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着步枪站在崖上,望着远处的他,急得手舞足蹈,却又无计可施。我试着用“西门子”呼唤,但他的通讯器不知出什么问题,已经关机;而综合机的步话功能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下,不知是他只顾着闪避还是机子不曾带在身,我丝毫不见他有接听的意思。
只见他跑着跑着,猛然将身上的战术马甲往地上一摔,开始拔出丛林猎刀。
“这个蠢货,他没子弹了!”我这才恍然大悟,方才明白他之前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掐烟卷的情况危如累卵,若再获取不到增援,则必死无疑!
我不由举起枪,对着他身后的黑影射击。这是眼下唯一可做的事,虽然枪法极差,但至少能起到威慑作用,分散追兵们的注意力!我大概射空一个弹夹,究竟子弹都打到哪了?我不知道,反正一个人也没撂倒,但稍稍阻停了紧跟其后的两人。
“轰隆!!”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两个东张西望的人影随即被烈焰冲飞上天,顿时撕裂成片,有件东西在角落里轰然爆炸,冲天的火光映亮整片谷底,交织成一片火海,炸碎的尸体被烧灼得支离破碎,像极了白磷弹的威力!不过这并不是我干的,而是掐烟卷自己,他所摔在地上的弹药马甲,塞着个手雷!而能产生这种大面积焚烧效果的,只可能是刺豚舱的大转盘枪扁弹头!
其余三条黑影不禁一愣,视线开始聚拢到崖上的我!他们或许并未看清掐烟卷的战术,还以为有人在远处制高点放迫击炮,纷纷找寻身边荒墟巨石做掩体。然而我还未反应过来,右边的石墟即被撕开一个大洞,随着闷音响过,弹片像冰雹般将一堵峭壁炸得像马蜂窝!
“巴雷特狙击枪!”我一见这阵势,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不待射击者打出第二发,就急忙沿着原路连滚带爬地逃离!
对方所使用的是Raufoss子弹,当它碰撞在混凝土墙上,会撞击出一个点五零口径的小洞,跟着爆炸,钨钢弹芯会穿透墙面,爆炸的碎片就像霰弹枪那般,飞出一大堆小弹头,将一片范围内的目标全数击中!换言之,对方枪手根本不必精确瞄准,摸准你躲哪里直接射击,哪怕间隔着石墙也照样中弹,被击中者绝无生还可能!
这便是战场上杀人于无形,赫赫大名的穿甲燃烧弹,专攻躲藏在掩体背后或小车内顽强抵抗的匪徒!适才在我身边炸开的那一发,间接说明枪手只是随手开枪,没跟得上调焦瞄准,而且可能另外几人也有这种枪,一发不中另一人补弹。我若是仍停留在原地,则是自寻死路!
因此,我只得放弃掐烟卷的,先顾自己逃命要紧。不过一味乱窜在战术上讲是浪费契机,自己放弃主动!为什么这么讲?因为地形的缘故。掐烟卷的在下面,与敌人呈平行角度;而我在另一侧的高地,呈压制优势,我与他在两个方向,不论还击还是转移位置,都比起一股暴露在眼前的敌人更有利。也就是说,若是我负担重一些,则他的负担就轻许多,一旦我和他被敌人消灭其中一个,则优势瞬间丧失!
想着,我开始在弹药袋里乱掏,翻出几颗手雷来,我的计划是沿路朝不同方向乱甩,目的不是为了毙敌,而是扰敌,让他们辨不清崖上到底有几人,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这一头。如此一来,掐烟卷的现在哪怕在逃命,也会获得相较更充裕的时间,反正他必然能脱险,而底下的人若想逮我,对不起,请先消耗体力爬崖,能跑到我的位置,至少得一个小时,而且还得是攀岩工具都齐备的前提下。
不过还没来得及去做,四周就已经有人开始在到处乱抛手雷,其中一颗,险些炸到我!我只得往坡道内侧翻滚,暂时先躲到石壁下,弄清楚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乱来,再调整思路集中应付!
