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绾花了一天时间来了解西浮之地的具体信息。
西浮城作为主城,位居中央,周边环绕了十二座副城,其中以北隍城实力最为强盛,焱城和蛮城其次,剩下的皆是稍弱的小城,不足为惧。
北隍城城主洛擎野心很大,多年来不断壮大北隍城的势力,可惜没有儿子,三个孩子皆是女儿身,老大洛安可,正是一年前六国盛会上楚云绾救过的那个女子,老二洛安沅老三洛安梓都没有见过。
根据最新得到的传信,半年前少主洛安可惹怒了城主,城主一怒之下把人软禁了,少主之位也由洛安沅接任,原因不明。
温晖拿着一本册子走进浮屠宫,见楚云绾正伏在玉案上沉思,微笑着走过去把册子随手放在她旁边,“在想什么?”
“在想洛安可为什么会被软禁了。”
“洛安可?”温晖想了想,好像北隍城之前有这么一个少主叫洛安可,“你认识她吗?”
“算是认识吧,之前我还没来西浮的时候,在北翎六国盛会时见过她一次。”楚云绾回答。
“你是北翎人?”温晖惊讶,“我也是。”
楚云绾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七位长老应该都是西浮城的人,“我不是北翎人,我是定国出来的,后来阴差阳错就去了北翎。”
那一抹白影在她心头划过,楚云绾微微叹息一声,怎么就是忘不了呢。
温晖听见她的叹息,笑道:“你才多大,就有这么多烦心事?”
“没办法,谁让我生活在一个扰心的世界呢,人有七情六欲,不是圣人,我肯定不能逆心而行。”楚云绾说着说着,无意间就把自己的心事泄露了。
“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温晖弯了弯眉眼,“他对你好吗?”
“以前很好,后来把我撵走了。”楚云绾托着下巴,表情焉焉的。
“为什么?”温晖疑惑。
“不知道,或许有很多原因,但是我感觉从头到尾好像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傻子,离开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有伤心的情绪,就我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
“那你又怎么会来到西浮之地呢?”
“我在北翎南胤边境遇上了罪恶峡谷延伸出来的裂缝,掉下去了,大难不死,在里面走了一个多月才遇见个活人,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成野人了。”
楚云绾看着眼前偌大的浮屠宫,她一天以前还是个流浪人,穿着普通的衣裳,吃着普通的食物,风里来雨里去,一天之后,她坐上了西浮城所有人都想得到的位置,穿着上等的绸缎,住着精致华美无与伦比的浮屠宫。
两年之间,辗转两个国家,最后来到西浮城,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
“你遇见的那个人是天烬吧。”温晖轻声询问。
“是。”楚云绾笑了笑,“当时他被囚禁在那里十几年了,身体亏损的很严重,我身上有落辰七剑剑法,想着需要一个挡箭牌,正好他说要收我为徒,我就答应了,后来他确实指点了我不少东西,刚开始我的那一点小心思渐渐也就没了。”
说完,她想起什么来似的,“对了,他和天刹有仇,这次回来是报仇的,我得去找找他。”
温晖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你现在还不能离开城主府,天刹正盯着你呢,大哥之前已经派了人出去找天烬,只要天刹在这里,天烬就不会离开西浮城。”
楚云绾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只要在西浮城,天烬听说了她的消息,应该自己也会赶来的。
“七长老来浮屠宫是有什么事找我吗?”她的目光放在温晖带来的册子上。
“确实有点儿小事。”温晖把册子往她跟前放了放,“这是今年城主令争夺战报名的人,最后会选出两位最强的人与你进行比试,时间在七天后,这七天你可以去找四哥寻求指点,我们七个人,他最擅长剑法。”
“好,我知道了。”楚云绾应下。
忽然从窗口传来微不可查的一点气息波动,楚云神色一凛,蹭一下站起身来,“谁?!”
温晖也察觉到了,他安抚道:“没事,是百里来了。”
百里?
