在一个极度狭窄的空间里走着。这是城壁上门里的地方,好在这段过道并不亢长,十来秒钟就再度视觉清晰起来。他又一次好似打洞顶往下跃下,踏在细泥砂上,跟着他站在原地,又开始辨认,随着他的身子摆动,Ti-Ti所拍摄下来的,又是一段陌生罗马式重木城壁!
“他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Alex手指着不断展开的画面,问我道:“你有这个地方的记忆吗?我感觉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我摇摇头,印象里没有,画面到了此刻,博纳开始晃动得很厉害,好像在喘,也好像身子已经承受不住那样的剧烈运动,开始慢慢迟滞下来。不久之后,他做了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姿态,躬着身体双手垂地停在原地。画面里全部都是那湿漉漉满是石油般的泥地。他就这样停留在第三处罗马城壁前,猛然,他毫无预兆地往上一窜,就像一只蛙类那样,离地四,五米,跳入头顶的一个大洞里。
画面又开始进入第一段画面时的那种空穴,他行走在一个比起之前那个更粗大的洞孔内。这是一段往上攀爬的石道,呈40度高陡角度。这个空穴内石油般物质简直能用汹涌来形容,他差不多一半身子都浸在那里头,博纳攀爬地十分艰辛,但他始终没有停歇过。我们的眼前不断晃荡着让综合机侧光源照射的半固态流汁强烈反光,他花费了将近十来分钟,这个孔洞才走到尽头。
当他的脚再一次接触地面时,那里已经不是细泥砂了,而是在一个少儿游泳池般大小的池子里,他打从池子边一个类似排污口般的孔隙里钻出来。而当他踏着这个古怪池子粗糙的岩层石壁往上爬过一个人的高度,所出现在光屏上的画面,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足有一个半足球场大小的巨大洞穴,它的顶层十分低,勉强刚够博纳站直身子,这让画面有一股沉重的压抑感。不过,洞穴的尽头,似乎一片光亮,那里有着一阵阵红色光晕在闪烁。不知为何,这种光泽,和我在石窟内看见的大蛤蟆身上的光亮很相似。不过,我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蛤蟆身上的红光,因为在罗马重木城壁下,只有我一个瞧见了,而他们都瞧不见。但这会儿,他们很显然都能看见!
博纳的身影慢慢朝着那片红光走去,画面也跟着越加清晰,只见Ti-Ti所拍摄的任何一处,都卧着一只又一只的大蛤蟆,它们层层叠叠,难以计算,数量有上千之多!此刻的它们,好像正在熟睡,当博纳的脚板踩在它们身上时,大蛤蟆们懒洋洋地颤动身子,趴着一动不动!
当博纳花费了很长时间挪到那团红色光晕前,那里让一只巨大的身影遮挡住在眼前,若是移开这个东西,那些红光足以照亮整片洞穴。随着他越靠越近,那个巨型物体的面目也显得越发清晰,博纳忽然站定在这东西前,只见那团黑影猛然出现一颗黄色的球体,那是一只透露着无比怨毒的眼睛!大如篮球的黄色眼睛!
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晰,那一刻,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背上刹那间顿生芒刺。这只巨大无比的东西,竟然是只六条腿的大蛤蟆,它比起我们所见过的任何一只蛤蟆都要大四,五倍,而且身上如同皮肤皱折般满是一道道隐隐透露着光亮的深沟。这只东西塞满了整个Ti-Ti拍摄画面,正趴在一个巨大的石头机器上!这台机器破天荒得在画面里发出洪亮的声响,完全就是一种电流暗沉滑过的声响!
“老天啊,这是熔岩霸王角蝾螈!”生物学家Frank抱着脑袋倒退数步,紧贴在机房的角落里不住发抖,惊叫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东西只存在冰川时期之前,早就灭绝了!若真是它们的话,难怪子弹对它们的杀伤力会那么差劲!我拓麻就知道是蝾螈,我一直在说蝾螈!!”
“什么?”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转过头去看他。
不料他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光屏,嘴角颤抖,似乎眼前正在发生一组他无法理解的画面。我是第一个发现到他异样的人,猛然回过头去再看,就发现映像变了,Ti-Ti已经不在原处,而是伴随着冲天的血幕和冰雹般的碎骨屑,正在垂直下坠,它的速度如此之快,眼前都是一片模糊的影相叠化,然后掉入了一个湖里,四下里都是塑料袋大小的气泡!
这是一个最绚丽的,血与骨的礼炮!博纳不知何故,粉身碎骨,化为尘埃,化为这个洞穴里随风飘飞的碎屑,洒落在水里。Ti-Ti沉入水里随即掉底,然后一团团棉絮般的漂浮物遮住了整个镜头!
“死水湖?!”当Alex看见这个熟悉的黑红色湖水,与我马上想起这到底是哪里!
而与此同时,我们所有人手腕上的地图复制仪上,被同步复制了一张博纳用生命走完的地图,一个曲曲折折的圆圈!
那是他生命的终点线,也就是死水湖的中心!在那个充满无数哀怨与绝望呐喊的湖面中央的上空,绝大洞穴中心的顶端,即是熔岩霸王角蝾螈的巢穴!博纳拼了命找回意识传达而来的重要讯息--------母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