谷底的狙击步枪子弹纷纷打在这沿途的石壁上,炸出一片又一片的弹孔,他们胡乱打了一阵,停止射击。而同时,四周突然变得极度安静起来,似有阴谋在酝酿,总之我头脑里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停留在原地,一定会出事。
正在这时,怀里的“西门子”响了,我一边毫无目的地爬行移动,一边接听。只闻得机子里传来个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少校,快往右边跑,赶紧来救我啊!”
打手机的竟然是坦克罗利?!我一下子懵了,话说他和解码专家不辞而别,目的不就是为了躲避我吗?为何此刻又打来电话求救?难道这崖上也有谷底枪手的同伙,他们目前正处在危险之中?
时间不由我细想,且也判断不了对错,我开始往机子提示的位置爬走,过了两分钟,便到达一片略宽的崖坡上,只见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耳边却传来我在别人手机里的问话声。
“这边!”一条手臂打岩壁下探出,死死抓住我的小腿,用力一扯,我随着那股蛮力摔到一个浅坑里。当稳住身子,我不由揉眼,便看到一条人影正以某种古怪的姿态,翻滚在身边。
他便是不辞而别的坦克罗利!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他的左手和左脚让一副手铐拷着,整个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模样试图爬向我这边,同时嘴里正骂骂咧咧。而环顾四周,解码专家不知去向!
“快!给我砸烂手铐!可他妈害苦我了!”他急得满头油汗,手脚乱颤地叫道。在他身边是战术马甲的弹药袋子,里头手雷滚了一地,适才乱炸的那个人正是他!我顾不上多问,随手捡起块扁石头让他握住,然后拔出手枪朝着手铐钢链射击,虽然已做足准备,但坦克罗利仍旧被崩飞的子弹削去一片指甲,鲜血直流!
然而他人还未站定,脸上又紧跟着产生出一付惊恐的神色,竖起耳朵在辩听。我也顾不上看他的伤势,东张西望这附近一带,因为我和他听见了同样的声音,那便是十分轻微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啊?”他嘀咕了一声,将地上的手雷收拢去弹药袋子,同时说道:“这不能啊,明明听见打枪声在很远的地方,怎么现在感觉只是距离百多十米了?!难道这群人还能飞?”
他所奇怪的是,适才距离我们还好几百米远的交火声,此刻突然迫近了一百米,就连那些人的低语也能隐隐听见!这种出乎常理的事儿他当然理解不了,而我却明白底细,想着我不由暗暗叫苦,一把拖起他,来不及解释便抱头鼠窜,漫无目的地往声音反方向狂奔!
而他则不断挣扎,大喊等等,我侧转过头,难道解码专家也在那个浅坑里?他是要回去找人?不料却看见他擎着那流血的指头,直指前方,嘴角哆嗦。
只见一条五米多宽的裂谷横在眼前,若不仔细看,狂乱奔跑,必定会坠入这黑暗谷底!我急忙刹住脚,摔倒在地。他同样重心不稳翻到一边,此刻正慢慢爬起身,望着裂谷发呆,莫名其妙地说道:
“诶?这可太他妈奇怪了!?”
这副模样,就像起先并不知道有深谷而猛然发现,而实际恰恰是他提醒我停下脚步,这才免于摔落悬崖。我气恼地踹了他一脚,质问道:“奇怪什么?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怎么回事?解码专家人呢?”
“怎么不奇怪?这裂谷我刚到过,但是,它变宽了啊!”通过他的描述我才知晓,大概半小时前他来过这里,解码专家眼尖一把拉住才发现,不过当时的裂谷借力助跑可以跃过去,而现在,却无端变宽了。他挠着脑袋,嘴子里“啧啧”作响,说道:“这地方太邪门了,如果岩石干裂坍塌,我离得这么近不可能没听见声响,而现在它莫名其妙拉宽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跟着你上这发疯来了!”
不过他来不及细究,焦虑立刻替代了脸上的纳闷,坦克罗利拽着我的手臂,让我往后看,叫道:“但这不重要,你赶紧看看,那群人现在到哪了?面有断崖,后有追兵,难道我们当真得葬身此地?”