楚云绾扯了扯唇角,这六长老不走门口,站在窗户外面做什么,想看可以光明正大进来看啊,百里和温晖之间有猫腻,她眼神儿再不好使也看出来了,凡温晖出现的地方,必有百里的身影。
她眸光一转,笑嘻嘻地对温晖道:“差点忘了,我正想着试试能不能把您的旧疾根治了,刚好您过来了,我们去内殿试试看。”
温晖一愣,根治旧疾?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之前大夫就告诉他,这旧疾可能要跟随他一辈子了。
楚云绾不知他心中所想,拉着他的手就进了内殿,把他安置在床上坐着,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把脉,“七长老,您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能落下旧疾的伤都不会是小伤,当年他肯定是九死一生救回来的。
“七年前覆云之海有一方新势力崛起,名叫玉凰岛,迅速扩大打破了覆云之海的势力平衡,并妄图插手西浮之地,长老会自然不会同意,在暗地里与玉凰岛岛主私下里开了一战,把人逼出了西浮之地,但是我和二哥身受重伤,虽然救回来一条命,但是落下旧疾,尤其是二哥,身体持续亏损,一年不如一年。”
楚云绾抿紧唇,“我听说覆云之海有医神宗的人,虽然医神宗早已覆灭,但是依旧有幸存于世的门徒。”
“的确有。”温晖目光淡然,“你也许不知道,医神宗以前是医者仁心,现在幸存下来的人全部并入了玉凰岛,玉凰岛岛主以前就是医神宗宗主的徒弟,为人心狠,没有原则,他们是西浮之地的敌人,我们长老会就是病死,也不会去找他们治伤的。”
原来是这样。
楚云绾没再问别的,专心治他的旧疾,内殿静悄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额头上冒的汗也越来越多,终于收手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对于楚云绾来说,治个病比打完一架还要累。
温晖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盘膝在床上运功调息着。
外面殿门传来不小的声响,一道人影黑着脸从前殿绕进来,看见内殿的景象时顿了顿,然后继续走到温晖旁边,温晖睁开眼睛,温和地望着他。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百里看看楚云绾,又看看温晖。
“绾绾在帮我医治旧疾。”温晖把他拉到身边坐下,百里听了神色缓和了不少。
楚云绾抬手抹了把汗,语气促狭,“六长老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百里目光一沉,“臭丫头,敢调侃我,去抓一百只蚊子回来!”
“蚊子?”楚云绾懵了懵,“要蚊子干什么?”还是一百只。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百里盯着她,又加了一句,“要活的蚊子。”
楚云绾,“……”
这是调侃长老的惩罚吗?捉蚊子?
楚云绾郁闷地出去了,接下来城主府的人就看见他们的城主继承人飞檐走壁地到处窜,专挑阴暗潮湿的死角,抓蚊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楚云绾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瓶子里的五只活蚊子,没想到平时一巴掌就能怕死的蚊子,想抓活的竟然这么难,她抓到现在也才抓了五只而已。
她脚下一蹬,翻上一处殿顶,脚勾着屋檐倒吊下去抓蚊子。
忽然殿里传出一道轻微的剑气,冲着楚云绾面部划过来,却在楚云绾眼前又消失,她眼尖地注意到有一只蚊子的翅膀被剑气砍断了,蚊子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竟然还是活的。
她微微睁大眼睛,脚上一松落地,蹲下看着那只没了翅膀挣扎不停的蚊子,非常敬佩。
殿门打开,出来的正是温晖所说的以剑法最为高超的四长老。
“四长老。”楚云绾唤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四长老对她和蔼地笑,“捉蚊子呢?”
“是,是啊。”楚云绾干笑一声,下意识把手里只装了五只蚊子的瓶子往身后藏了藏。
“捉了多少了?”四长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不点破,笑着问道。
“呃。”楚云绾目光漂移,“不多,就才,五只。”
四长老轻轻摇头,“蚊子可不是这么捉的。”
“那应该怎么捉,请四长老指点一二。”楚云绾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请教别人怎么捉蚊子的一天。
“要先蒙上眼睛,用耳朵听蚊子扇动翅膀飞过的轨迹,蚊子小,飞的又快,用肉眼是很难捕捉的。”
蒙上眼睛?
