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丝毫未动,连眼睛都没晃一下,忽然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哪怕是青锋近在咫尺,那青色的锋芒似乎击中宁羽,没有入肉的闷声,却是出现了金鸣之声,就在宁羽跟前多了一根漆黑的长枪,枪不出奇,可这铁枪却是没入地面三尺之深,硬生生将那青锋击得粉碎。
宁羽悄然将流血的伤口封住,没有说话,又是往前走了,两步,漠然望着孙道儒冷冽道:“看来你杀不了我了!”
孙道儒缓缓发下手,没理会宁羽,却是将视线放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几条影子,眉头紧皱,左手下意识往背后的三尺青锋之处靠近了几分,这是预测到危险时正常的反应,会将身体靠近能让自己最安全的东西,对于孙道儒来说,背后的三尺青锋便是最安全的东西。
“你真不是个合格的赌徒,哪怕是真正的赌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留的青山子不怕没柴烧,这般道理你肯定比我懂!”来人看着宁羽笑道。
宁羽掏了掏自己的青藤篓,取出一个瓷瓶向那人一人,瓷瓶入手微凉,那人神情一呆,却是不知道宁羽这是作何,宁羽低着头看着地上,他不想抬头去看那孤孤单单的影子,这凛冽的山风吹在身上,多冷!
“这是解药,帮我拦住他,一刻钟!”宁羽轻声说道。
那人看着宁羽,看他脸上的表情,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样子,看了许久,终究没有看清他,本该逃走,却为了一个命比杂草贱的侍女拼了性命冲到一个通玄境的修行者跟前扬言要讲道理,这是什么道理,世间何时多了这样的人了。
“自然……”那人出人意料的说出了两个字,宁羽没什么奇怪的神色,他是赌徒,从来都是赌徒,但他没有赌注,所以他从来不是个合格的赌徒,赌徒不会用自己的命去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自然懂,可终究不是你想怎样便就能怎样的,有些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宁羽拖着一条腿有些沉重,又迈了一步,一步又一步,向着那孤立的栓木走去,孙道儒清晰的感受道宁羽脸上传出的毅然决然,剑眉皱的更厉害了,微微迈了一小步,可后来的那人便也跟着挪了一步,孙道儒于是不敢动了,倒不是他害怕那几人,可终究动了手能不能胜先不说,他不相信眼前的少年能有什么能耐敌得过三十个铁甲。
冷眼旁观便好。
铁卫一步不离的守卫着帷帐,覆甲校尉周冲自然发现了那个瘦弱的少年,嘴角冷笑,自己身为大夏堂堂校尉,一个小小奴隶有何惧之,何况还是瘸了腿的奴隶,长袍一挥,提着长刃迎向那个奴隶。
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既然不知好歹,死了谁也不怪,哐啷一声长刃出鞘拖在地上,劈砍敌人那种畅快的感觉会让人兴奋,这几乎就是那些军人的通病,相对于长qiang刺敌他们更喜欢刀,所以覆甲校尉想这般劈了那个奴隶。
宁羽忽然停下身子,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解下了身后的藤篓,尘土飞扬,相距百步,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一袭青衣,极为认真,丝毫没在意迎面冲来的覆甲校尉。
随即从藤篓中取出一节圆木,三尺长三指粗细,上面的额纹路很淡,似乎并不是什么多少年的古树,那年轮都没有几道,更不可能是什么龙枢木这般比精铁还要硬上几分的王木,这就是一根长得十分笔直的木头,甚至尾端平齐的地方还有一抹烧黑的痕迹,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相距五十步,他背上藤篓,都是保命的东西,若是丢了,那他就真的连一点赢得机会都没有了,二十步,他踏出了一步,未受伤的腿悄悄抵住加下裸露的凸石,拢了拢衣袖,十步。
他举起了手中的圆木横放在胸前,缓缓握住圆木顶上,轻轻一拔,竟是抽出了一把剑,索性就称为剑吧,因为所谓的剑只是一寸宽的铁片,这称呼似乎更为恰当,不是三尺青锋那般如碧玉,只是黑黑的像是刚从铸炉中刚扒出来还未淬炼的剑,没有剑刃,剑尖像铁尺齐平,自然没有开锋,
风声呼啸,高大的人影高高跃起,长久凝聚的淋漓杀气弥漫于长刃温度骤然降下,覆甲校尉于空中大喝一声,长刃抡起一道圆月,然后,落下,锋利如滚雷,覆甲校尉眼中满是杀机,宁羽始终都没有动,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没有开封的乌黑铁片。
没有那神仙拂我须,结发受长生诸般神奇,覆甲校尉不是修行者,所以自然不会修行者的神通,宁羽更是不会,所以,当两方兵刃相接,便只是发出了一声刺破鼓膜的兵器碰撞声,似乎有些太过平淡了。
