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问疑
“鲁班呢?”
“这个听过,少府寺、将作监里,都有他的神主牌位,木匠和泥瓦匠的祖师爷。”
柳飞猿到底是王爷身边的人,问什么自然答什么。
“鲁班,本是春秋时期的鲁国人,所以后世才称他为鲁班。其实他属姬姓后裔中的公输氏,真正的姓名是公输班才对。”
“原来是这样,方才的小木匠也姓公输,王爷以为他是公输班的后人?”柳飞猿试探着问道。
“本王的确是这么想的。锁钥本就是公输班所作,据说公输家的后人,自孩童时起便要学着摆弄一种叫鲁班锁的玩具,精巧而复杂,与这木盒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怪他手到擒来,轻易就打开了这盒子。不过,王爷,一个小木匠值得王爷费这些心思么?已经封了金子赏他就是了。”
“后世之人大多知道他是个木匠泥瓦匠,心思奇绝、富有智慧,发明了锯子、墨斗、刨子等等木匠之物,却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个战略家,攻城的云梯、破城锤等,就是他首创的。据说,他还曾帮助楚国制造了水战用的钩、拒,兵将在船上,可用钩将敌船拉近,便于攻击,也可将强行冲过来的敌船用拒推开,用于防御。”
“这些事情倒的确少有听说,而且就连所谓的公输一族也少有人知了。”
“没错儿。这和春秋时另外一个人有关。相传公输班为楚王所用之后,帮助楚王制造了许多战争用的机械器具,楚王以这些武器攻陷了许多城池和小国。直到后来楚王决定要攻打宋国,宋国有一位叫墨翟的人,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墨子。
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主张兼爱非攻,尤其是自己的国家将要受到攻击,自然要奋起抵抗,他请求宋王允许自己去楚国游说,劝说楚王放弃攻打宋国。当时楚强宋弱,对于楚国的强大军事力量根本不堪一击,总是救命稻草也要抓住,宋王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墨翟孤身一人来到楚国,他的胆识与气魄征服了众人,所以楚王出了一个难题,要他与公输班论战,两人便在大殿之上,以为衣带做城,竹木为器,推演起来。无论公输班如何进攻,如何发明更厉害的器械,墨翟总能想出破解的办法。那场论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公输班终于败下阵来,楚王只得依照约定,放弃了攻打宋国。
后来,墨翟又对公输班晓以仁爱之理,深深的打动了公输班。想到这么多年来,因为自己的攻战器械,以致许多国家城破国亡,百姓死伤何止万计。公输班十分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很快便携了弟子家人,偷偷离开了楚国,再也不肯为诸侯所用,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么说,那墨子不是比公输班更厉害?”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时楚国对邻国的征伐是不义之战,墨子以仁义兼爱之说感化公输班,并非真正武力上的取胜。”
“可是,他现在终究是个木匠啊,而且既然他祖先都决定不再帮助诸侯打仗了。”
“呵呵,你看他方才的技艺如何?”
“聪慧卓绝,的确如王爷所说,应该是自幼练习才对。”
“所以他并非普通的木匠,一定得到了公输家的技艺传承。公输班的后人也不是一味避世的,秦二世之乱,汉末之乱,公输家的人也曾现世,有所作为。”
“原来如此,安禄山大逆不道,如果他真是公输班的后人,应该能为朝廷所用。”
“恩,总之你要为本王看好这个人,不能出了岔子。”
“王爷不妨现在就招他入府,做个门客?反正他在少府寺也不过是个干粗活的木匠。”
广平王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在鱼诺海、鲜于燕身上转了几圈,缓缓说道:“此事不可急躁,眼下的局势扑朔迷离,还是先要韬光养晦才好。建宁王弟的事情,你们二位知道了吧?”
