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吃的不是很多,宁羽看她正小口喝着粥,便趴在桌子上风云残卷,正是吃得多的时候,有点机会就吃的多一些。
长在烈阳之下的人总有些活命的本事,若不然这薄凉之地的黄土中早就枯骨遍地了,将剩下的东西烘焙了一下,用荷叶一包塞在小侍女的怀里,储备食物这种事情是寻常人家活命的法子。
至少宁羽很热衷这种事情,看了小侍女一眼,便走到一旁,这净血的东西还没弄完呢。
小侍女收拾完残局,好奇的走到宁羽一旁看着他摆弄那些东西,长长的像是牛尾巴一般的软棍,怎么头上还带着一根长长的针,咦,这软棍怎么与那黑色的罐子连在一起了,拿这么大的尿脬做什么,这东西不是应该扔掉的吗。
为什么将头尖绑在黑罐上,恩?那白色的蜂蜜水怎么灌在了尿脬中,小侍女歪着脑袋怎么都不明白。
“小公子真厉害!”小侍女在一旁真心的夸奖道。
宁羽抬头对小侍女一笑,这时候你才会发现他竟然像个孩子,将手上的东西一方,撇着脑袋问道:“怎么厉害了。”
小侍女同样撇着头想了老半天,才掰着手指头讷讷道:“小公子会做饭,而且很好吃,比府中的大厨都厉害,像公子就不会,而且没脾气,还会这手艺,反正就是很厉害。”
宁羽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好好自在了一把,被人崇拜的感觉就是舒坦,这让宁羽想起了那时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的小胖子,总是将他爹留下来的猪下水拿出来给自己。
虽然馊主意都是他出的,可若是被抓了,自然有小胖子背黑锅,转过头来还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那些日子是真快活,他对着小侍女挑了挑大拇指咧嘴笑道:“有眼光。”
小侍女扭扭捏捏,站在一旁看宁羽做他的稀奇古怪,太阳终于露了脸,声势浩大的铜锣这次没响,想来是怕惊了那佳公子的休息,这便有血人的忙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断的趟过帷帐。
可是经过此处的时候竟然会轻上几分,宁羽瞅了一眼落进帷帐中的一抹亮色,这个时辰空气还是凉的,可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便会烤炽一般,这里的春天还算舒服,最难熬的是夏天,而最受罪的便是冬天了,冷刀子杀人不见血。
掀开雪白色的帘子,早晨还不算慑人的阳光落在脸上却没有什么温暖的感觉,微微眯了眯眼睛,透过光幕他看了一眼,那里有一抹血光。
其人无罪,罪在迁怒,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毛病,比如床气,比如洁癖,比如对于失礼的不喜,若是寻常人家,被人犯了忌讳或许嫌弃几句也就是了。
可这种看似寻常的毛病,若是在某种特定的映衬下就会无限的放大,愤怒会放大,大到让你感到恐惧。
没人知道佳公子为何杀人,知道的都死了,或许是因为守夜的侍女不小心抄到了佳公子的休息,或许是,红烛蜡油滴落在锦毯上,又或许是漱口的茶水凉了些,甚至,只是佳公子简单的想要杀人。
离管家似乎很忙,忙着收拾人头,这一夜死了不少人,人头滴溜溜的滚,那锦丝八宝袋有些大,装人头却有些不够,浓郁的血顺着八宝袋滴落,像是放了几十年的酒浆,只是没有浓香,自然也没有血腥。
宁羽没有闻到血腥气,可是看到那些正战战兢兢拿着百花露不断喷洒的侍女,却是感觉那百花露似乎是用人血酿成的,比血还要鲜艳。
“秀儿,来来,抽我一巴掌,我自己下不去手。”
宁羽撇着脑袋对一旁的小侍女说,这会小侍女正脸色煞白,看着那滴血的八宝袋抿着嘴眼睛有些红,那其中就有对自己有些照顾的人。
当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种感受放在心思单纯的小侍女身上虽说有些不合适,但意思大抵就是这般,与宁羽一般他们的命途从来不曾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说不定下一个被装在八宝袋中的就会是自己。
小侍女有些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的模样有些可爱,她自然没有打下去,还是宁羽自己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这可把小侍女给吓坏了,连忙拿手给宁羽脸上看上去十分唬人其实只是红印子醒目的巴掌印揉了揉,带着哭腔说道:“小公子你这是作何,干嘛要打自己。”
宁羽没心没肺的笑了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在指挥几个血人挖坑埋人的离管家,说道:“人这种东西很奇怪,总是想把自己与禽.兽区别开,可是啊,人却宗干些禽.兽才能做得事情,更奇怪的是,有的人干了这些事情会忏悔,然后再去干,而有些人会干的心安理得,这是什么道理,前一种人叫做君子,而后一种人嘛,就叫大人物。
秀儿,你说若是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便会害好多人,可是若是不救自己就会死,你说这人是救还是不救。”
小侍女抿着嘴看了宁羽一眼,摇了摇头不肯说,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说道:“小公子是好人!”
