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超言下之意,摆明嫌四大活佛连同一群代表藏密核心力量的法王、上师都不够分量,对比四大活佛刚刚施展的一番惊天动地的神通,口气委实大得可以。不过四大活佛却都缄默不语,甚至连刚刚的惊怒之色也是很快恢复古井无波般的平静,毕竟近十世苦修,早已将他们的心灵打磨得无比圆润坚定,一切的正面、负面情绪都无法在他们心头留下丝毫痕迹。
“这位施主,可是当年曾在龙虎山上力阻一群邪魔外道闯关入世,以一己之力诛杀数位邪道巨擘的王施主?”
沉默片刻之后,葛丹松赞活佛率先开口搭话,相比许多只顾修持佛法,或者仅局限于处理藏地事务的藏密中人,他对天下形势似乎所知较多,尤其关注中原道门的变化。而王宗超虽然明面上并不属于道门任何一派,但他也是关注甚多。
毕竟他是图谋将业力转嫁道门的主要谋事者,自然要关注当今道门、以及亲近道门的厉害人物,免得招来承受不起的报复。而在他看来,王宗超固然称得上是横空出世的超级强人,但单凭龙虎山一战中展露的实力看,基本也就是等同于道家化神期、佛宗罗汉金身程度修为。只要自己不出藏区,做足准备,凭着藏密千年的雄厚积累,完全可以应付下来,更不用提四大藏密活佛齐出。然而如今对方刚刚抵达,还未正式动手,便已震慑得诸多密宗高僧不敢稍动,其威势气概,又岂是区区道家化神期所能相比。
见葛丹松赞活佛开口,王宗超只是淡然看了他一样,没有回话。
以他如今境界,一举一动,一意一念都天然对天地元气有着磁石般的引聚力,所以哪怕只是稍为关注,葛丹松赞活佛四周原本正常流淌的天地元气在这一刻就像被人用强力的胶水瞬间凝固成一团,再想调用,相比之前已是十倍艰难!
好在密宗修行主要强调心念与愿力,除了个别法相之外,并不强求驾驭天地元气。所以葛丹松赞活佛无论是凌空的身形还是背后的吉祥胜幡法相都没受太大影响,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呼吸变得有些艰难,但表面上依然丝毫不动声色,还以为自己顶过了对方暗中施压,为不弱气势,当即以大圆满境界的密教真言宏声发音道:“王施主此举,与我等镇压千万雪山妖魔一般,都是功德无量。无论是镇魔井下群魔,还是这千万雪山妖魔入世,都是生灵涂炭,遗祸无穷!”
密教真言震得群山回荡,滚滚如雷,王宗超却听得哑然失笑:“原来你是想说,如果我现在将你们全部打番,那群雪山妖魔没了镇压,就要全部逃出兴风作浪了?”
葛丹松赞活佛一时默然,一眉道人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等说法,倒也并非全属虚言恫吓!”
经过一番“灌顶”加持,一眉道人虽然未曾被洗脑成藏密弟子,却也知悉了不少原本不为人知的秘辛,加上也曾亲眼目睹香格里拉画卷中,镇压于茫茫苦海之下的许多妖魔,心知葛丹松赞活佛的说法其实不容无视。
齐藤一忽然大声开口发问:“晚辈却只想问一句:眼下藏区百万农奴世世代代受苦无数,也是为了这百万雪山妖魔?”
“我佛慈悲!”葛丹松赞活佛闻言,只颂了一声佛号道:“当年藏地之民皆以雪山妖魔为神为祖,任凭驱使。二十六代藏王皆以妖魔治国,纵兵掳掠四方,以人血祭天,罪孽深重。故莲花生大士镇压雪山妖魔之后,才罚其世代耕作放牧,以此供养僧众,又得佛法熏陶,望能洗去他们身上的罪孽。”
齐藤一不觉摇头冷笑:“他们既受制、受愚于妖魔,也算是身不由己,即使身有罪孽,怕也到不了如此世世代代为奴为畜去偿还的地步吧?诸位扪心自问,这等作为,是否公道?若是公道,如今这千万起尸与滚滚业风,又是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农奴身上虽苦,却反能借苦难以坚定修禅礼佛之心,心中安宁平和。”吉祥生活佛开口辩道,“若是诸位强行干涉,他们心灵失去寄托,反而会更加茫然无措,苦闷难言!”
