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和罗德尼的对话让他十分的不痛快,但是他却又没有什么办法,除了忍耐,他还真的不能把这个“家仆”怎么样。
罗德尼已经在黑石宫做了二十多年的总管,不论是威望还是手腕都非同一般,他控制着黑石宫,就像是老鹰看顾着自己悬于峭壁上的窝巢,谁想在他的巢里做什么小动作,都会被他立即察觉,然后受到急厉的报复。
即使是阿克曼本人,也要被罗德尼的鹰翼给遮蔽住,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太阳,甚至,阿克曼时而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鹰巢中的雏鹰,又或是……将要喂给雏鹰的食粮?
门被敲响,阿克曼不耐烦的转过头,对着房门大喊:“进来!”
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然后阿克曼的一名侍从官谨慎小心的探进头来。“阿克曼大人,罗德尼总管……罗德尼总管希望您能去黑石厅,有一位客人希望能够拜会您……”
“客人?什么客人!”阿克曼紧皱眉毛,似乎十分的不悦,但是心里却动起了心思,“为什么要我去出面,他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这个……”侍从官紧张得不由抹起了额头上的汗水,“是非常尊贵和重要的客人,要安排正式会面的话,只有您到场,才、才能和对方身份对等……”
“好了,不用再说了!”阿克曼突然一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真是麻烦,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安静作画吗?上午是那些卑贱的佣兵,现在又是什么客人……哼,谁知道呢!”
侍从官低着头,完全不敢应话。
阿克曼起身,他抓过扔在床上的丝质披肩,随意的披在身上。
“对了,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随口对主动退向一旁的侍从官问道。
“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侍从官低着头答道。
阿克曼的眼角不禁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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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站在门廊处,欣赏着墙壁上的绘画。
不得不说,鲁珀特家族确实财力雄厚,收藏的艺术品十分丰富,而且不少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品。譬如现在挂在门廊处的这副《赫努特大帝像》,就是第二纪元开端时的著名画家埃奇沃思·拉斐尔的代表作之一。当然,这副画作之所以珍贵不完全是因为埃奇沃思本人的名气,更重要的是,这是唯一一副由亲眼见过赫努特大帝本人的画家流传下来的作品。
画作上的克努特大帝和其他的作品,包括斯铎皇室珍藏的,被认为最符合赫努特大帝本人的作品,威尼弗雷德·斯铎的《赫努特大帝像》十分不同。这副画作上的赫努特大帝,显得十分矮小,没有一般君王的伟岸,也没有开国之主的霸气,大帝的神情反倒显得十分疲惫,似乎心事重重。
“您喜欢绘画吗?”罗德尼走到阿诺德身边,因为他的身高要比阿诺德长出一截,因而使得两人的对比格外明显。
“实际上,比起绘画,我还是更喜欢文字。”阿诺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眼神十分专注,“绘画这种艺术形式虽然直观形象,但有的时候却不能像文字那样表达出意犹未尽的美感,它给人的遐想空间还不够。所以,比起欣赏画作,我还是更加喜欢在温暖的阳台上,享受略硬、但质感柔滑的纸张带来的阅读乐趣。”
“想必那一定是绝佳的享受。”罗德尼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不过,您刚才说绘画不能像文字那样表达出意犹未尽的美感,这一点恐怕我不能认同。”
罗德尼指着墙上的那副画,对阿诺德说道:“您瞧,画中的赫努特大帝面容忧愁,作为帝国的开创者,历史上第一位皇帝,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一幅神情,您难道不觉得这是画家故意留给人们思考的一种遐想吗?”
“确实,如您所说,这幅画的著名之处不仅仅是它的笔法或者作者,更重要的,还是它表现出来的那种叫人猜不透的迷思。”阿诺德认同了罗德尼的话,似乎没有为他刚才所说提供支撑的意思。
“那么,您在这幅画中又看了什么呢?在您眼里,赫努特大帝是一位怎样的人物呢?”罗德尼不依不饶的问道,“既然您刚才说出这样一番感想,相比对这幅画作也不是没有任何自己的思考吧。”
阿诺德抿着嘴,像是在笑,但是罗德尼却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
“总管先生,您有被人画过像吗?”
罗德尼微微一怔,他不是太明白阿诺德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当然,费格拉夫先生。”罗德尼答道,有着那样一位爱好乃至可以说沉迷绘画的少爷,他又怎么会没有过被当做模特的经历呢?
“那么就请您试想一下,如果您是画中的那位至尊,那么,这个时候您面对的,会是谁呢?”
罗德尼顺着阿诺德的思路想了下去。“画像的时候,一定是看着画师的。您是说,画中的赫努特大帝,看着的是埃奇沃思·拉斐尔?”
