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管事的上前帮忙搀扶,这一动,新媳妇的脑壳下淌出一大滩鲜血,下边的干竹叶都被染红了。
锋利的竹茬子戳进脑壳里边,新媳妇当场气绝。
这事吓坏了不少人,胆小的几个撒丫子就跑,大家都知道,这喜事上出大岔子,犯了喜煞,恐怕是要出大麻烦的。
瞧见这个,我大娘也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吭声。
憨子哥最怕看到血,刚才还流着汗揦子傻笑,这会儿也被吓得不行,一个咕噜,爬起来就跑。
这种事头一遭,都不知道该咋办,马队长派人分两路,一边去喊我爷爷,一边去叫村里的赤脚医生牛大黄。
刚吩咐完,我大娘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新媳妇跑了过去。
她过去并不是觉得这新媳妇可怜,反倒是冲着她狠狠地踹了几脚,好歹旁边几个人把她给拉住了。
死者为大,大娘这做法不妥,是个人都看不过去。
就此还没罢休,大娘嘴里边还骂:“短命的贱货,要死你鳖孙的早死啊,非得死在老娘这儿……”
大伯站在那里一句话不敢吭,我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毕竟都是林家人。大娘那话越说越难听,我都听不下去,过去说:“大娘,我嫂子她都摔成那样了,你咋还能说出这种话?”
“谁是你嫂子?栓子跟这个短命贱货没半毛钱关系!”
大娘那蛮不讲理的劲儿上来,简直不可理喻。
人都没了,我大娘又闹了这么一出,这边吵的不可开交,谁都不太敢招惹我大娘。好歹我爷爷和牛大黄也都过来了。
牛大黄慌忙过去,手指微颤,轻触脉搏,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这……人已经没了,准备后事吧!”
爷爷没说话,黑着一张脸,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去就给了大娘一大耳刮子。大娘再泼辣,但是我爷爷发了火,她也吓懵了,捂着脸哭,不敢再吭声。
然后,爷爷又回头跟我说:“林一,去帮个忙,先把你嫂子抬回去再说!”
我愣住了,出了人命,不应该报警吗?而且,从小爷爷告诫我,离这种事情远一些,这一次,爷爷让我过去抬尸体,这真的合适吗?
“爷爷,我抬?”我疑惑,也还真有些怕。
“没错!”
爷爷并没有多余的解释,这话也不容置疑。
虽不明白爷爷的用意,但他让我这么做,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便点了点头,二胖也过来帮忙,他低声哆嗦着说道:“老……老大,你别怕,我跟你一块儿!”
我看了他一眼,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新媳妇就这么没了,大伯家的喜宴也换成了灵堂,我大娘照样还是不依不饶,说那女的根本就没入门呢,不算林家的人,北坡找个地方挖个坑,随便埋了得了,搞什么灵棚,那短命贱货猫狗不如,根本不配。
可大家都明白,在很大程度上,新媳妇就是我大娘给害死的,要是报警,怕是要判个过失杀人。如今她又说了这种话,大家都说我大娘这么办事,太不是个东西。
最后没了个法子,大娘虽难缠,但也要脸,更怕坐牢,也只好妥协,就在外边搭了个灵棚。
横死之人不能入院,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既然是守灵,就得有个守灵的人,死者是我堂哥的媳妇,虽没真正过门,但因果已经有了。爷爷讲过,守灵是为了让亡人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回家之后才能够往生投胎。回不去,就只能在死去的地方徘徊,当游魂野鬼,怨气重的,还会变成厉鬼。
守灵的人必须是有因果之人,才能起到导引的作用,当是死者后辈或伴侣。
唯一的人选就是我堂哥,可他是个憨子,怎么商量也不去,他怕死人。
最后没办法,我爷爷和大伯悄悄地背着我大娘,硬是把我堂哥给绑了去。一来是为了守灵,二来也算是替他们母子赎罪,毕竟人是我大娘和栓子害死的。
冲了喜煞,小可化了,往大了去,后果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到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
我家大门被敲得是叮咣作响,还有人喊门。
我爷爷开门出去一看,发现我大伯和大娘竟都跪在我家门口,爷爷问:“咋回事?赶紧起来说话!”