齐藤一嘿然摇头:“如此信仰,已如同鸦片烟瘾一般,倒不如早早戒除为妙!”
“施主既然也是修行人,又为何重皮相甚于本心?”那坨王活佛见对方竟然将信佛比作毒瘾,当即愤然责问,“区区皮肉之苦,筋骨之劳,又岂能与心中失却正法相提并论?可叹当即末法时代,人间浊气横流,竟连诸多世外高人,也不能免俗!”
齐藤一冷然反问:“除了懂得念几声有口无心的‘嘛呢’咒文,年复一日地转动转经筒,或者五体投地一路磕死在朝拜路上之外,敢问整个大藏区,这些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的百万农奴中,又有几人当真读过、听过、记得半篇佛经,通晓最浅显的佛家禅理,或者真正能结出一个中规正轨的密宗瑜伽手印?那些遍体秽臭的农奴,又何曾被允许踏入那些金碧辉煌的庙宇内半步?又有哪几位衣冠鲜亮的活佛、上师,肯与一群恶臭农奴一同起居出入,将佛法广授于民?若是一切皆无,你们又岂敢说他们如畜生一般麻木不堪活着,就是在参修正法?”
齐藤一连连发问,字字诛心,四大活佛却一时间皆是哑口无言。
齐藤一音量不觉更高,强大神识随之震荡:“你们高高在上,不事劳作,享受着那些农奴的供养,难道就是所谓的超然世外,不沾人间浊气?你们千百年来耳闻目睹着身旁无数人间惨剧,难道就真的能心安理得?真的能入禅定?”
忽然却只听得一连十数声闷哼,十几名喇嘛当场喷血,身形摇摆坠地,有些竟是当场没了气息。而余下的喇嘛也是大半面色或白或红,变得极为难看。
由于王宗超横空而来,业风一时失去镇压,他们忍受着业风侵袭,心头杂念纷呈,原本就难受得很,此时又被齐藤一责骂得无言以对,心中急怒羞愧,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一时心火盛燃,内魔交侵,轻者修为大损,重则禅心崩溃,气绝身亡!
王宗超在一旁却看得不觉失笑,真没想到自己还没正式动手,齐藤一仅凭一张嘴皮子,就已经让对方损兵折将,简直比化神等级的道法攻击还要来得有效。
不过这种效果,除了小半业风因素外,大半却是因为他这尊凶神太岁在一旁镇着。要是没有他在场的话,一群喇嘛老早就已翻脸动手,哪里会与人辩论西藏农奴制是否合理?
贡贺萨钦活佛见势不妙,连忙高颂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虽能言善辩,然而莲花生大士乃是西天极乐净土阿弥陀佛身口意三密的感应化身,为应末法时代而降生人间,他所定下的法度,自有其深意,即使我等一时未能领会,也不容妄动!”
“这不就了结了么?”王宗超嘿然而笑:“莲花生大士当年镇压雪山妖魔,为藏区定下规则,百万农奴世代都不得有丝毫质疑,只因他与他的门人拳头够大。如今你们只需要证明自己拳头依然够大,这套规则自然可以继续维持下去,要不然,还是趁早换了吧!”
说话间,王宗超昂头摆臂,伸展筋骨,看来已是按捺不住要动手。
“施主稍安!”贡贺萨钦活佛见状大惊,他身负十二世苦修,灵觉惊人,勘破一群虚妄外相,顿时感受到对方看似平常的稍为伸展筋骨时显露出的绝大殊怖,四周的元气、时空、人心、因果,都似乎在对方的举手投足间剧烈扭曲,因而连声喝道:“若藏区佛国因此崩溃,高原魔国定要重现,百万雪山妖魔从此无人能制,还请施主三思!”
“废话少说!”王宗超只是四个字,便震得四大活佛背后原本真实具体的法相如涟漪起伏,动荡不已,九霄之上,也传来山崩地裂一般的回声,竟是单凭话音,就引动天空的雷霆轰鸣。
“一切凭实力说话,若是你们稀松寻常,被你们镇压千年的雪山妖魔想来也高明不到哪去,若是不知好歹,由我转手收拾也是一样!”
“施主虽犯了嗔念,我等却不得不相陪!”
