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o胸有成竹（1）
副驾驶上的顾寰抱着双臂，没骨头一般的靠在座位上，一张脸上更是写满了意兴阑珊。他张望了车窗外几近满负荷的停车场，居然悲秋伤春的感叹了一句。
“大公司就是好。”
林蔚然听到这话笑了，问道：“哪好？”
“哪都好。”
“就因为这停车场？喂，这里是租的，又不是三星广告的。”林蔚然哭笑不得道，不明白顾寰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顾寰没接这茬，只是望着车窗外整齐挺好的一辆辆私家车，问道：“你说如果我们好好学习，在国内进个大公司工作，是不是就能轻松一点？”
“轻松？不见得。那些白领、金领们的世界不见得比我们简单。更何况他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不一样。”林蔚然看到一个空位，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方向盘，他语气清淡却透着股坚定，和这些天总是患得患失的顾寰截然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顾寰有气无力道。
“很快就不一样了。”林蔚然看了眼后视镜，现上来一辆宝马mini，正对他不停闪烁着大灯。
顾寰深吸一口气，强行振奋精神，他们谋划的未来是建立在巨大风险的基础上，朝亚投资和新韩广告就好比国有资产，国、黄、顾、林四人就是把脑筋动到了这本不属于他们的钱上。如果是几人齐心合力还好，但这两个中国人、两个韩国人的组合实在是让他不能放心，这些天来的工作涉及到olive9的收购重组和与三星广告的合作谈判，辛苦繁琐倒是其次，关键是其他压力已经让他连续失眠了好些天。
以前的顾寰总觉得国内某些不老实的官员伸手太过容易，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屁股决定脑袋，他觉得自己往死了说就是那种坐在处长位置上一年捞个一百多万的小官，再看这些天来好像一切如常的林蔚然，顾寰总觉得放古代他就是那个著名的和珅，捞个富可敌国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别人口中常说的定力，经过这种对比，他总算是明白了一点。
现代轿车因为宝马mini的出现并没有进入车位，车道本就不宽敞，插进来几乎是并行的宝马让林蔚然施展不开。摇下车窗，顾寰和林蔚然一齐向那辆宝马mini看去，当贴了膜的车窗慢慢降下，露出的是一张倒人胃口的脸。
“林制作，顾室长。”
“噢，张次长。”
林蔚然本能的露出微笑打招呼，顾寰却是看到这位张闵浩次长的面孔之后，连个礼貌性的点头都欠奉。
次长在任何韩国企业中都是个特殊的职位，位于部长和科长之间，起协调和连接作用。按照顾寰的说法，这种人就是古时候的太监，绝对的天子近臣，做好了就能手握大权，做不好那就是个奴才。
对于这样明显带着贬义的形容林蔚然一笑了之，他接触的张闵浩是个懂得接人待物的正常白领，或许是因为海外派的‘高贵’出身，在韩国这个地方被人捧的久了，有时候难免就会张狂。
张闵浩探出头来看了看，笑着问道：“林制作是想把车子停这？”
林蔚然面露疑惑道：“恩，有什么不妥么？”
“林制作不是三星的员工不知道，其实这些车位都是固定的。这个车位自从进公司以后就是我在用，现在也是。”
张闵浩带着笑脸，语气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林蔚然却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场。
“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再后面看到一个空闲车位，林制作可以……”
“喂，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难道写你的名字了？”顾寰皱眉质问，和林蔚然不同，他可忍不了这个。
张闵浩依旧是那张笑脸，居然点头道：“恩，的确写我的名字了，不然顾室长可以下来和我确认一下？”
顾寰‘呵’的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转而是一脸荒唐。林蔚然立刻拉住顾寰的手臂，不让他义气行事，转而老好人一般笑道：“我知道了，后面有车位对吧？我这就过去。”
“恩，谢谢。”张闵浩简单道谢，然后就关上车窗。
林蔚然回过身慢慢倒车，好像没有脾气，也看不到顾寰那一脸的气愤。
车子倒出还不到一米，宝马mini就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这情况听起来不像是行车时和善让道收到的感谢，反倒像是催促一样。
林蔚然面不改色，完完整整的退了出来，看到宝马mini进入车位，顾寰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就说让你开公司的那辆奔驰来，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开现代？”
林蔚然脸上带着轻笑，好像没有火气的菩萨，“开奔驰有什么用？又不是咱们自己的。”
“就因为不是自己的才要开出来，看他这样就刮他一下，然后各自保险处理，反正咱们的是公车。”
林蔚然被顾寰这幼稚的说法给弄到忍俊不禁，鄙视道：“我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像娘们了？”
“我？”顾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瞪大眼睛看向林蔚然，道：“你才像娘们好吧？刚才那样你都不生气？”