我让他闪到身后撑着,调出第三瞳,开始深透,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岩层,落在远处的绝壁间。那里确实有人,大概是三个,或许正是之前谷底打枪的人,但已经闯到了跟前一段峭壁前。只见绿色的人影正在晃动,他们身边有橙色的东西在一张一缩,那是正在抽烟,火光和烟雾的热能。这些人似乎正在彼此交流,不过他们停在原地,并不打算继续前进。
“怎么回事?他们是通过什么办法一下子靠得这么近?”坦克问道。
“你没在罗马水道里练过,自然不清楚,他们能从这一头以我们所无法明白的方式快速跑到另一头,用波特的说法,也就是瞬移!”我对他做了个噤声,让别再唠叨不停扰乱观察,道:“不过,这次有些奇怪,他们好像被阻停在了底下谷道里,无力再跑来这崖上。哎哟!这是什么?老天,这说不通啊!”
坦克罗利刚刚闭嘴,随即让我咋呼惊出一身汗,不由连着问我怎么了。
“我这才瞧清!你猜怎么着?那群人似乎是让一个大石轮子堵在崖外,他们摸不到这里!”只见那三人所站位置,恰有一个空穴般往上的通路,不过,空穴前让同样的大石轮子锁着,以至于这几人抽完烟,竟沮丧得扭头慢慢离去!这下我不由彻底糊涂了,撇着嘴惊叹道:“神秘人让自己的小机关给计算了?这他妈怎么回事?”
听完我的描述,坦克的脸上也浮现出与我一样的纳闷,他掰着手指,说道:“我们一条条来说,这事搞得,再这样下去我得成福尔摩斯了!最早我们进洞,被人锁在空穴里,当时不论你还是我,包括解码专家,大伙都暂时判断为是变形人或者这伙神秘佣兵干的。而这会儿,他们却上不来,也就表明,这些机关不是丫搞得,那么到底是谁将我们锁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难道是自己人?但这不能啊?变形人也是我们的敌人之一!少校,我算彻底服了,还是你头脑清晰,你来说。。。”
“掐烟卷的刚才打过我电话,曾提起过一条讯息,说这伙神秘人目前,自己在相互火并!他能获悉这一点,则说明这种内斗,还不是小范围的!”我将掐烟卷的电话内容略略叙述一遍,惊异地问他道:“难不成。你说,变形人不止一个?他们在袭击我们的同时也同样攻击偷摸进来的神秘佣兵?”
“我觉得不像,变形人不是会指挥‘傀儡师’吗?他何必抛头露面去血战?让那大虫子去冲锋陷阵好了。诶,你别问我,我什么都想不通啊,目前看来,我们已经成了边缘角色,人家都不将咱们当回事哪。”他心情烦躁地对我摆摆手,掏出我的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接着问道:“你说帕顿可能已经知道谁是内奸了?”
“没错,掐烟卷的是这么形容,但到底是谁我估计他也不知道,不然事情那么急,他会直接将名字先念出来,然后再补充!”处在这个头脑简单的粗汉面前,我显得极有优越感,侃侃而谈道:“他的电话,说出了两个内容,第一是他之前肯定遇见或联络过帕顿,那么帕顿现在仍然活着;第二是我被排除内奸之外,不然他不会告诉我这点,嘿嘿。”
坦克罗利憨笑地看着我,顺着分析不住点头。
“而你丫可就不确定,说,你是不是内奸?嘿嘿!”我突然将手指到他鼻子前,大喝一声。不过我很快想起,我现在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拿他取乐,不仅着急起来,问道:“艾莉婕呢?她在哪?”
“解码专家?她早跑了!”坦克罗利的眼中闪过一阵恐惧,深叹了口气,委屈地说道:“那个将我铐住的人,就是解码专家啊!”