实则不然,覆甲校尉双臂抡圆了,手中至少八十斤的铁刃,这力道足有千斤,千斤之力落在了宁羽手中撑起的铁片上,一瞬间,宁羽双臂当即被震得脱臼,那力道直直窜进他的身体,胸口一起一伏,噗嗤一声,血水涌出,那被封住的腿伤再次崩裂。
就当众人以为那破烂铁片会被百炼铁刃劈断,而后宁羽成为刀下亡魂的时候,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破烂铁片似乎辜负了大家的想想,铁片在铁刃的重击下仅仅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便静静的抵触这铁刃,像那在狂风中凌乱的杂草一般,不出彩,但是却不会被狂风所毁灭,依旧任尔东西南北风。
宁羽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击让覆甲校尉心生怒意,他堂堂校尉居然被一介奴隶居然挡住了自己必杀的一击,眼睛一红,手腕抖了抖想要来个连环刀,便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眼前少年低垂的乱发下露出一抹森然,竟是发现自己手掌的刀失去了控制,片刻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一股冰凉的恐惧瞬间笼罩在他的心间。
“滋喇……”
一道淡淡的声响兀然响起,一抹亮光陡然绽放,像一朵绽放在荒原上的金黄牡丹,夺目而璀璨,孙道儒与来人望着那璀璨的花心生胆寒,这自然不是修行者的诸般手段,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那其中隐隐传来的气息。
那竟然暗暗隐含着雷罚的味道,这如何不让人惊惧,雷罚这种东西从来都隐藏在虚无缥缈的天道之中,道家有天雷加身而成就道法无双,道家始祖布衣相师李秋白便是历经三十三道天雷正道飞升。
佛家讲求因果,天理报应,有因必有果,天雷即天罚,若是有大恶因,凡必有大恶果,其中最严厉的惩罚便是天雷降世,魂飞魄散,雷池一说已经存世数千年,凡人不越雷池,为之必死,可见天雷的恐怖。
除外,儒家,法家,阴阳家,也有对天雷的解释,无一例外,天雷是天道所有,而非人力所为,所以不论是身为道家的孙道儒,还是文宗周瑛看着那雷芒都是看的心惊胆寒。
雷光也是光,那是世间跑得最快的东西,宁羽懂,别人懂不懂他不知道,所以来得快取得更快,刹那须臾,光与暗,强烈的反差还是让人的眼睛晃了晃神,宁羽低垂着头,手中依然握着圆木的剑柄,铁片仍旧是那般黝黑,拔出陷入土中的脚掌,双手已然不能动弹了,所以他没动,却依旧很痛,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有些难忍。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缓缓躺下身体,将脱臼的手臂倒入那个坑中,嘴边咬住衣裳,身子猛地一抬,一声痛苦的闷哼声传出,“嘎巴……”脱臼的手臂恢复了原位,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又是轻微的错骨声,宁羽脸上面无人色变得粉白。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在没有一个敢轻视这个少年,哪怕他没有强大的修为,仍旧没人敢轻视他,宁羽爬起身,手微微颤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像是跌倒的孩子,却没哭,爬起来仍旧是那个孩子。
他抬了抬手中的铁片,走向覆甲校尉,不知为何,覆甲校尉却没动,长刃仍旧握在手中,面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宁羽自然不关心他如何,他只是走到他的跟前,双手握住铁片,直直的刺向覆甲校尉。
宁羽不会剑法,所以他刺的不好看,铁片在空中歪歪扭扭,完全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不是那飞剑杀人于无形的诡谲,不是江湖剑客醉心剑道的无比坚定,他只是刺得很慢,很慢,艰难的挪腾,极为吃力,像一只丑陋的虫子,颤抖不安,没有目标漫无目的的趴着,与那黑铁片的简陋十分的相配,可他刺得很认真。
对持的两人神色古怪,孙道儒剑道有成,从来没见过这般丑陋剑这般丑陋的剑法,凝于脸上的凝重有一瞬间悄然而散,指尖悄悄聚起的森然剑气不知何时消散一空,然后又聚起,可是目标却不是手握长枪的的周瑛,而是握着黑剑的宁羽。
站在光暗边缘的周瑛,看着那个执拗的身影,还有那柄稀奇古怪的黑铁片脸色古怪,这小子还真是异于常人,这剑耍得当真是,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