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又问,“那后来呢?那个崇拜你的厉害的法师就没和你同行吗?”
“没有。”泽纳斯摇头,这也正是他对那人会稍起疑心的原因,“他只告诉我,也许北方还有我的支持者,然后就祝我一切顺利。”
“北方?”夏洛特挑了挑眉,“你是说,是他告诉你北方有你的支持者的?然后你就这么来了?”
泽纳斯放下酒杯,没好气地瞅了夏洛特一眼,“别把我当白痴,伯爵。我的军团在击败埃尔伯特陛下后就一直驻扎在北方,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灯塔还有我的支持者,那就一定是在这个军团里。”
——看来是我想多了。
夏洛特耸耸肩,却不服输地反问道,“然后结果呢?你就和你的支持者们玩起了猫抓老鼠的小游戏?”
泽纳斯又饮了口酒,还问夏洛特讨了根香烟,在青烟袅袅中幽幽说道。
“知道吗,伯爵,有时候你说话真的挺招人恨的。”
“哈哈!”夏洛特反而开心地笑了,“相信我,我这些年来已经收敛了许多。那么,寻找支持者的大元帅先生,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办呢?照此来看,我觉得那位议长大人应该已经趁你不在,将所有忠于你的军官置换出去了。”
泽纳斯点点头,说,“你猜得没错。”
“所以呢,要不要听听我接下来的建议。”夏洛特做出一副热心肠的样子。
泽纳斯愕然,旋即眼中闪烁着难言的神采,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举着杯子朝夏洛特说道,“如果碰杯的话。”
夏洛特深深看了他一眼,举起杯子一碰,轻轻泯了一口酒。泽纳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状。
“我的建议是,既然在这瓦尔卡姆什么国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那不如跟我一起去埃罗萨或者冰风堡如何?相信我,那两位大公都是为民众着想的英雄豪杰(才怪!希尔维亚才不管别人的死活!),而你在那也能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夏洛特用手势加强语气,一副激昂澎湃的模样,“你用不着去考虑让你头疼的政治,因为在贤明君王的领导下,那儿不会有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听起来很棒吧?如何!”
泽纳斯看着夏洛特唾沫横飞、张牙舞爪地许着种种好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那种疲惫中带着尊重的微笑。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夏洛特的表演。
法师大概说了三分钟,许是心里也觉得没意思的很,于是主动停了下来,又拾起一根香烟点燃。吐出烟雾,青烟后的夏洛特,绯红双眼意味莫名。
“看来你不感兴趣呢。”他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抱歉,浪费了你的一番苦心。你的一片真挚心意,我泽纳斯切实地感受到了,如果换了大半个月前,我或许会同意你的提议,但现在……”泽纳斯摇了摇头,“贾德森找到我时,我曾心灰意冷。可是抛开那个神秘法师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的激昂之言不谈,尼克、穆恩、贾德森,还有那些一直信赖我的人们却让我重拾了信心。”
“当穆恩责问我,‘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任由肖申克和那群害群之马夺取我们的胜利果实,让秩序、世界重回黑暗混沌时’,我才明白,我已经停不下脚步了。”泽纳斯双眼虽疲惫不堪,但不知是否是因桌上油灯的缘故,他的瞳底似乎燃烧着幽幽火光,“我身上背负着的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理想。正如穆恩所说,‘既然我已经让追随者们看到了方向,那就不该停止带领他们继续前进的脚步’。”
“夏洛特!”他说,声音铿锵有力,“现在我逐渐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那份责任,那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又偏偏让人有种在重压下的安心感。真是份奇怪又矛盾的感觉,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未来一定也会体会到那种感觉。我总觉得,有时候人活一辈子,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
烟夹在手中,淡灰色的烟灰带着热度落在手背,夏洛特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被泽纳斯的一番肺腑论述所吸引,而几乎忘了时光流逝。
这与伯伦特那番‘我们都会慢慢成长,因为扮演的角色改变而说出符合角色身份的台词、做出符合角色身份的行动’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泽纳斯之所以会感受到那股令人喘不过气来、却又奇妙地让人安心的重担,应该就是改变了自身角色的原因。
现在的他是领路人、开拓者、真正的灯塔!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夏洛特的邀请,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与安稳平静,选择作为一个斗士在寸步难行的国度寻找曙光。
夏洛特很忧心,非常害怕。一股差点锁紧心脏的恐慌揪得他头皮发麻,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一口烟,以掩饰他内心的惊惶失措。
该说是觉醒吗?总觉伯伦特与泽纳斯都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他们开始改变自身的角色,以全新的姿态、思维方式、行动模式面对这个波澜诡谲的世界。而反观自己,似乎除了实力仍在进步,但心态上的进展却并不算大。
——难道我还是一个孩子?这样的想法让他很是惶恐。
“总之,我很感谢你的邀请,那证明我在你夏洛特的眼中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家伙。”泽纳斯并未看出夏洛特的惊慌,他试图缓解拒绝夏洛特的气氛,这也是一开始他为什么非得要夏洛特喝上一口酒的原因。如果碰了杯的话,拒绝的话可能就更加方便说出口。
“不过,抱歉了。我们还是朋友吧?”泽纳斯问道。
夏洛特吐出青色的烟雾,用晦涩不明的眼神看着泽纳斯。那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嫉妒、也有惊慌,但更多的,却是赤裸裸的杀意。
身经百战的泽纳斯自然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他敛容看着夏洛特,右手已不动神色地摆了个适合拔剑的姿势。
“你打算杀我?”泽纳斯问道,“我记得北境有言,不会让血染湿在同一个屋檐下喝酒的朋友。你刚刚和我一起喝了酒。”
“泽纳斯。”夏洛特的声音很是干涩,“我有预感,你今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成为劳伦斯大公最大的竞争对手?还是有朝一日会侵犯北境成为冰风堡的敌人?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你就不应该在这儿对我出手,活着的我应该对劳伦斯大公更有好处。相比一个固若金汤的瓦尔卡姆长老议会国,混乱的灯塔才对他更加有利。”
“瞧瞧你吧,你现在可真像一个政客。”
“吃一堑长一智,人总是得学着成长的。”泽纳斯微微一笑,“那你现在还是要与在一个屋檐下喝酒的朋友为敌吗?”
夏洛特盯着泽纳斯,不说话,在心底暗暗一叹。他想,泽纳斯总算给了一个他还算不错的理由。
恰在此时,房外的院子里传来阵阵喊杀声。夏洛特与泽纳斯警惕地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有人袭击,但敌人并不是与自己饮酒抽烟的男人。
一瞬间,两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