话音未落,便见五条粗如水桶,各呈黑、青、红、黄、白五色的光华破空迎头击来,却是吉祥生活佛难耐王宗超施予压力,率先动用五色佛光迎击。
“好!”王宗超一笑,五指一抓,也是五色光华依照五行方位冲出,隐约各结成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麒麟五兽之形,各落入一道佛光中去。顿时只见佛光连连剧震,明灭不定,好一番飘摇欲溃!
吉祥生活佛见势不妙,当即催动秘法,只见一股正宗佛家真元从密宗脉轮经络的眉心轮冲出,汇入五色佛光之内。
吉祥生活佛原本丰润饱满,泛着白玉光泽的肉身就迅速地干瘪下去。在他的头顶,一尊孔雀大佛母形象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只见其一面四臂,通体翠绿,身着五色天衣,手持莲花、俱缘果、吉祥果、孔雀尾,耳环、手镯、指环、臂圈、脚铃一应具足,身上宝珠璎珞环绕,第一串绕颈,第二串绕胸,第三串绕脐,全身花蔓庄严,散着如意五色佛光,跌坐在莲华月轮之上,看上去有血有肉,衣服配饰都一应俱全,无比生动具体。
这尊法相却已非法力幻化,而是将吉祥生活佛全身精元融合进去的实体,一时五色佛光威力数以倍增,堪能与王宗超发出的五行光华维持均势。
王宗超却是见他对应“地、水、风、火、空”的五色佛光似五行而非五行,自有一番玄妙,这才忍不住稍为凝出五行外相周旋一番,没有第一时间狠下杀手,否则吉祥生活佛哪有抗衡余地。
其他活佛也是各自拼命,只见那坨王活佛在肉身彻底干瘪下去的同时,身后“菩提七宝妙树”也变得格外葱郁繁茂,根系蔓延,隐约间穿透虚空,延伸向一个个如梦幻泡影般的虚空佛国,树干接天连地,直抵青天,枝叶更是直接没入云层深处。
紧接着,声势空前的琥珀、珊瑚、砗磲、玛瑙、水晶、碧玺外观的舍利与金弓、银戟、金刚杵、珈蓝戒刀等降魔法器直如星河倒倾,从天外似冰雹密雨般打落,又如长虹贯日般顷刻间漫空交织,形成一个金银交织的璀璨宝盖,笼罩了百亩方圆。
如今这些宝石也不是术法化成,而是一颗颗经过密法祭炼的舍利,生死关头,那坨王活佛几乎把白教千年库存的所有舍利都倾巢用出。反正这些舍利已受业风侵蚀,随着时日推移也会渐渐朽坏,倒不如乘早物尽其用。
单是漫天穿梭、四面乱打的舍利,就足以把一座金山打成筛子,更不用提每一下打中,都至少有一道厉害佛家神通被激发。一时漫天光华闪烁,或是聚成慈悲佛陀、菩萨相,或是显出忿怒金刚、明王相,纷繁错综,宛如亿万针刺,不可侧目。
王宗超正处于这一轮铺天盖地式的打击中心,每一秒都有数以百计的舍利宝石、降魔法器袭上身来,但却如同无数浪花撞上巍然不动的巨礁,转瞬间就在他身上爆成了漫天晶莹碎屑,无法留下丝毫痕迹,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移位震动。而他也全当是一场大而无当的炫目烟花,并不稍加理会。
“此人竟已肉身成圣,成就金刚不坏之躯……究竟是地仙、还是巅峰人仙?”
葛丹松赞与贡贺萨钦两大活佛此时也是肉身干瘪,一切精元都灌注身外法相之上,但目睹此情此景,都是心惊胆寒,一时竟无以出手。原本全力出手的吉祥生与那坨王活佛都神色惨淡地停下手来,眼看着双方实力差到这种地步,仅仅竭尽己能,又能如何。
“怎么了?都已经让你们拖延不少时间,有什么大招也该搓出来了吧?”环顾了进退失据的四人一眼,王宗超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虽然力量不够强,但你们的身外化身总有不少玄妙之处,总不该技止于此。”
贡贺萨钦目光闪动,忽然高声回道:“既然施主一意相逼,我等又岂能不竭尽所能周旋一番?”
话音方落,就见四大活佛身上各有一幅画卷飞出,组合在一起,嵌入虚空,顿时形成一方巨大的门户,门户之后,只见却是一片茫茫无际,无边无穷的苦海,许多红莲漂浮其上,仿佛一团团凝固的业火。
“这又是什么地方?”