宁羽自嘲的一笑,道:“好人这种稀罕物我是沾不了边的,我想那人大抵是会救的,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嘛,至于会不会受良心的谴责,怕是那人会把这个问题留给后来的自己,这是一种很奇怪的问题,现在与将来的自己不就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他会认为那时的自己就能想得通呢,人就是这种奇怪的动物。”
小侍女没听懂,宁羽自然不会解释自己脑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说,其实这一刻的自己与下一刻的自己并不是同一个人,若是放在同一个时刻,必定会有一方杀死另一方,没有共存的可能的。
“秀儿,荷叶里包的东西早点吃完,晚些时候在这里等着,活了十几年才找到一个说话不用过心的人,自己在你公子身边就这般,别怕犯错,记住了。”
宁羽说了一通话,还伏在小侍女耳边说了几句话,拿起那净血的器具便出了帷帐,不知为何在经过帷帐的时候莫名的笑了笑,有些深邃,却是十分好看。
小侍女迷迷糊糊的回到帷帐,精神很好的她自然闲不下来,仔仔细细的收拾着,她只是一个笨笨的小侍女,别说什么野望,就是那些在平常人心中看似平常的事情她也不想,能吃得饱穿得暖有个安稳的日子便好了,就如宁羽说的一般,只有这般人才能活得快活,真正的快乐。
伏剑男子孙道儒剑眉之下藏着两只锋利的眼睛,他对于小侍女十分照顾,也不知道傻傻的小侍女让他想起了谁,只是昨晚本应小侍女照顾那佳公子起居,可是她却被别人替换了,心情称不上好的佳公子总喜欢杀一些人,那样会让他胸中的戾气消散些,这些孙道儒看得明白,所以小侍女躲过了一劫。
他站在地上就像是一柄利剑,待了许久,他的眉头忽然一蹙,他没有看到宁羽的笑,只是感觉他在笑,却不知他在笑什么。
对于宁羽他的感官算不上好,只是换了新衣裳却没有丢弃旧衣服这一点还算看得上眼,可是无论是心机,还是那不符合年纪的老成无论怎么说也不是纯良之人,眉宇之间那一道不明显的竖痕斩断了命脉,不是长命之相,也好,这样的人若是活的时间长了很可能就是祸害。
四下望了望,这魑魅魍魉的鬼地方似乎妖魅也格外的多,眉头皱了皱,身体忽然一拔,长剑哐啷一声出鞘,空气荡了荡,孙道儒已然失去了踪迹,不一会儿,不远处的天坑传来了一阵阵的凄厉鬼叫,盘旋在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宁羽走到那个巨大的帷帐跟前,看着不远处升起的暮烟,那是那个所谓王府中的厨子在做饭,给宁羽的东西自然是粗制滥造,可给里面这位的东西可都是经过精心烹调的,尽管在宁羽眼中还有些不够看,可若是放在寻常百姓眼里那就是天上才有的好东西。
宁羽拦下端着三彩瑾玉盘的侍女,淡淡的瞅了一眼,嘴角抽了抽,红焖熊掌,大早晨的吃着东西也不怕暴毙而亡,金丝小虾球,白果凤尾,筒子八宝锦饭,宁羽狠狠的鄙视一翻那破厨子。
为什么给他们的就是粥啊,鸡啊,没点好东西,对着黑着脸走过来的离管家拱了拱手,礼不可废,这在这些高门富家看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离管家黑着脸责问那些侍女道:“怎么回事,为何不进去,耽误了公子的饭食你们担待得起?”
宁羽看了一眼全身都在打哆嗦的侍女们,笑着对离管家说道:“离管家不要责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进去的,在治病之前不宜吃饭食,而且这些东西都是补物,离管家还是吩咐厨子做些简单清淡的东西。”
离管家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怀疑宁羽的话,不过没多说什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对着侍女们挥了挥手,顿时她们如释重负退了回去。
宁羽有些舍不得那些菜,眼巴巴的看着十分好看的佳肴离他而去,看着看着就不对了,眼前怎么黑了,再一看,面前多了一张皱巴巴像是用了几年都没洗过的抹布,眉头皱了皱,这反差有些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记住,你只是一个奴隶,承蒙公子看得起你才让你医治,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一个小小下等地的奴隶也敢言谈,以后若有这些忌讳先告诉我,若有下次,公子不责罚,我也会敲断你的腿,明白吗?”离管家的话不咸不淡,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宁羽还没从刚才的反差中回过神来,他真的很想说一句,长得难看不是你的差错,可长得难看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过错了,可怕眼前的老家伙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手把自己灭了这话还是不说得好。
他淡淡一笑,说道:“那不若离管家来给你家公子医治,我继续会坑中做我的奴隶可好?”
离管家眉头一挑,长袖之下的拳头握得有些紧,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刮得宁羽脸颊生疼,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袖,手中的黑色长棍握紧了几分。
离管家盯着宁羽的脸看了许久,眼中阴晴不定,可终究没有发作,一挥衣袖,风没了,可是宁羽身边的几块碎石却化成了粉末。
宁羽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抖了抖衣服,怎么这么没出息,后背都湿了,悄悄将黑棍绑在胳膊上,挑起幕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