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老爷派人叫她过来,她便知道定是为今日五姑娘险些摔到一事。
之前,太太和二姑娘已经叫过她去,说了此事。太太先是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嘱咐她,不管谁问起,她只说她只顾着看姑娘和大姑娘说话,没看脚下,至于是谁绊了谁,经过这一吓,早就记不得了。
可知书明明记得很清楚,二姑娘跟大姑娘说着话,她可没往大姑娘那边瞧,二姑娘绊她那下子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的确是二姑娘绊的她。
太太和二姑娘让她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将今儿这事安在她头上,五姑娘是主子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若周姨娘不依不饶起来,她定然是躲不过受罚。
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这府里的脸面,比太太身边的连翘还大!
知书眼前,闪过她跟着红菱出门前,二姑娘那张不关己事的脸,越发不安起来。
“老爷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今天在建安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害怕,只管说实话。其实当时绿萝也看着了些,老爷和我就是想知道,绿萝说的是真是假。”周姨娘尽量放平了声音,平日她对丫头们,可没用过这么温和的语气。
知书抿着嘴唇。
薛知庭微微皱眉。
平日周姨娘就跟王夫人不和,他是很清楚的,且大多的缘由,是因薛蕙和薛芙各不相让。平日周姨娘没少在他跟前嘟囔,或撒娇或撒泼。他觉得薛蕙年长,说薛蕙的时候多些,但也算是不偏不倚。
后来,周姨娘不让薛芙跟薛蕙一起过年过节,他也没说什么,大过年的,打打闹闹不成个体统,没有薛蕙和薛芙争吵,反倒耳根子清净。
可薛蓁不同。
在他眼里,薛蓁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女儿,不管是对任性的薛蕙、寡言的薛芸、娇纵的薛芙,乃至后进府的薛容,都一样随和亲切又恪守礼节,对姐姐恭敬亲昵,对妹妹也是谦让温和。
今日,周姨娘说薛芙从秋千上跌落一事,是薛蓁故意的,薛知庭在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的。但周姨娘一定要叫过知书来先问问,说是怕知书迫于太太之威不敢说实话,他也就随口吩咐红菱去叫人,其实也并未当做一回事。
毕竟薛芙也没什么事,只是受了点儿惊吓,又吃了压惊的药,过几天也就好了。
“你尽管实话实说,我替你做主。”薛知庭的语气淡淡的。
知书抬眸,匆匆扫了薛知庭和周姨娘一眼。
老爷面色平和,看不出喜怒,周姨娘却一副你敢乱说有你好看的脸色,却竭力忍着,费力地做出笑脸来,神情颇为别扭。
知书立刻又垂下眼睛。
“奴婢记得,当时二姑娘往五姑娘那边走,又忍不住去瞧四姑娘那边,可能是担心她害怕,见四姑娘还好,二姑娘还笑了笑,然后跟大姑娘说可以稍微用力些推。二姑娘和大姑娘说话,奴婢便也忍不住往那边瞧。至于是二姑娘先脚下不稳,绊了奴婢,还是奴婢脚下不稳,绊了二姑娘,奴婢真记不得了。当时只顾着害怕,哪里还能分得出那么多。”
知书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按许夫人教的那套话说。
老爷虽能做得了太太的主,可毕竟整日不在府内。周姨娘虽然得宠,可毕竟只是个姨娘,能争得了宠爱,却永远也争不来名分。这个家里,归根结底,还是太太说了算的!
何况,她得罪了周姨娘,大不了平日见到她躲远着些,若是得罪了二姑娘,怕是以后都没好果子吃。
薛知庭很满意知书的答复,息事宁人地看着周姨娘。
“我觉着也是这样。二姑娘平日对姐妹们是什么样儿,大家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故意害妹妹。何况当时有王家的两位表公子在场,身上都有功夫,难道二姑娘想不到他们会出手相救?既伤不到人,又引人怀疑,她做这个,有什么好处?”
知书听薛知庭这么说,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她本想着,先按太太教的说,若是老爷不相信,或是脸面上不好看,她就说实话。
周姨娘却轻哼了一声。
“知书是二姑娘的丫头,自然向着二姑娘说话,没准儿早就在那边对好了的。老爷既然也想偏着二姑娘,我能怎么着?我本不过是个姨娘,五姑娘也不过是姨娘生的,府里的人都不把我们娘们儿当回事也就罢了,现在连老爷也不肯为我们做主。”
说到后面,周姨娘终究是没忍住委屈起来,眼圈也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薛知庭见周姨娘又要开始撒娇撒痴的那一套,赶紧对知书开口。
“今儿这事虽只是个意外,可你也有错。二姑娘一心二用,你就该提醒着姑娘,显见的是只顾着玩,忘了本分。等会子我让人跟太太说,革你一个月的月例,以此为戒,下次再跟着姑娘们出去,多用点儿心。”
知书没想到竟然只革一个月的月钱,连打都没挨,心里早就喜不自禁,却不敢表露出来,忙给薛知庭磕头。
“谢谢老爷。”停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谢姨娘开恩。”
周姨娘也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心思,又磨了半天的嘴皮子,不过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一个月的月钱,薛知庭竟然连亲自问薛蓁都不舍得,可见在薛知庭心里,还是偏着太太那边的。
她满肚子的火,当着薛知庭的面,也只能化作委屈和可怜,听着薛知庭让知书下去,便将无声的抹眼泪,变成了轻声的哭泣,一边哭,一边扑到薛知庭怀里。
“早知道老爷这么偏心,我就不该说的。二姑娘是老爷的亲骨肉,难道五姑娘就不是?她若好了便好,若是留下个什么病根儿,我跟那起贱人没完。只革她一个月的月钱,真是便宜了她!”
绿萝红菱见状,赶紧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