王宗超瞩目静观,他能感受到其中浩瀚、玄奥、博大、深邃的气息,与龙虎山镇魔井之内洞天有些相似之处,又有些神域的意味。
一眉道人忍不住开口提点道:“这是环绕香格里拉极乐园的无尽苦海,苦海上漂浮的每一朵渡厄红莲之下,都镇压着一名妖魔。”
“原来如此……”王宗超点点头,并未打算贸然进入,这幅画卷后的世界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显然比太阳神阿蒙的神域还要来得更加玄奥莫测,而即便是相对简陋的阿蒙神域,也都隐藏有杀手锏。
说话间,就见一个巨大法轮从苦海深处升起,转眼间就已从虚空门户中飞出,高悬空中,几乎占据了半边天际。
只见这方法轮却是由七个较小的转轮构成,七个转轮各呈红、黄、绿、青、紫、蓝、白诸色,外观或如莲千瓣、或晕轮荡漾、或光华绽放、或深沉内敛,也不知是何等质材构造,又被三条流动轮索贯串牵连到一起,如齿轮般互转互动,循环往复,每一个转轮,都好像一重天地,流露着地水风火、生死枯荣、寂灭涅槃等诸多玄奥难言的气息。
“若施主真能接下这尊法轮,我等皆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随着一声宏声宣告,四大活佛已一齐飞到法轮上方,催动法轮向王宗超当头压下,巨大的法力波动荡漾开来,周围的空间都似乎出了嚓嚓嚓的要被压碎的声音。
看着越来越近,如山岳一般碾压而下的法轮,王宗超原本有些寡淡无趣的眼神忽然泛起一丝生动的色彩,右手猛地伸出、握拳。
随着一下握拳,方圆十米内的空间就猛地向他的掌心剧烈收缩、倾斜、塌陷。紧接着王宗超抬手举臂,平淡无奇地一拳击出。
也不见什么天崩地裂的恐怖情境,但随着王宗超一拳击出,法轮所在的空间却是一阵剧震波动,霎时就像一张被揉捏撕扯的画面般扭曲崩坏到无可辨认的地步,道道漆黑深邃裂痕如电密布,又一闪而逝。
但是随着扭曲崩坏的场景恢复原状,那尊法轮却又完好无损地呈现出来,似乎并非什么可以破坏的真实物质,而是幻象罢了。倒是距离不远的四大活佛的干瘪肉身仅仅受了些许波及,就在转瞬间彻底灰飞烟灭,骨肉无存。
原本到了四大活佛如今境界,正常圆寂之后,躯体都会自然而然地虹化解体,融入法界,并留下舍利子,然而如今他们的全部精元都已灌注法相,剩下躯体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被毁之后,也就彻底化灰了。
“咦?”
一拳无功,王宗超顿时意识到,这尊法轮其实并非什么可以攻击或者发出攻击的实体,而是像当年天路重开后出现的判官、无常一般只是一种具体化的规则,就连刚刚的沉重压迫感也只是四大活佛以法力竭力营造出来的假象,目的只是诱使自己攻击法轮。
而与此同时,贡贺萨钦活佛以五如来四菩萨组成的八叶莲台、葛丹松赞活佛聚合五大金刚威德力的吉祥胜幡、那坨王活佛的菩提七宝妙树、吉祥生活佛的孔雀大佛母已各在一个转轮中显化出来,各动神通,猛力转动各自所在的转轮。
王宗超顿觉全身一僵,气息紊乱,体内原本正常的流转的能量忽然强分化出四股涡流,各依一种未知的体系团团运转起来。
“原来如此,是三脉七轮……”转眼间,王宗超便已洞悉空中那尊法轮所代表的规则——正是源自古印度的密宗独有人体能量体系——三脉七轮瑜伽密乘!
