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小民大义
这是极不寻常的,按节气来算,冬日里的地穴里应该是暖和的,而且前几天刚开挖的时候,这地穴里也是暖和的,大家都争着抢着到洞底去做工。现在却是一股极冻的寒气在喷涌。
一定挖到了什么东西,而且是凶多吉少。
父亲请示了监工的军官,要看看先前死掉的两人,就见那二人的尸身都冻僵了,衣服帽子扒也扒不下来,脸和手脚都变成了吓人的黑色。”
“这些人的死状很可疑,更像是中毒了。”郭暧说道。
“中毒,我不懂,不过父亲说是冻死的。”
“冻死?”
“是的,父亲也是那一次之后才告诉我的,我就他这么一个女儿,女人天生体质阴寒,是不能继承采冰的手艺的,所以,所以有很多事在之前他老人家也没跟说过。”
“老人家怎么说的?”
“是黑冰,又叫太阴玄冰,是采冰人最为害怕的东西,这种东西父亲也是听他的爷爷提起过,自己并未亲眼见过,只是每一代采冰人把手艺传下去的时候,会把一些事告诉自己的后代,黑冰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寻常所见的冰,只要经过训练御寒得法,对采冰人基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然而,就像金银铁锡各自熔化的热度不同一样,不同的东西结冰的温度也有高低,我们寻常所见的冰是水冻结而成的,而这黑冰却是由枉死之人的怨气冻结而成的。”
“怨气?冻结成冰?”郭暧十分的诧异。
“是的,是怨气冻结成冰,所以黑冰的颜色是暗黑色的,要想这怨气凝结成冰,那要比水冷上千万倍才可以,所以黑冰是极其冰冷的,而且只会生在万年寒冰的最深处最冷的地方,所以采冰人又叫他冰核。
黑冰是黑色的,它周围的冰层里也会散发着瘆人的黑晕,所以一旦采冰挖到了呈现黑色的冰层,就要赶紧停下来。
而且会通过冰政司的长官报告朝廷,请求朝廷举行水陆大法会,超度亡灵怨气,不然,一旦怨气散开,轻则伤及方圆百里的生灵树木,重则引发天灾,惹得民不聊生。
据说在久远之前,有人觉得黑冰既然如此寒冷,不如用来做冰种,放在冰窖之中,冻水成冰,岂不一劳永逸。
后来,那些人还真的发现了一块鸡蛋大小的黑冰。”
“鸡蛋大小?”
“是的那一块只有鸡蛋大小,可它散发出来的寒气,却当场冻死了一条狗,有人戴上了厚厚的羊皮手套,试图将它取出来,只在手里捧了一会儿,那人整个便被冻僵了,也是冻得硬硬的,浑身的皮肤紫黑紫黑的。
后来人们又用铜勺子,铁勺子,木勺子去盛它,那铜啊铁的也是很快失去了铁性,撑不住黑冰的重量碎了一地,就连木头也一样。”
“黑冰还很重?”
“是啊,父亲说采冰人里传说里是这样的,一块鸡蛋大小的黑冰,就有几十斤重。”
“那后来呢?人们没办法,只得找来和尚道士做法么?”
“那会儿还没有和尚道士呢,就找了巫师祭司什么的,超度了怨气亡灵,后来这件事就当做采冰人的规矩传了下来。”
“那你父亲有没有把这件事报告当时的军官呢?”
“说了,不过那人似乎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催促父亲尽快了解情况,做好准备带人下去。”
“哦?那军官什么来头?不是原来负责监工的官兵也都被吓坏了吗?”
“那军官是晋王派来的。”
“噢,你父亲他,最后还是带人下去了?”
“不能不下去啊,父亲又向洞底的生还者问了些情况,知道底下塌方了,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也不知道底下究竟有多深,便让官家准备了尽可能多的绳索、火油和铁锅,底下太黑阴气又重,一般的火把根本不顶用。”
“不是说那洞里涌出的寒气,已经杀了两个人么,怎么还能下去?”
“最初的寒气更冷一些,父亲去时洞口已不见了黑雾,只是一股侵人的寒气,再加上我们祖传的御寒丹药和油膏,内服外涂,父亲当时判断要下去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只是除了父亲带的几个凌人后生,那晋王派来的军官,还要父亲多带一个人下去。”
“晋王的使者,指派了一个人跟你父亲一起下去?”
“是的。”
“你父亲可有说一起下去的是什么人?”