我大娘哭了,哭着说着。
原来大伯嘴软,没能瞒住大娘。憨子哥昨晚又一直在灵棚里怪哭怪叫,我大娘不忍,就偷偷地把憨子哥给放了。
回去后没多大会儿,憨子哥就开始高烧不退,一直说胡话,说他对不起香儿,他该死,还自己死死的掐着脖子,刚才都翻了白眼,脖子也被掐得乌青。这会儿憨子哥还在家里的床上绑着,我大娘琢磨这肯定是我嫂子作怪,就只好过来求我爷爷。
爷爷没说二话,就跟着去了大伯家。
走之前,他还给我分配了任务,叫我去灵棚那边瞅瞅,看有没有啥异常。
这大清早的,灵棚那边冷冷清清。
这地方,就算白天也没人愿意靠近,不吉利。
我咬着牙过去,瞅了一眼,就盖尸体的那块白布掉在了地上。新媳妇身上还穿着红色的新娘装,脸上搭着红盖头,看不清楚长相。我大娘连寿衣都没有给堂嫂准备,就穿这么一件喜服躺灵床上,看起来怪吓人的。
也不敢多想,我着手用白布盖好,重新上了柱香,调整了下长明灯的灯罩,添了点儿灯油,立马离开了灵堂。
我回到家的时候,爷爷那边竟也完事回去了,他说憨子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已经喝了符水,醒过来就不会有啥问题。
说完的时候,爷爷又突然盯着我。
我被爷爷的眼神盯得发毛,不知不觉起了一身冷汗,就连忙问:“爷爷,咋了?”
“哦……也没啥事,林一,再过个几天……”爷爷话说了一半,又突然来了个大反转,说:“来,给我揪几根儿头发!”
“头发?”
“没错,就是头发。”
我也不知道爷爷是要做啥,也没多问,他总不会害我的。所以,也就没多想,拔了几根头发给了他。大半天的时间,爷爷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出来的时候,他那手上提溜着一具惟妙惟肖的纸扎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那个纸人扎的像我。
我随口问了一句,爷爷解释说:“灵棚那边你憨子哥是铁定过不去了,那边不能没人,先让它过去顶替一阵子。”
纸人守灵?
还真有些稀奇。
爷爷话虽说得轻巧,可看着那个纸人,我的心中怪怪的,爷爷做纸人守灵,为什么要取走我的头发?
我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跟了过去,竟看到了更加诡异的一幕。
爷爷并不仅仅是将那纸人放在灵棚里守灵,而是,将堂嫂身上的白布掀了起来,把那个纸人给塞到了堂嫂的怀里,然后又将白布重新盖好。
这算是……
纸扎人与堂嫂同床共枕?
我吃了一惊,差点儿惊出声儿来,心说,爷爷这是要干啥?
既然爷爷用我的头发做了纸人,此事肯定是跟我有关联的。把纸人放好之后,爷爷回头朝四周看了一遍,似乎担心被别人看到,我担心撞破爷爷的秘密,也连忙躲在大树后边。
等爷爷走了,我再从大树的后边出来,也不敢再去灵棚那边查看,就回家去了。
一路上,我心里都非常的别扭。
到家爷爷问我去哪了,我就说去找二胖玩了。
爷爷又特意强调说:“这几天最好别出门,你嫂子的事有些麻烦,莫要给别家带去了晦气。”
我点头说知道了,村里头是有这讲究,家里有丧事儿的不能进别人家门,会带去晦气,害了别人,爷爷的话到可以理解。
但是,关于纸扎人的事到了嘴边,我还是给咽了回去。
整个村子里,除了爷爷懂得这种事之外,我也不知道该问谁去。二胖下午过来找我,俩人闲聊的时候,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二胖,你说在死人的旁边再弄个纸人,同床共枕,咱们这地方有这种说法儿吗?”
二胖眉头一皱,这货力气大,胆却不够肥,提起这个,加上我堂嫂的事情,他脸色有些惨白,立马问我:“老大,好端端你扯这个做啥?”
“没啥,我就随口问问。”
“这……我还真没听说……”二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他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我立刻问他。
半晌,二胖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密的冷汗珠子,深吸一口气,低声说:“老大,我也是刚想起来,那种事我还真听说过,操,之前听东洼村马二那小子说的。弄个纸人跟死人一块下葬,马二那小子说那叫配阴婚,他见他爷爷给别家弄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马瘸子这人我知道,旁边东洼村的人,这人能掐会算,年轻时候修路下雷管没弄好,把腿给炸折了,眼睛也熏瞎了一只,后来,不知咋的突然开窍,做了算命先生。不过,我听爷爷说过,这人的路子不太干净。
话说回来,爷爷拿我头发做纸人,会不会真的是配阴婚?我活的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子乱糟糟的,二胖喊了我几声,我都没听到,半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二胖问我没事吧?
我说没啥事,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儿困。
这天夜里,没听见窗外夜风的嚎叫,一切倒是平静哑然。
一夜无梦,我睡得晚,但也睡得很香。
一大早,爷爷就匆匆忙忙来了我屋里,一脸期待的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
我刚醒,加上爷爷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把我问得有些发懵。缓了几秒,揉了揉眼,想了一下,我说没有。
“不对啊,咋会没有做梦?”爷爷皱眉,沉吟,而后又问:“确定没有?林一,爷爷是过来人,你也快长大成人了,没啥害臊不好说出口的!”
我苦笑,摇头,说昨晚真没做梦。
爷爷坐在床边,点了支烟,抽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事参不透。看着他脸上奇怪而又略显失落的神情,我问了一句:“爷爷,昨晚我应该做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