“丫是不是喝酒了?怎么尽说胡话?解码专家,一个柔弱女人,还能将你这头野兽制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
“没错,就是她干的!差点没将我活活打死,老天,她跟你一样,都发疯着魔了!”他抱着脑袋,指了指裂谷,道:“她半小时前往那里去了,这里不安全,我们且行且说,万一谷底的人一会儿想出什么法子偷摸上来,都得完蛋!咱们必须得逃命了,这档子破事,我慢慢说给你听。”
由我打头阵,先慢慢绕回去,往谷底偷瞄一眼,那群人恰如坦克所形容,已经不在原地,此刻在哪?我也找不到。不过,他们消失,也等于危险暂时解除,我们正可以借此辩路,设法绕到裂谷另一头去。想着,我招呼他上前驮我爬上头顶峭壁中段,再使劲拽他上来,然后紧贴那丁点大的峡缝,慢慢地绕过去,费了好大气力,才爬过裂谷上方,狼狈地在另一头跃下。
在路的尽头,有个崖洞,似乎蜿蜒曲折,不知通往哪里。我让坦克紧紧跟随,开始询问他来龙去脉。
“你没亲眼所见不会相信,我们的解码专家就像只猴子,一下子越过裂谷飞也似地奔跑,当中都不带喘气哪。”他拍亮一根冷荧光棒,定了定神,开始描述起来。
大概是半小时前,也就是我离开俩人十分钟后,解码专家建议坦克先爬上崖,沿着Alex过来的方向往回赶,与我起初设想的一样。坦克留下我的装备,沿途丢光棒。俩人走了一阵,他发现前面的解码专家有些磕磕碰碰,走得十分不稳,似乎很疲劳。然后她也像我在宿营地前那般,突然抱着脑袋,跪倒在地。
当时的坦克,从背影望过去,还以为她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正在发生,急忙走上前去,站一旁眺望,左看右看都绿惨惨一片,远处既瞧不见有何异样,也不见对头有人走来。正待发问,解码专家缓缓站起身,对他微笑了一下,说自己把事儿搞错了,他们该堵的方向不在这里,而在另一头。
论机敏程度,坦克罗利比不上解码专家,之前对付我的一切办法,都是解码专家指挥他干的。所以,这一次,他也毫不怀疑地按着她的话跟着走,不多久便来到裂谷附近,这时她一把拉住坦克,说前面横着条大裂缝。
当时的坦克就有些诧异了,因为解码专家拽他的力度极大,他整个人几乎是让她甩到了石壁上!不过还未等他搞清,就又看见艾莉婕跪在裂缝前,似乎在喃喃自语。
“你看过电影异形吧?是的,当我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就像那些脑垂体高度发达的怪物般,突然一跳八丈高!哎哟我艹,当时可把我惊得合不拢嘴,她就这样离谱地压在我脖子上,将我摔在那浅坑里!”他指手画脚地比拟,接着说道:“然后,然后她以一套我几乎看不清的组合拳,将我揍得差点昏厥过去,等我稍清醒一些,就发现自己像只待宰的猪那样被她铐住手脚,合着这手铐也来得蹊跷,她到底哪搞来的?然后就跳过裂谷,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我忍住偷笑,继续问道:“难道她没像我那样,要取你性命?”
“没有,我想可能是男女有别吧,”他扭着脖子,大惑不解地边走边回忆,道:“我感到她并不是想干掉我,而只是要限制我活动空间,总之我也搞不清。你说说这算什么破事,我一连挨了你们两轮毒打,还没个说理的地方去。。。”
“你真是个幸福的男人,解码专家是个大美女,你能被她蹂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再也忍不住,狂笑起来,转过脸来指着他道:“这会儿,你不怕我突然着魔发疯吗?”
“我当然怕,你说这事儿也奇怪,我们喝一样的水,吃一样的猪肉罐头对不对?可为啥就你们会这样?而我一点没事?”他抹着汗自言自语道:“难道因为我小时候撞倒过圣徒雕像,是个无神论者?”