楚云绾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眸光一亮,向他道谢,“谢谢四长老,云绾明白了。”
她寻了块布把眼睛蒙起来,感官放大,听力也猛然清楚不少,释放内力笼罩这片区域,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捕捉到蚊子飞跃的轨迹。
刚开始抓还有些困难,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熟练,直到太阳落山之前,她终于抓够了一百只。
楚云绾第一次感觉抓住这么多蚊子也是一种成就感,她很惊恐,暗道自己难道心理扭曲了不成。
然而,当楚云绾把装蚊子的瓶子摆在百里和温晖面前时,百里打开瓶子,一只蚊子都没有飞出来,楚云绾一愣,抓过瓶子看了两眼。
“……”楚云绾干笑,“我忘了瓶子不透气,蚊子全憋死了。”
百里,“……”
——
除了第一天楚云绾了解了西浮之地的信息以外,剩下的几天她都在各种练习里度过,其中最多的,就是捉蚊子,直到最后一天才被允许出城主府观看比试。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第一天一百只,第二天二百只,第三天五百只……算下来,她一共抓了整整三千只蚊子,城主府里她仔细观察过,半只蚊子都找不到了。
唉,世事无常,蚊子啊蚊子,下辈子别来城主府了。
依旧是上次的擂台,楚云绾跃上茶楼顶端,很少有人注意这里的动静,保险起见,她今日没有带陨星剑,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脸上还蒙上一层同色系的轻纱。
和传闻中完全不同的装扮,谁也不会把她往观星圣尊传人上想了。
刚坐下没多久,身旁清风掠过,已经多了一道影子。
“楚姑娘。”荆宁在她身边坐下,笑意冉冉,“上次怎么不辞而别了?”
“你们千花门保护不力,有人混进去了,我不跑等着被抓住吗。”楚云绾淡淡瞟了他一眼,“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本公子自然是有一双利眼,什么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荆宁勾唇看着她,“现在没人追你了吧,你要不要和我回去?”
“不去了。”楚云绾漫不经心道,“我的身份你应该也知道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荆宁眸中精光一闪,“我是知道了,可是千花门,正缺少你这种稀有人才,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担着这个风险来保护你。”
“我现在挺好的,对千花门也没有什么兴趣。”楚云绾推拒,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擂台上的战斗。
“那真是太可惜了。”荆宁惋惜。
楚云绾没再说话,余光瞥到擂台旁边的酒肆,忽然凝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多看了两眼。
没消失,还是没消失。
宗澜?!怎么可能?!
楚云绾扯了扯荆宁的袖子,“最近北翎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来西浮城吗?”
“有啊。”荆宁眉头轻佻。
楚云绾等了一会儿没听他开口,拧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谁?”
“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吗?”荆宁故意吊她胃口。
楚云绾冷着脸盯了他半晌,倏地站起身来,“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我就不信我现在的身份,连个消息都查不到。”
“哎等等,真不禁逗。”荆宁无奈,“告诉你好了,你的旧情人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挨了一脚,荆宁倒抽一口气,“嘶,这么大力,你不能轻点儿吗?”
“荆公子,请注意言行,我没有什么旧情人。”楚云绾云淡风轻地留下这句话,踩着屋檐一跃而下,隐匿在人群中。
荆宁望着她潇洒大气的背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门主不是说宗澜是她的旧情人吗,怎么看她反应完全不像呢。
他琢磨片刻,瞅着酒肆二楼窗口淡然的一抹锦白,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宗澜安静地站在窗口往外看,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六天了,自从长老会放出消息说楚云绾会参加最后一场比试以后,他就一直等着,但是楚云绾迟迟没有出现过。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打开了,荆宁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
“摄政王殿下真是好兴致,放下朝政游山玩水,若是再有位美人相伴,岂不快哉?”
宗澜轻轻侧身。
浮影上前一步作势要拔剑,冷声道:“你是谁?”
“在下荆宁,千花门总舵主,殿下应当听说过。”荆宁挑着眉毛自报家门。
宗澜抬手示意浮影退下,眸子淡淡望着他,“你有事?”
“没事。”荆宁话语一转,“就是刚才看见了被誉为观星圣尊传人的少女,感觉十分惊艳,可是身旁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所以特地跑来和殿下发发牢骚。”
宗澜目光微动,却并没有开口。
“楚姑娘?”浮影惊疑,“她现在在哪里?”
“恩?”荆宁嗓音微扬,轻轻觑了浮影一眼,对宗澜道:“殿下认识她吗,早知道我就留下她了,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身边还跟了一位俊美的公子,两人相谈甚欢,笑的可开心了。”
他语气十分可惜,“竟然被别人提前了一步,真是太气人了,不然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宗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是吗?”