林蔚然保持微笑，不带丝毫火气。
顾寰慢慢张大嘴，叫嚷道：“就是这个，我就说你这家伙越来越像国大华！直接黑脸那都不算事儿，笑起来才吓人。”
林蔚然没有接话，看到另一个停车位，这就稳稳当当的把车停了进去。顾寰可不信这家伙是个人人都能欺负一下的老好人，打定了看戏的主意才下车，一直到进入电梯才提醒了林蔚然一句，“今天可不好对付，小心点。”
林蔚然轻松笑笑，直接道：“我知道，抓住主要矛盾就好。”
明知他这是在卖关子顾寰也没有办法，只得按了按钮，看电梯门缓缓合上。
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张闵浩拥有硕士学位，今年二十七岁便已经在三星广告担任次长这一职位，家境殷实，前景明朗的他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韩国固有的前后辈制度在他身上不起作用，每当看到有和他同年进公司的同僚被前辈教训时，他心中总会萌生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回国之后便进入三星广告工作，凭借所学他在这间公司内平步青云，顺风顺水的职场没给他带来什么历练的契机，反倒是优渥的环境让他被养出了不少傲气。和后备运营组的其他成员碰了头，张闵浩是个不折不扣的领导者，为了今天的会议他特别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调查资料，又用了一周的时间赶制出拥有可行性的计划和方案，再加上社长徐仁成的高度重视，他觉得这个运营组组长的位置十拿九稳。
至于新韩那边的合作者？能跟三星广告合作已经是他们提升自身产值的最好机会，稍稍有点自知之明都不会不知死活的想要争夺什么运营权。
林蔚然和顾寰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面带笑容的礼遇仅仅是虚以为蛇而已，要他对这些捡了莫大运气的人保持什么自肺腑的尊重，那才是天方夜谭。
得到秘书通报后走进办公室，张闵浩低眉顺眼，全然不见一路走来时那把脑袋都要抬到天上去的骄傲姿态。
“社长，会议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徐仁成抬起头，不再愁眉不展，拿起桌边搭着的西服穿上，率先走出房门。
张闵浩自然跟上，两人出了办公室，长廊中两端站着七八位身着职场装束的男女。徐仁成没有说话，一路向着会议室走去，这些男女自动跟在张闵浩身后，还变成两排。
高跟鞋、皮鞋，走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出清脆的声响，慢慢整齐划一，看起来、听上去，都颇具气势。
一路走到会议室，路上遇到的职员都自动站在两边鞠躬行礼，就好像是电视剧中的场景一般。
“林制作、顾室长。”徐仁成和这两位依次握手，笑容和善。
“徐社长，张次长。”
眼前这气势汹汹的阵容并没有让林蔚然心生紧张，他面带微笑，除了和两位主人公握手之外还对他们身后的团队点头致意。
徐仁成笑道：“我们这就开始吧，大家以后说不定要经常见面，不用这么拘谨。”
“恩，那我们就客随主便。”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构造出鲜明的等级标准，林蔚然和徐仁成显然是旗鼓相当，而张闵浩和顾寰则都是副手。就连进入会议室的次序也是一样，先是林蔚然和徐仁成，然后才是张闵浩和顾寰。
落在第三位上的张闵浩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很不舒服，在美国呆了几年之后他非但没有不喜欢韩国的这套上下尊卑，反而喜欢上了这种属于学历和海归的特权。当他迈入会议室，目光便自然地落在了林蔚然背上，脸上本能的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中国二流大学出身，那大学的名字张闵浩只见过一次，然后就抛诸脑后。反正这辈子再没什么机会看到那所大学的人，记住也没用。
金融专业出身转行到广告制作人，拿的出手的成绩一个是百分之二的广告策划案，另一个就是这‘ido1or1d’和‘虚拟偶像’。在这圈子里某些人眼中这林蔚然的确是让人惊讶，但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广告学专业硕士张闵浩的眼中，那百分之二的广告策划根本不值一提。
他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目光中也满是蔑视，迈着信誓旦旦的步伐走在会议室中，下巴更是微微抬高，就要摆出那副惯例似地骄傲姿态来。
脚步突然停下。
林蔚然突然转身，和这位无论学历还是身份都好像镀金过的高级打工仔面对这面。他表情平平淡淡，只是一瞬就把对方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嘴角划出玩味的笑容，回过身时还好像轻轻的摇了摇头，就像是这种对手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趣一样。
两人之间的过招只在三、四秒钟，却把之前将近一个月维持的虚假和善全部戳开，林蔚然不再是一副和和气气的好人模样，此时此刻才算是初露峥嵘。
深吸一口气，张闵浩脸上的表情全部僵硬起来。他勉强稳定了心中的猜测和震惊，直接做到办公桌边上，一直到全员就位，他的目光还不时的在林蔚然身上打转，见他神色镇定，好像丝毫不在乎今天这场策划会议的模样，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浓。
一个金融出身的家伙做社交网络，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