“得了,虽然名义上我算教徒,但实际里也是过过场的那种人,与你一样。而且我看艾莉婕也不像那种很虔诚的人,说到底,大家都差不多,都是无神论者,嘿嘿。”我举举手里的步枪,歪着嘴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把枪留下,本以为顶多会留一堆罐头,你就不担心我会暗中举枪射你?”
“这个嘛,解码专家也阻止过,但我还是留下了枪,”他又点燃支烟,猛吸一口,道:“你们俩人都有个相同的特征,哪怕后来她莫名其妙攻击我,就只是用拳脚!而在殴打我的过程中,你俩身上都带着枪,也挂着刀。按说你们用枪或刀对付我,会更容易些,但就是不用,只是依仗拳头。”
我点点头,早在他们出洞取走子弹时,我本想提醒他们这一点,但放在当时的情况下去说,必然会让俩人更加提防我。所以话儿到嘴边,又让我咽了回去。
我们边走边谈,不觉走了将近十分钟,空穴内一路往下,有着不少人工痕迹,似乎是台阶,也似乎是断裂层。总之我们已经下到这个小空穴的洞口。我特地在洞前洞后细细观察一番,这才发现,这里也有大石轮子,它嵌在石穴的岩缝里,如果不幸踩到什么或是有人暗中做些手段,这里就会被封堵起来。
“少校,你来看看,这算个什么地方?”已经远远走出洞穴的坦克,正在远处对我大声嚷嚷。
“诶?这算个什么地方?”不仅他感到奇怪,我也感到奇怪,因为此刻我俩所站着的空谷,是这一路过来从未曾遇见过的。只见这片峡谷纵深有半英里,空空荡荡,既不见发光苔藓,也没有谷底的碎石块,更没有那些类似倒塌城壁的荒墟。整片山谷似乎让人铲过,十分平整。在这么个月牙形的范围内,矗立着几百座石堆,全部由河原一带圆形的卵石堆砌而成!
而在这些石堆正中央,卧着个孤零零建筑群,和我们刚进峡谷所见过的荒村一样,都是木条搭成的窝棚!它在这漆黑中,似乎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仿佛有人在里头生活烧火什么的。显见,这是另一处土著居住点。年轻波特曾说过,峡谷一带许多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他从未曾提及石堆,以至于让人不明这到底算干嘛的。
只见这数百座石堆,既像无规律地垒着,又似乎布置得极有规律,只是我们现在的视线呈水平角度,实难洞悉这当中的排列。不过石堆之间并不狭窄,开辆卡车过去也不成问题。我走近其中一座石堆,扶着下巴观察起来。
眼前的石堆,每块卵石大小都差不多,显然是堆砌的人,特地精选过。它们表面,被画着一条条横线,几乎每块都未遗漏。在石堆的正中央,露出一截建筑窝棚所使用的木棍,长度大概是五米,它的另一头我想应该是埋入土层里。在木棍顶端,让人用头发般的材料挽了个扣,伴随着空谷内阵阵阴风,随风荡漾着。
眯着眼睛去看,活像一群壁画上的虫子人站在那里,长发凌乱无章,像旌旗般示威地飘扬。我只感到背后不停闪着白光,回头去看,就发现坦克罗利站在十多米开外,发疯般用综合机拍照片。同时一会儿压低身子,一会儿仰起头,实在难以明白在做什么!
我想起他几分钟前曾说,只有他一人没发疯,难不成这会儿他也着魔了?我不由顿生寒意,往后倒退!他似乎感觉到了声响,猛一回头,死死瞧着我。我不由下意识地将手探向枪纲,无声地举起右手,瞄准了他。
“你在做什么?”在确认他是否发疯前,我最后问了他一句,道。
“丫快过来帮忙啊,这来来回回的到底是什么?”不料,他却乱扭着脖子,一点不象疯子,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周遭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照不到,你赶紧地看看,我们四周是不是躲着人?”
我这才收起枪,长吁一口气,然后左右环顾,不论是他还是我,身边只有窜行的风,连只鬼影都瞧不见。我朝他摆摆手,当然他看不见,宽慰起来,道:“这里只有无数石堆,什么都没有!”