“是啊。”荆宁莫名感觉他的语气有点儿危险,脚步微微后退半步,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房间里的气温骤然下降,直逼寒冬,明明是五月的天,却像站在冰天雪地似的。
荆宁暗道糟糕,不都已经分开了的两个人吗,他随口说了几句就这么大的反应,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呵呵,我突然想起来今日我还有事儿要做,殿下,我就先走一步了。”他干笑一声,见状不对,拔腿就要跑。
身后传来宗澜慢悠悠的嗓音,“别啊,什么事比得上陪着本王重要,本王想着下属们好久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敌人了,一个个都懒散的要命,不如荆舵主陪他们练练吧。”
荆宁浑身汗毛竖起,嗖一下窜出了房间,身后拖着七八条黑色的尾巴,走到哪里跟到那里。
宗澜凉凉一笑,敢觊觎他的人,就得做好投胎的准备。
浮影想起刚才荆宁说的话,眉宇不由浮上一层担忧,楚姑娘难道真的不要王爷了吗,那王爷该怎么办?
“王爷,楚姑娘那边……”
“继续寻着,应该刚离开不久,见到人先拦住,等我过去再说。”宗澜道。
——
楚云绾离开擂台,心里烦乱的很,一边往前走一边不由自主地纠结。
宗澜来了?他是来干什么的?
不管了,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反正不会是来找自己的。
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心不在焉,忽然小石子碰到一个人的鞋,她停住脚步,慢慢往上看。
“你找我做什么?”她疑惑。
天铭拿着自己另寻来的佩剑,面容冷肃,“你杀了我师父。”
“是啊,怎么,你想给他报仇吗?”楚云绾双手环胸,露在面纱外面的凤眸轻勾,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微蹙的眉毛显示出她此时的心情十分不好。
“不。”天铭轻轻吐出一个字,“你杀了我师父,我没有地方去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略显脏乱的衣裳,又加了一句,“我已经流浪了很久了。”
“……所以呢?”楚云绾歪头,这人什么意思,她杀了他师父就要对他以后负责不成?
“我想跟着你。”天铭盯着她。
楚云绾放下手臂,很不解,“你是上任城主护法的弟子,应该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地步吧?”
如果不是遇上落辰七剑,他们两个那一仗,自己必输无疑。
“本来不至于,我师父死了,我是最有可能继承他的位子成为城主护法的人,可是现在不行了。”天铭默了默,“长老会已经决定让你做城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最后那场比试只是个形式而已,城主之位非你莫属。”
楚云绾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自己成了城主,挡住了他的前途,所以准备跳槽到她这里。
“你有什么值得我另眼相看的地方吗?”她睨着他,“你师父死了,你就往我这边来,是不是我哪天有个什么意外,你还会转而投靠另一个人?”
“会。”天铭点头,语气坚定,“如果那个人将你打败了,就说明你是不值得我追随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追随别人。”
楚云绾默不作声看了他一会儿,“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不要什么强者为尊的信念,这样会让我感觉不是有人追随我,而是信念追随我,这种东西,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儿倒,你做不到我说的,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会尽力去做。”天铭有些不明白她说的话,西浮之地不就是信奉强者的地方吗,他这么说有错吗。
“我问你,如果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观星圣尊传人,身上也没有陨星剑和落辰七剑剑法,你今天还会站在我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要追随我的话吗?”
“不会。”天铭说的很干脆,“如果是那样,在罪恶峡谷,你早就被我杀死了。”
楚云绾静了静,感觉两人关注点有点儿不太一样。
“所以,你不可能跟在我身边。”她望着他茫然的神情,想了想又说的更清楚一点,“我要的,不是一个因为我强就追随我的人,而是无论我强与不强,他都会跟在我身边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
“你说是那些隐匿在角落里所谓的有忠肝义胆的人吗,他们遇见敌人奉承着不抛弃朋友的宗旨,最后的结果就是全军覆没。”天铭非常不能明白她这种思想。
“没错,那时因为他们在乎他们的朋友,你有在乎的东西吗?”楚云绾问他。
“什么是在乎?”天铭疑惑,“我要保护我师父,算不算在乎?”
楚云绾有点儿心累,“那不是在乎,那是作为一个徒弟应该做的最基本的事,在乎就是……有某一种东西或者人可以让你放不下,偶尔记挂着,那就是在乎了。”
天铭紧皱着眉毛,“那就没有。”
楚云绾点点头,“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天铭依旧站在原地凝目沉思,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空气中忽然传出数道破空声,五道黑影从后方飞掠而至,将楚云绾两人团团围住,不等楚云绾开口询问,天铭已经拔剑挡在她身前。
楚云绾顿时感觉刚才自己白说了那么多话。
“你们是什么人?”天铭冷冷看着对方,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拦着他们不让离开。
楚云绾看着他们眼熟而统一的装束,心底隐隐有个猜测不断扩大。
几个隐卫相互看一眼,最后走出一个来,恭敬地向楚云绾行礼,“楚姑娘,王爷一会儿就到了,他让我等留住姑娘片刻……”
“什么王爷,你认错人了!”不等他说完,楚云绾已经急躁地打断他,她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几人,“给我让开!”