“今早回到长安城里,听我的耳目说起了,王爷还请节哀。”
鱼诺海低下头,沉重的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鲜于燕一回到金吾卫,麻六儿第一个先行报告了,说是建宁王自杀了。他为建宁王感到惋惜,这些日子朝里局势愈加诡异叵测,没想到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
“相信不出几日,洛阳大营、洛阳城内的叛军,就会知道这件事了。到时候,会生气何等的变故,还在未知之内。眼下皇上的心思,谁也捉摸不透,再加上李辅国和张皇后从中作梗,本王处事不得不小心万分。”
“皇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虎——哎——”
虎毒尚不食子。
唇亡齿寒。建宁王之后,广平王又会遭遇何等的境况呢?柳飞猿虽未把话说完,广平王心里也自然猜到了。
“这些自然也不完全是皇上的意思,站在皇权的最高点,身列九五之尊,又有几人是真的一言九鼎呢?在本王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罢了,所有的人都千方百计的靠近你、围着你,一个个的都把自己的心思藏好,摆出最灿烂的笑脸,讨好你、恭维你、拉扯你,用低微的姿态把你推进漩涡的最急湍处。呵呵,不仅是皇帝自己,无论是谁想靠近那张宝座,也同样会被卷入这世界最大的洪流漩涡里,直到死,直到死,只要你进到了那个漩涡里,就无法全身而退,只有死才是解脱的唯一途径啊。”
“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王爷心忧了。”
鱼诺海终于开口,以适当的口吻劝解道。
作为察事厅子的副总管,貌似风光无限,然而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杀人剑罢了,他倒是从未体会过那种身在权力漩涡里的艰难,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漩涡,善与恶的漩涡,无论如何,他依然觉得自己有自己的底线,有自己的原则,心里有一点儿光。
广平王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了,收住了心绪,转而问起:“这些且放一边,鱼诺海,王才人的亲笔供述,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建宁王自杀,是昨日黄昏时候的事。几乎只在一夜之间,长安已是满城风雨。
最初听到建宁王欲图加害兄长广平王以谋太子之位,不料东窗事发畏罪自杀的消息,朝中百官、坊巷百姓皆是吃了一惊,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划破皇都的上空。
人们并不相信侠肝义胆的建宁王会做出如此有违纲常的事情来,毕竟,距离兄弟二人大破安禄山军收复长安,尚且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小人誓死不会相信建宁王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对啊,我听说广平王也是多方奔走,力图证明这位兄弟的清白呢。
不信,打死我也不会信的。
然而很快,猜疑、臆测、诽谤,乃至无端的想象,无稽的谣言,就如山洪般倾泻下来,搅浑了河水。
有人说是出于嫉妒。
有人说,皇家自古无真情,英明睿智如太宗皇帝,不一样诛杀了兄长和弟弟么。
有人说是阉党嫁祸,有人说是后宫作孽。
还有人信誓旦旦的传话,就连建宁王的生母都认罪了,在皇帝派去的钦差面前,亲口认罪了,亲笔写下了证词。哎,生在帝王之家,人情凉薄啊。
是啊,听说连买凶杀人、在饭菜里下毒这些伎俩都做好了计划呢。
是啊,还亏着广平王为他奔走求情,听说广平王一夜未睡,游说了一帮大臣,在金殿上跪了整整一天,在皇上面前为建宁王苦苦求情。
那现在广平王也信了?
信了,信了,何止是信了,心寒啊。
这几天鱼诺海一直把心思放在盗墓贼一伙人身上,早上那乞丐来送信的时候,才把坊间的流言粗略讲述了一遍。到了察事厅子,自己的几个心腹也是急着汇报了消息。
他这才知道长安城里竟然发生了这等惊天泣地的大事。
不过对于鱼诺海这样一个在专注于情报和栽赃的机构里呆了太久的人来说,这事件背后的隐秘早已猜到了几分。
眼前,广平王问起王才人亲口供述的事情,他心里明白,王爷也确实被那些信件、口供深深的伤到了,以至于在怀疑与信任的漩涡里挣扎起来,他需要一点灯光,照亮眼前的黑暗。
是啊,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的手足兄弟要毒害自己,更令人眼前一黑的呢。
“王爷,如今建宁王和王才人已然逝去了,很多事情无法得到当面的澄清。不过,小的认为王爷应该相信自己的兄弟。”
“这件事的确困扰着我,既然李辅国也插手了这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这件事事关重大,小人暂时也无法拿出真凭实据来说明什么。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先做出建宁王是被诬陷的假设,去试着寻找一些证据。”
“哦?以你在察事厅子的地位,也无法尽快查明此事么?”
“察事厅子自有一套办事的规则,有些事恐怕只有李辅国自己知道。”
“原来是这样。”
广平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确定鱼诺海是否在安慰自己,正如他自己说的,人已经死了,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王爷,不必灰心,我之所以愿意相信建宁王,自然有我的依据,那些所谓的建宁王亲笔书信,想必王爷能看出些端倪,就算是王才人的亲口供述,也并非没有造假的可能?”
“恩,就算是你的猜测,说说也无妨。”
“王爷,可知道王才人自尽是何种方法,什么时候?要最准确的时间,尤其是她自尽时,皇上派去的人可在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