不料他却神情紧张起来,连连顿足道:“是了是了,我就知道有猫腻,嚎叫声肯定是石堆里头传来的!你还站着干嘛?快来救我!”
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他在害怕什么,但我仍旧点起支烟,抬腿朝他走去,打算继续嘲弄一番。哪知我才跨出没几步,就被震惶得东张西望,手脚冰冷,浑身筛糠。这才明白过来,他到底在恐惧什么!
我只感到似乎远处有个发狂的女人,带着哭腔,朝我飞奔而来,那种嚎叫的大哭声,一下子窜到面前,根本来不及躲避!我甚至能感觉她迎面扑来,急忙闪躲,刚回过神来,那声音就像一列火车般,一下子跑到了我身后老远!
不等我反应过来,更多这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着我窜来,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夹杂着瑟瑟风声,惨哭一片,满耳都是尖叫!都是狂呼!都是惊恐万分!我只感到自己好似在一个人流喧闹的集市中,身边都是飞奔的人群,脚跟都几乎站立不稳,好不容易挪到坦克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急忙往后倒退,翻滚着爬回空穴洞口,喘个不停!
“这。。。这是什么啊?!”坦克罗利彻底崩溃了,他抱着脑袋,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惶恐不已。双手死死地攀着我的肩头,嘴唇哆嗦着,道:“少校,我俩该不会在地狱里吧?可吓死老子了!”
“你这么大的个头,还怕这个!”虽然我带着斥责的口吻踢了他一脚,但心里也没有底,这么奇怪的事儿我生平第一次遇见,究竟是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思索了半天,也理不出由头,只得叹道:“反正和那个啥废弃宿营地不同,我没有感觉到那种满是人的气氛,可声音,却实实在在!像风声?肯定不是。。。”
“这哪是什么风声?这明明就是一大群人在奔走狂呼啊!”他手脚乱颤,接过我提来的烟,掏出防风打火机哆嗦着点燃,低语道:“你再仔细看下,到底有没有人?我的感觉是,这一大群人正被什么在袭击,他们来回乱窜,恐惧得要命!”
“哎哟,你!”说话间,他手一抖,打火机掉在我衣袖上,立即燃起熊熊大火,虽然特殊作战服是阻燃面料,但我还是被烫得一蹦三尺高,不知因何缘故,我的双手疯狂灼烧起来!他见状捡起火机,不料火苗又窜上我的脸,我浑身是火!
“火眠子!这里一定有火眠子!我完了!”我狂呼一声,拼命扑打周身的火苗,可是它们却扑不灭,依旧灼烧着!
只见坦克罗利迅速地解开裤档钮扣,顿时一泡热辣带着骚气的液体尿在我身上,同时他顾不上扶着,又在周身翻出矿泉水瓶,扭开后直贯下来,这样连续倾空了三瓶水,才勉强将火苗压了下去!之后,他在我身上一顿乱踩,直将我折腾得奄奄一息,才熄灭了火!
“喂,你怎么样?可别死过去了,没有你我怎么离开?”他一把将我腾空拎起,不断抽自己耳光,拼命晃悠,带着哭腔叫着:“都是我不好,我抽什么烟哪,你回我一声啊,老大!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
“你。。。你将我先放下。”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这样我就算没被烧死,也被你脊梁骨摇断,呜呼哀哉了。。。”
这个粗汉的眼睛明显湿润了,他轻手轻脚将我放下,开始检查起我的伤势来。据他形容,衣服成烂布条了,花白一片,我的两条胳臂都是黑的,被烧伤的地方不少;而脸蛋嘛,他小便及时,所以问题不大,但必然得褪层皮留个疤痕什么的。只是他不明白这火是怎么燃起的。而不仅他想不通我也一样想不通,到底我曾在哪被淋到过什么?怎会平白无故成个火人?
“会不会是自燃现象?”他挠着脑袋一味思索,也顾不得面前那片诡异恐怖的空谷。
“去你丫的自燃现象!这就是你害的,敢情是报我毒打你之仇哪!”我气恼地踹开他,捂着脸叫道:“没准是你那破火机漏油在我身上,之前你一直站着!”