那个隐卫沉默了,“楚姑娘出事的这一年,王爷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经常一个人坐着到天明,也不好好用膳,落下了病根,并不好受,他找了您很久了。”
楚云绾心里有些酸,即使过去了一年,那些和宗澜相处的画面依旧牢牢印在脑海里,宛如昨日。
“我说让开,我不认识什么王爷!”她抬眸间,眼中只余一片凉薄。
宗澜亲口说的,你输了,要愿赌服输。
她服输了,可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隐卫有些迟疑,可是又不能和楚云绾动手,只能侧了侧身让开道路,希望宗澜可以快点赶来。
楚云绾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天铭紧紧跟在她身后。
“绾绾。”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唤住了她,低沉的嗓音温和清润,如潺潺流水宠溺温柔地包裹着她的心房,是她无数个夜晚曾幻听过的。
她突然再也走不动了,强忍着想要转身的冲动定在那里。
她没有说话,身后的人也没说话。
天铭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冲动,欣喜,纠结,担忧,他很奇怪,为什么楚云绾会露出这么复杂的表情,身后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看不出其他的,但是他知道这些人意图拦住她不让她离开,就是来者不善。
天铭慢慢抬起手臂搭在楚云绾腰上,拥着她往前走。
楚云绾一下子回过神,微微侧身,不留痕迹地将腰间的手臂抚下,垂着眼睑对赶来的人道:“你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位王爷吗?”
宗澜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半个侧脸,蒙着面纱,没法看清她的真实样貌。
他唇角原本勾起的笑容渐渐淡了,最后紧紧抿成一条线,原本的一腔喜悦全部演变成苦涩。
“绾绾,你装作不认识我?”
“王爷说笑了,我本来就不认识王爷。”楚云绾不知道应该以一种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只能先这样了。
她一直没有用正眼看他,宗澜一时也没说话。
楚云绾又等了一会儿,“如果王爷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离开了。”
她作势要走,宗澜终于开口了,“没关系。”
“什么?”楚云绾拧眉,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宗澜露出一丝淡笑,“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他缓缓踱步走到楚云绾面前,“在下宗澜,姑娘可以唤我玄翊,我有幸得知姑娘芳名吗?”
楚云绾眸光微动,依旧没有抬头,语气有些生硬,“不好意思,公子勾搭女孩子的方式实在太老套了,这对我不起作用。”
她说完再也不愿在这儿待着,扭头逃似的大步离开了。
天铭一愣,随即也跟上去。
只有宗澜一个人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眸深邃如海。
“王爷,那分明就是楚姑娘,她虽然换了衣裳蒙了面纱,可是声音和气质是改变不了的。”浮影早就想站出来说这句话了。
“恩,我知道。”宗澜面色柔和起来,“她住在哪里查到了吗?”
“这……查到了。”浮影为难地看着自家主子,“楚姑娘住进了城主府,城主府有七位长老坐镇,被围的滴水不漏,别说偷溜进去,就是易容都混不进去。”
宗澜目光一凝,“这么难?”
“城主府除了七位长老和楚姑娘,人少的可怜,也就比咱们宅子里稍微多一点。”浮影纠结道。
宗澜沉思片刻,道:“去想办法。”
“……是。”
——
天铭跟着楚云绾走出一段距离,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题又来了,“你怎么了,为什么感觉失魂落魄的?”
楚云绾不想搭理他。
“那个男的是你的弱点。”他忽然面色一沉,提着剑回头,“你不能有弱点,我帮你杀了他!”
“站住!”她呵斥,“你给我回来!”
天铭只是停住脚步,没有返回的意思。
“你不是说想做我的追随者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做我的追随者,第一条就是必须必须听我的话!不然你就趁早哪里来滚回哪里去!”楚云绾低吼道。
天铭怔了怔,把拔出来的剑重新插回剑鞘,返回她身边,“你的意思是愿意将我留在身边了吗?”
“算是吧。”楚云绾无力道,“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不好的表现,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踢出去!”