王萍儿摇了摇头,不无忧虑的说道:“也不敢肯定是什么样的人,那人和谁也不说话,似是有一定身份的人,穿着的皮裘十分金贵,不过,父亲说他一起下去后,便取出了罗盘四处探查起来,应该是个懂得五行风水的人。”
“拿着罗盘?在地底下研究看风水?”
“恩,父亲是这样说的,他们下到洞底塌方的地方看了看,又往下十余丈后,载人的筐子才哐的落了地,父亲带着人支起铁锅燃起火油,每隔一段就架上一锅,足足点起了三十余支炉火,都没看到尽头,那底下原来是一处极为宽阔的洞穴。
那穿皮裘的风水先生,便要父亲带人抬着一具火炉随他到处查探。”
“可看到有太阴玄冰,黑冰什么的?”
“没有,”王萍儿摇摇头,继续说道,“虽说有火光,可也是照不见多大地方的,那黑冰又在冰层的深处,怎么可能轻易看到,只是那地底下确实有厚厚的冰层,却是很奇怪的,一般的地下暗河,都少有冰河的。”
“洛阳城地下的暗河是冰河?”
“是,而且那个风水先生似乎就是为了看那冰河去的,发现冰河后挺开心的,父亲说那人研究了冰河的走向、方位,还画了地图。”
“呵呵,这位风水先生倒是十分有趣呢。”
“有趣儿?是奇怪吧?”王萍儿嘟着嘴道。
“恩,是很奇怪,怎么样?他们在地下没看到什么冤鬼啊,黄泉路什么的吧?哈哈哈哈”
“嘁——你怎么知道没看到?”王萍儿白了郭暧一眼。
郭暧一怔,瞪大了眼睛,惊问:“真的看到了冤鬼?”
“那风水先生一直要父亲他们往冰河的深处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发现前面有飘舞的鬼火,绿的,紫的,红的,当下便有一个后生吓得尖叫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那些红的绿的鬼火,全都乱窜起来,也呼号着跳动着向父亲一边追了过来。”
“啊?那后来——”
“那风水先生倒是胆子极大,大概也算准了会有人被吓到,连忙命大家闭上眼睛不要出声,又在每个人脸上抹了一把腻乎乎的东西,等了好大一会儿,鬼嚎声才渐渐停息下来,他也不往里走了,却仍是要大家闭着眼睛,手搭着手鱼贯而行,他在前面带路,才把人带了出来。”
“噢,原来是这样。”
“恩,虽说那一次没出什么事儿,可父亲的身体却不行了,回来后虚的厉害,整个人都冷飕飕的,一直的抖,用了我家的御寒膏去不停的擦,擦了一宿才好些,结果第二天又有一处地穴塌方了,他们又要父亲去——”
王萍儿话未说完,眼泪吧嗒吧嗒滴落下来,郭暧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郭暧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忽然想起自己也许该为她做些什么。
“王姑娘,等这几日我探听些消息,你就先随我出城吧,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王萍儿满怀感激的看了看郭暧,她并没有急着回答郭暧的话,她放下了手中正缝补的衣裳,慢慢走到了门前,倚着门望向院墙的另一边。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咬了咬嘴唇。
“你能救得了几人走呢?”
“洛阳城里警戒森严,要想万无一失,也只能带姑娘一个人走。”
“公子还是独自出城好了。”王萍儿果决的回道。
“这怎么行呢,令尊于我有救命之恩,却连他老人家的面都没见到,我也只能尽力照顾姑娘的周全,也不枉他老人家的恩情。”
王萍儿走了过来,对着郭暧温柔的笑了笑,说道:“当日救你的也不止父亲一个人,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冰政司的采冰人,当时许多汉子都有出手救你,二牛哥更是把自己的衣服给了裹上了,才躲得过一路巡逻的官兵,你才能安然回到这里。”
“这——我看这院里的百姓,少说也有五十余口,要想带大家全部出城,肯定是不可能的,一路上太危险了。”
“公子不要多想了,小女子并非有意为难公子,就算公子能带这院里的百姓出去,可洛阳城里千千万万的百姓,谁又来带他们出城呢?”
郭暧被问住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时哑口无言。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可看你形貌举止应该不是普通的**士兵,公子还是把心思放在大事上,争取早日救得洛阳的百姓脱离水火,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事。
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常对我们说,**一定会打回来的,一定会来救大家的,要我们一定坚强的活下去,公子真心感念父亲的恩情,也该是以全城的百姓为重。”
“那姑娘你——”
“你放心吧,二牛哥和叔伯婶婶们,还有院里的姐弟们会照顾我的。”
王萍儿神情坚毅,心底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禁令郭暧十分的感动和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