“没错。”阿诺德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罗德尼,“我猜,作画的时候皇帝一定在暗中发愁,要是这个画师把自己画得很丑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听了阿诺德的解释,罗德尼不由大笑起来,“您的这番解释,还真是有趣……不过,在别人都猜测赫努特大帝这样非同寻常的人物会有怎么样过人深思的时候,或许您这个猜测倒是更加接近皇帝本人的真实想法也说不定。”
“毕竟,只要是人,想法都是有迹可循的。”阿诺德垂着脸,低声说道。
罗德尼深深的看了一眼对方。
“看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请进吧。”罗德尼似乎无意继续这段对话,他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示意门口的侍卫推开黑石厅的大门。
“请进,费格拉夫先生。”
“谢谢。”阿诺德点头致意,然后转身走进了黑石厅。
这座大厅显然是弗塔根伯爵的用来议事和正式会见外交使者的地方,一进门,沿着大理石地板上的深红纯毛地毯,阿诺德可以直接看见房间另一头的那张高背青铜座,以及坐在青铜座上的那名年轻人。
身着全覆式板甲的骑士分立与地毯的两旁,就和他们身边的廊柱一样岿然不动。整间黑石厅显得格外庄严肃穆,想来弗塔根伯爵会见外交使节的时候,只要待在那张椅子上,便可以营造出一般威严的气势,吓住对手,然后占据谈话的主动。
不过,现在坐在青铜座上的不是弗塔根伯爵耐法瑞安·鲁珀特,而是有名无权的阿克曼·鲁珀特。
走到大厅的中央,阿诺德停下了脚步,附身施礼。“向您献上我最诚挚的问候,鲁珀特大人,我是来自冷山领的阿诺德·斯凡·费格拉夫。”
“嗯。”阿克曼严肃的点了点头,他的模样还真就有板有眼的,“很高兴见到您,不过,您刚才说自己来自冷山领,可我听说您近日起兵反对您的父亲冷山公爵,并且在战败后就不知所踪了,所以我有些疑虑,您是否是代表冷山领而来的。”
说完,阿克曼朝侍立到一旁的罗德尼瞄去。
阿诺德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十分平静的回答道:“关于这件事,我认为在下有必要澄清一番。这次的叛乱,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因为佞臣汉克斯顿男爵哈珀·戴维德的奸计,才使得我父子反目,如您所见,现在佞臣戴维德已经窃据了我原本的封地阴郁堡,这正说明,一切都是这个人的阴谋。”
阿克曼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先朝罗德尼看去。
不过罗德尼可比阿克曼经验丰富多了,他老神的抬着眼,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花纹一样,看都没有去看阿克曼。
于是阿克曼不再去看罗德尼,自己说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之前虽然有所疑虑,但是现在我愿意相信您说的话。毕竟,眼下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如此正直的绅士,我不认为他会撒谎,更不觉得他会向自己的父亲刀兵相向。”
正直的绅士……吗?哼哼——
阿诺德听了阿克曼对自己的评价,心中不由轻笑了两声,同时他也悄悄瞟了一眼一旁的罗德尼,他相信,这位老先生一定也有别样的看法。
“不敢当您的称赞,实不相瞒,这一次来求见您,是希望贵方能够给与我一些惠而不费的帮助的。”
听到这句话,罗德尼的眼神也终于不再老神的吊着,他挪过目光,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阿诺德。
“您需要什么样的帮助呢?”阿克曼也知道最重要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他不由的直起身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阿诺德,“如果是鲁珀塔家族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十分乐意帮助您。”
“我认为,这件事对您来说并不麻烦。”阿诺德微笑着,同时稍稍侧过脸,看着罗德尼说道,“我认为这一次我和我父亲间的对立完全是因为误会,只要解开误会,这些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所以,我想请求贵方,代我向冷山公爵解释,传达我的心意,只要我父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应该就能回到冷山领,届时,我一定会永远的铭记贵方这一番恩情。”
“原来如此,这倒确实是……”
“阿克曼大人。”一直没有出声的罗德尼,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声,打断了阿克曼的话,“虽然我也很乐意帮助费格拉夫先生,但是眼下我们领内的佣兵仍在闹事,并且由于您上午的那一番举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恐怕我们暂时需要把重心放在领地内问题的处理上,并不适合卷入他方的事务中去。”
见罗德尼给自己泼冷水,阿克曼不由的皱起眉头。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是他眼中闪现的那份不满,却被阿诺德敏锐的把握住。
“关于这件事,”在阿克曼开口前,阿诺德抢先说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既能解决贵方的问题,也可以满足我自己的需要。”
罗德尼板起脸,但是阿克曼抢先他一步说道:“既然如此,就请您说出来听听吧。”
阿诺德望了眼罗德尼,见对方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他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认为,目前弗塔根领的佣兵问题很好解决,只有贵方愿意给予那些佣兵相应的赔偿,那么这些人自然就会退去。而且,弗塔根领一向以富庶著称,我想这笔钱对贵方而已并不是多大的负担。”
“请原谅,费格拉夫先生!”罗德尼大声的打断了阿诺德的话,“我认为您说的有些不太合适,这不是您应该涉及谈论的话题,这是我们弗塔根领的内部事务。”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如何?”阿诺德微微笑着,不骄不躁的说道,“由我来雇佣这些冒险者和雇佣兵,作为我回到冷山领的雇佣军,而雇佣他们的开支……就算是我向贵方借的贷款,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