正如中原道家、医家、武术家以经脉穴位为练气基础。源自古印度的密宗瑜伽系统,也有另一套三脉七轮之说,其中所谓七轮,就是: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近似于从人体脊骨底到头顶排列一行的圆形物,分别主宰着人体肉体与精神、生理与心理的不同功能,也是人体与宇宙能量循环的大枢纽,能够激发肉体与精神的诸般不可思议潜能,也是密宗弟子凝结舍利佛宝,修凡躯为金刚佛体的关键所在,着实算是一套博大精深的体系。
王宗超对于三脉七轮体系虽有涉猎,不过相比奇经八脉以及人体窍穴体系的精深造诣,却只能算是所知泛泛,对于眼前直接将这一套运转规则具体化,并与自己联成一气的法轮,更是不胜惊异。
却听贡贺萨钦活佛开口告诫:“王施主,三脉七轮实为人体之基,阁下虽成就金刚不坏之躯,但若有一两轮受制于人,也难免自乱自伤,僵持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双方各退一步,握手言和,既往不咎如何?”
其实斗到此时,藏密一方诸多菁英弟子或死或伤,而且千年积累下来的舍利佛宝也大都在业风下受损,甚至连四大掌教活佛肉身都已悉数被毁,过后只能转世重修,损失可谓惨重到极点。但却迫于形势,还要开口言和,已是窝囊至极!
“正感到有些趣味,怎能说罢手就罢手?”对于他的借势下梯,王宗超只是笑而摇头。
“既然施主执念不消,我等便不得不得罪了!”
一时四大活佛奋起全力,四尊凝聚了必生精元与宿世佛果的法相在各自所在转轮中绽放无量佛光,仿佛成为各自存身的一方天地之主,运转一方造化,主宰一界生死。
在法轮规则的感应互动之下,王宗超身上胸、腹、咽喉、眉心四处对应脉轮的核心同样有浓稠的佛光化生,海量梵音涌现,所到之处,周边的窍穴也是剧烈跳动,其中凝练出来的一尊尊身神都似有向佛陀、金刚形象转变的失控趋势,竟似有四个佛国要直接在他体内开辟出来一般。
“这尊法轮,看来是专门用来对付凝练出身神的人仙的?”双方僵持不下间,王宗超心头一动,若有所悟,“竟然将信仰愿力导入体内,以自身为庙宇,祭拜自身,以此凝练身神。如此说来,密宗的终极炼体追求,就该是把自己变成人形佛国!”
无论佛修道修,涉及炼体之法,总免不了祭炼身神,不过各家各法,又各有不同。其中人仙炼窍法,全是立足自身,将自己的细胞意识凝练成身神。而龙虎山的五雷天心正法,主旨却在于感召天心,引五方五行天地精神入体,与自身五脏六腑元气结合祭炼、衍化身神。至于王宗超所自创的天人炼窍法,则是先将自身意志与天地精神结合,在天人合一状态下一并凝练身神。
而眼下四大活佛无疑通过这尊法轮向王宗超展示了另一种主要基于信仰愿力与神道规则的身神祭炼之法,其高下暂且不论,但却无疑让王宗超有一种眼界豁然开阔之感。
正寻思间,他的胸、腹、咽喉、眉心四处部位的皮肤已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裂痕中佛光透出。对比他之前近乎金刚不坏的表现,这种现象已是相当惊人。
见此情形,齐藤一虽然清楚王宗超不会没把握而自寻死路的主,也不觉叹了口气问道:“老王,这次看来是自找麻烦了。”
“也不算太麻烦。”此时王宗超喉轮被制,已不能正常开口说话,但是凭着元气震荡,轻易发音道,“难得见识密宗的压箱底绝活,我看这密宗的炼体之法,说不定也适合老齐你!”