天铭直接忽略掉后面一句话,单膝跪在她面前,“城主。”
“我还不是城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你一定会成为城主。”
楚云绾扯了扯嘴角,“我把你这话当祝福了。”
两人一同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大长老和二长老以及四长老已经候在浮屠宫了。
大长老见她带回来一个人,多看了天铭几眼,忽然感觉似曾相识。
四长老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轻轻咦了一声,“你不是天刹护法天鹰身边的一个徒儿吗?”
“大长老,二长老,四长老。”楚云绾有礼貌的问好。
天铭则是直接单膝跪下行礼,“请几位长老安。”
三位长老没理他,一个个都看向楚云绾,等着她的解释。
楚云绾微微低头,以免被看出自己的心事,然后才解释道:“天铭主动说想追随我左右,我同意了。”
谁知他们压根没有看天铭一眼,依旧盯着楚云绾,大长老踌躇了一会儿,才问:“孩子,今天出门,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大长老为何这么问?”果然被看出来了。
“你的心不静。”大长老笑得和蔼,楚云绾微微咬唇。
“是遇上了点小事。”她回道。
“能影响到你心绪的事都不是什么小事。”四长老缓缓摇头,“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我们这些老骨头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楚云绾默认了。
“明天是最关键的一天,今天已经比试出了最后两位胜者,人的资料已经放在玉案上了,你好好看看,一定要把情绪控制好,不要让任何事影响你的比试。”二长老干枯沙哑的嗓音隐隐透露着关心。
“是,谢谢几位长老的关心。”
“至于这个天铭……”大长老犹豫半晌,看向二长老,“先让老二调教两天吧,以他现在的资质,暂时不够跟着你,还得努力努力才行。”
楚云绾一顿,垂头望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天铭,“天铭,你感觉怎么样?”
“一切都听您的。”
“那你就先跟着二长老去吧。”楚云绾下了决定。
将三位长老送走后,她才走到玉案旁边拿起上面的两个卷轴打开。
这是她明天将要面对的两个对手。
一个毫无例外是天刹,另一个则是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楚云绾一点一点看着他的资料,看着看着,目光猛然定住了。
只见最后一横小字上写着,挑战者号码:六百六十六。
想起自己手里的那张四百四十四,楚云绾挑了挑眉毛,这事儿可有意思了。
——
今日是城主令争夺战的最后一战,长老殿七位长老全部现身擂台之上,整个擂台都被一股威严的气氛笼罩,平日里喧闹的擂台周围也安静了不少,观战的人多了整整一倍有余,所有人都等着那个传言中的观星圣尊传人现身。
楚云绾从所有人身后出现,背上背着陨星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一身标志性的蓝裙,很多见过她的人立马就认了出来。
“快看,她来了!”
“就是她吗?”
“对,就是她,我见过的!”
“我也见过,她在客栈就住我隔壁,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观星圣尊的传人。”
众人自发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楚云绾通畅无阻地走到最前面,跃上擂台,抽出陨星剑,锋利的刀芒映出她冷然的身影。
同样是酒肆,同样是那个窗口,宗澜静静站在那里望着擂台。
茶楼顶端,荆宁也懒洋洋地睨着楚云绾执剑相向的恣意飒爽,轻轻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了宗澜那样不解风情的家伙,真是孽缘,孽缘啊。”
轻飘飘的一阵风划过,一个邋遢老头出现在他身侧,伸出脏呼呼的手指指着擂台上的楚云绾,朝荆宁嘿嘿一笑,“看见没,那是我徒弟。”
荆宁缓缓转头,眸光从那根手指上慢慢往上移,最后落在天烬的脸上,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
“您是前城主天烬前辈吧。”荆宁态度变得十分恭敬。
“不错。”天烬很高兴,他这几天转了很多熟人的地盘,可是没有一个记得他的。
“我是千花门总舵主,荆宁,咱们以前见过的。”荆宁笑着道。
天烬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以前是见过,那时候你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奶娃娃,哈哈哈,现在都这么大了。”
荆宁,“……”
他调整了下情绪,重新对天烬笑道:“前辈还不知道吧,有人要跟您抢徒弟呢。”
天烬一愣,怒了,“谁?!敢跟老子抢徒弟,老子废了他!”
“喏,就在那边。”荆宁指了指酒肆的位置,“看见那个站在窗口的人没有,穿白衣的,他已经纠缠了你徒弟好几天了。”
话音未落,旁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荆宁呵呵笑了,捂着自己仍然泛疼的腰部,宗澜,我看你这次还敢动手不,有本事照着天烬再打一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