“这是压缩气体打火机!”他朝我举了举,又打算凑过来,不过还未靠近我半米,就让我再一次踹到一边。
“我可警告你,再不准靠近,你我得保持距离,间隔五米以内!”我气愤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对他吼道。为何我会无端燃烧?除了有火眠子炸裂在我身上,否则解释不了。不过曾有人说过,磷蛾和火眠子,都喜爱栖息在寒冷的地方,而眼下这片空谷,并不寒冷,与河原一带毫无区别。
我们继续在原地争论了许久,最终找不到答案,只能归结在有易燃物质无意沾上身子,算我倒了血霉!
彼此沉默了片刻,坦克罗利突然站立起身,我赶紧倒退数尺,吃惊地盯着,不知他又要干什么。只见这粗汉伸手左右摸索,打裤兜里翻出个射放头灯来,四下乱照,好不容易照到我这边,险些亮瞎了眼,瓮声瓮气地说道:“拿来,把你的也给我!”
“你又想折腾什么?”我口气生硬地掏出头灯,远远丢给他,问道。
“我得再摸着过去一下,找找到底那鬼叫是哪来的。”他倒也不介意,弯身捡起拧开,顿时两道幽蓝一下子射出老远,这片空谷亮堂起来。
他在原地咽了口唾沫,提起胆子朝前迈步,不料刚走出十来米,便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抱着双耳,跪倒在地,狂呼道:“我艹!这回声音更可怕了!我不行了!这里一定是地狱。。。”
说完,他翻着白眼,似有即将昏厥过去的模样。
我这下是真害怕了,若这个大汉真晕死过去,以我的气力根本拖不动他,而且我们背后的空穴,仍无法排除那伙神秘入侵的佣兵,会不会已经转移追踪而来。他绝不能倒下,不论是出于严峻的现实还是私心。想着,我顿感尿急,也解开裤裆,走到他跟前,刚想当头淋下,不料他却一骨碌爬起身,举起手掌!
我还以为他暴怒得想要揍人,忙着想避开,不料他的手掌落下,一把拧住我肩头,困惑得望着我。
“怎么了?”我不由放下摆好的架势,纳闷地问道。
“诶?这个。。。”他突然像得到了某种启示,弯下身子开始翻包,打里头取出之前编织下崖的绳结中多余部分,在自己腰间拴住,然后将另一头抛给我。
“我得再去一次,如果你见我有任何不对头的地方,就将我拽回来。”他抡着藤蔓,说道:“我故意多编了十多米长度,心想这玩意或许能派上用场,这次算是用心了。那嘶吼的嚎叫,我怎么都得再听一次才能明白。”
说着,他昂起头,像走进一场风暴中,浑身不住战栗,脚步颤悠,缓慢朝前移动,一直到藤蔓绷紧再走不下去为止。只见他抱着脑袋,在原地蹲倒,双眼惊恐得四下张望,不时像难以喘息般掐自己喉咙。就这样,他在那里蹲坐了一分多钟,我见他脸色灰暗,神智已经不清,便急忙用力将他拽了回来!
只见他抱着自己胳臂,滚在地上,嘴唇黑紫,头摇个不停,连连喊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一时无计可施,只得去翻他的包,看看能不能找瓶水先给他灌下压压惊。
不料在我返身过去时,却发现他坐起身来,正托着下巴在沉思,脸色恢复了正常。我刚想问他刚才干嘛去了,他从怀里掏出综合机,打开后示意我去听。
只听得里头只有含糊不清的风声,而那些嚎叫、悲哭以及狂呼,什么都没能录下。他似乎也有些恼了,将机子揣回内侧,团着手双眼出神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
“你想让我听什么?”我从未见他这么肃穆过,不由在原地站下,叹道:“别太相信机器,例如夜视眼镜就常出错。。。”
“我想让你听的当然不是风声,而是那些嚎叫。”他猛地转过脸来,对着我大叫道:“重复,你不明白吗?那些声音,它们是断断续续重复的!”