“这就免了……”齐藤一连连摆手,又问,“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出手帮个忙——在缅滇边陲,有一所专门研究与生产行尸武器的地下研究基地,现在该救的与能救的我都救出来了,不过基地内的几千变异行尸,以及不少降煞、式神、催尸毒气都是不小的麻烦。我虽能动用铜甲尸王强行杀绝,但却不免死上加死,凶上加凶,今后再衍生出什么凶邪怪物……”
“所以要彻底消灭干净,我明白了……”王宗超点点头,抬头望向西南方向,转瞬间就感应到数千失控战术鬼爆发的凶邪气息,“不过三百多里远,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闲谈间,四大活佛却是急怒交加,原本人体七轮只要有一轮受制于人,都如同心肺肝脏被捏于人手一般,但王宗超七轮中四轮被制,却表现得混若无事,当真妖孽无比。
“大半佛光都如泥牛入海,被莫名化解无形……”正当四大活佛渐渐觉察问题关键所在时,只见王宗超忽然将左手抬起,在空中稍稍一顿,随即将西南方向遥遥拍落。
三百多里外,空前巨大的隔空掌力从天而降,笼罩住方圆十里之内的崇山密林。
不见山崩地裂,也不见树倒鸟飞,但在平静的表象下,杀伤力却是无比恐怖。隔山打牛的巨大掌力全面渗透而入,在不损地皮地表的情况下将地下基地的一切都化为齑粉之后,其势尤未止,竟然直透几十里厚的地壳,直达熔岩层方见告竭。
地下熔岩透过千百地壳裂痕疯狂倒灌地表,瞬间一大片地面迅速龟裂,并从裂缝中呈现出炙热的红光,原本潮湿的热带丛林迅速起火、爆燃,通红炽热的木块在高温的炙烧下,带着噼啪噼啪爆响声一块块冒着黑烟向天空暴射喷发。
与此同时天空忽然风云变色,大雨倾盆,雨水浇灌到灼热的地表与盛燃的森林之上,顿时一大片热浪蒸腾,烟硝气漫。
为了防止地下基地有类似夜之女神一般彻底粉碎了还能重生的存在,王宗超一掌直透熔岩层,引动地火,同时又扰动大气环流,令寒热气流对冲,带来暴雨天降,防止酿成大面积丛林火灾。
“此人神通简直通天彻地,移山覆海于反掌之间。望莲师庇佑,我藏密传承不至断绝于今日!”
四大活佛早已通过“天眼通”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但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丝毫惊惧惶恐情绪,而是泛起一种属于殉道者的觉悟与沉寂。
此时整个大藏区,一千七百八十六坐大小寺庙内,无数喇嘛以最虔诚的姿式跪在开裂的佛像前,带着一丝悲恸,不停地颂读着经文,转动着一个个转经筒,用力敲响了一口口黄钟大吕。
在遍布藏区的千百雪山高峰,在人迹罕见的雪原之上,数百名僧袍破旧,极为苍老的苦行喇嘛盘膝坐在崖坪上,双手合什,神情坚毅,不停地唱颂着经文。
无数寺庙之外,数万名穿金戴银的农奴主在一群喇嘛的带领下,各自对着一座佛寺跪倒,神情都无比虔诚,不停祈祷着。
在天高云阔的原野间,数百万衣衫褴褛的农奴对着钟声敲响的方向,五体投地地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他们遍布污垢的脸麻木而惘然,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停地用额头磕着坚硬的青石与冻土,煽动着开裂干枯的嘴唇不停祈祷着。
这些人或平静、或坚毅、或惶然、或迷茫。但无论是哪种人,他们都在颂经,都在祈祷。
钟声、经声、祈祷声、晨钟暮鼓的敲击声,佛国处处皆是。就连空气中飘浮的风声、喧哗声、鸟鸣声,也被感染成无比庄严的天籁梵唱!
正与四大活佛运转的法轮各自角力的王宗超忽然转头望向雪山高原的方向,眉头微挑。
在他的眼中,只见一个个金色的梵文在天际的云层、在地上的流水、在千年不化的雪山、在山间的青树上浮现,数以亿万计的梵文随风飘扬,呈现一片铺天盖地之势。
整个大藏区千年礼佛,加上藏民们又有着万物有灵,一切有灵众生皆可修佛的信仰,认为法幡被山风拂起,即代表风灵诵经一遍,转经筒设在水中,被流水转动一周,即代表水灵诵经一遍……故整个藏区的一草一木,山风流水,都寄托了大量香火愿力,此时一遭激发,铺天盖地的流动梵文,竟让王宗超感到四周天地元气都是一派沉寂清静,几乎难以调用,堪比当年龙虎山护山法阵对天地元气的禁锢。
虽然在滚滚不息的业风侵蚀下,这些流动的梵文也渐渐变得黯淡、扭曲,不过其气势依然堪称恢宏。