“什么意思啊?你就不能说得浅显些,易懂些?”
“你注意到那里尽头有个类似寨子般的小建筑群了没有?”坦克罗利伸手一扬,问道。
“什么?这你也能看到?!”我不由大吃一惊,惊叹道。起先我一直没将这片陋村告知他,生怕让来回乱窜的怪叫折磨的他,再难以接受,而他却能看见。
“能看到些,但十分模糊,隐约有个轮廓线,里头好像住着活人,有光亮在闪,我怀疑是幸存的地底人。”他用手指在沙土上开始画画,示意我走上前去,道:“刚才我又听了两次那种怪叫,发现了个现象。我们先将来回跑的声响用字母‘A’来定义,你来看。”
只见他在地上画了个小点,在边上标注A。跟着他画了道大弧线,圆圈收尾又回到了字母边。顺着他手指移动,更多这样的圆弧密集出现,纷纷被标注着字母“B”,字母“C”等等。
“你的意思是。。。”我想我有些明白过来了。
“是啊,我虽然听得不够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至少有两次,我听见同一种嚎叫,在这片地方重复,也就是循环!”他停止了绘画,团着手望着那片陋村,说道:“我本打算用综合机录制声音,原意是核对循环时间,但很可惜,机子收录不了。那也就是说,这并不属于自然的声响,反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么,少校,你说这会不会是村里头的那些怪人,故意整出来吓唬人的?他们可能是不乐意被人拜访,却又没有武器,只能靠一些原始手段?”
“这个嘛,十分有可能。”我撇撇嘴,说道:“在自身防范能力极差又处在危难之中,不论是我们人类还是地底土著,都可能会用些唬敌的手段。一是告诫对方不要继续靠近;二是借此恐吓敌人,使他退却。”
“那么。。。”他已经转身,开始收拾行装,回头问道。
“解码专家打这里出来,目前人肯定在周遭一带。虽然她有夜视眼镜,但毕竟孤身一人也不会跑远。眼前就两个去处,面前的荒村寨落,还有这片石头堆更深处的峭壁。”我也紧跟着爬起身,做好准备,道:“所以。不论前方有什么,我们必定得走一遭。不过地底人长期居住在暗无天日的地穴深处,目光或许不亚于我,也很敏锐,因此,我们得万分小心,事至如今。。。诶?你干什么?”
只见罗利掏出个耳麦戴上,对我伸伸指头,示意我停在原地,道:“我先慢慢爬过去观察一番,你在原地待着,如果我出事你也能另想办法,我们可以相互照应,我已经有了克服恐惧的办法。”
说着,他按下综合机内存的MP4音乐选单,开到极大,然后匍匐在地,缓缓地朝着陋村爬去!
为了能将他的行迹看得更清楚,我开始沿着峭壁山脊绕行,转到他人影的侧面,并且紧紧关注他四周有无异动,做好全方位的斥候警备。只见他爬爬停停,约摸过了十来分钟,他突然站起身,像发现了些什么,开始狂奔,不多久就窜进那片陋村里!
他的人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石堆之间,渺无音讯。或许他有所发现,或许他处在危险中,总之没有丝毫回应。我紧张地趴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分钟,他人既没有露个头,也不见综合机里有任何说话,我不由焦虑起来。
他的行为,就和几小时前爬崖跌到旱冰锅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我抓着绳结,能感受到另一头的份量,而这一次什么都不存在,只有视线。远远的陋村依旧有光亮闪动,一切如初,只是看不见他的踪影。
我在原地抽完一支烟,蹲蹲足,做好跟着爬去的准备。就在这时,陋村里亮起一道蓝光,冲破黑幕!这是罗利的射放头灯,像是一个提示!
我不清楚这是危险的提示,还是安全的表白?更无法判断光柱是不是由他本人扭亮,现如今我唯一所知的就是他在陋村里。我咬咬牙,划了个十字,掏出耳麦戴上,朝着前面,再不犹豫地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