紧接着,只见从四面八方聚拢而至的金色梵文滚滚流动,犹如万鸟归巢般纷纷涌入通向香格里拉的门户之内,架起了一条横跨苦海,沟通现实与梦想的彼岸金桥。
金桥一端直通向香格里拉,另一端却连向空中的巨大法轮,正架在位于最上端,呈现莲花千瓣之形的一个转轮之上。
三脉七轮中,三脉与其中六轮都在人体之内,唯有梵穴轮,却在人体之外,位于头顶四指之外的上方,此轮也即诸佛菩萨脑后的佛光晕轮,关系玄不可测的五感之外的感应,以及人的精神与宇宙能量的互动,也是密宗弟子将法相显化于外的关键。
金桥一朝架成,王宗超顿觉承受的压力数以十倍剧增,识海中仿佛有八座雄伟无边,佛国庙宇处处,尽显大自在,大极乐的大雪山正在越来越清晰具体地显化出来。雪山中央一座巨型宫殿之内,无数佛陀、菩萨、明王、金刚纷纷显出亿万庄严宝相,照亮虚空大千。宫殿正中,一座黑黝黝的十九层铁塔绽放一道洞天彻地十二色琉璃佛光,照亮大千虚空。万千气象,令人一见而心折,恨不能顶礼膜拜,跪伏在地。
“如是我闻:以三昧力故,令删提岚界一切山树草木土地变为七宝,令诸大众悉得自见,皆于佛前听受妙法。是时,就有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有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等等不可说光明云,覆盖天上地下,九层大须弥山三千大千世界。
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提波罗密音、毗离耶波罗蜜音、禅波罗蜜音、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脱音、无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师子吼音、大师子吼音、云雷音、大云雷音,响彻万千佛国,无限众生空间横竖往来……”
四大活佛肉身已灰飞烟灭,此时仅余的四大法相也近乎化为燃烧的佛光,佛音响彻虚空,以一种不惜彻底燃尽宿世修为的毅然决然,外加激发整个大藏区的千年香火愿力,孤注一掷,与王宗超拼死角力。
王宗超屹定虚空,分毫不动,但若仔细察看,就会发现他的神态已变得无比凝重,额头青筋绽起,全身上下的混沌原力已渐渐摧上巅峰,幽幽暗暗,非黑非白,似有限而纳无穷,湮灭无量佛光。
然而本该混元一气的混沌中,又无时不刻有一方佛国灵山胜景从混沌中开辟化生,随生随灭,只在刹那之间就历经了成、住、坏、空的四种变化,最终又在暴涌的地水风火重归虚无。
三千世界,芥子微尘,梦幻泡影,尽佛国皆净土。混沌之中,佛国的开辟与毁灭越来越是频繁,几乎每一秒都有数百上千佛国生灭,这代表着双方的角力已趋于你死我活的白热化地步。不过藏密一方豁尽所有的拼命之举,却依然不见得占据丝毫上风,随着时间推移,形势必然越来越不容乐观。
巨大的力量波动扰乱了天地平衡,或者触动了某种禁制,突然雷震连连。轰隆一声,极高的天上裂开一道缝隙,其中无穷厉芒闪耀,似电非电,蕴含无与伦比的毁灭气息,仿佛劫数将至。
忽然,只听一声叹息。
只是一声柔柔弱弱的叹息,却连漫天佛唱梵音都无法盖过分毫,恍如暮鼓晨钟一样,轰然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识海中。
紧接着,在横架虚空的彼岸金桥之上,一朵千叶围绕的十二品莲台,层层开放,万千毫光四射当中,就只看那莲台之上,九子莲蓬之中,缓缓现出一位十二色佛光环绕,身着白色僧衣,面白如玉,俊秀得宛若女子的年青僧人,满面慈悲宝色,双目清净如水。
“痴儿,当舍则舍。”
僧人只叹了一声,僧袍一卷,就将彼岸金桥化为亿万梵文散去,四大活佛所化法相也各从存身的转轮中飞出,落到僧人面前盛开的四朵莲花之上,以莲藕化身,重新显出本来面目,又纷纷对僧人匍匐附身,五体投地,长跪不起。
一股大慈大悲的气息,隐隐含着许多信息,缭绕在在场的每位喇嘛的心头。一时只见众喇嘛齐宣佛号,捶胸顿足,似癫如狂,万分喜悦。
一时间,双方抗衡的巨大力量波动全消,天空的不详裂痕也重新愈合,王宗超收起混沌原力,抬头望去。
“是你?”看着端坐十二品莲台之上的僧人,王宗超也是不胜惊讶,沉默片刻才道:“真想不到当年的莲空大师,就是藏密之祖莲花生!”
青年僧人闻言却轻轻摇头:“莲花生也是莲空,但莲空却并非莲花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