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邈刚走到家门口,正准备敲门,又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消了这个主意。男孩默默地掏出了校服衣兜里的钥匙,插在门上,轻轻一转门便开了。不出他所料,澄建军还坐在沙发上,不,更确切的说是躺在沙发上。只不过,这一次家里的电视机没有开,父亲正拿着自己的手机,看上去很是专注。
因为昨天的事情,澄邈也不愿意对父亲说什么,他还是一贯的沉默,脸颊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邈哥默默地走进了自己的书房。一眼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那个行李箱,今天他就打算离开了,想来这个箱子也是派得上用场的。只是那蓝色的箱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都没有使用了,这么想着,澄邈觉得有必要将它擦拭一番。
邈哥从自己的书房走了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似乎实在不愿意看见澄建军的那副嘴脸,但事实证明是澄邈自己想多了,父亲也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男人还是躺在沙发上玩着自己的手机,这竟让澄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但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而是又向厕所走去。男孩拿起架子上的干抹布放在水笼头下,看着水中的抹布被水笼头滴落下来的水滴一点一点的湿润,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越发的空落。
澄邈看着水笼头发了几秒钟的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很傻,慌忙地关上了水笼头,将手中的抹布拧开后,澄邈又再次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这一次,少年特意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父亲,但正如他所料,澄建军就像没有看见他似的。似乎他这个儿子在父亲的眼里和空气没有什么区别。即便很想让澄建军过问自己几句,但父亲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就足以让邈哥心灰意冷。男孩颇为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会儿,他开始忙碌起来。澄邈人虽高挺,但并不够结实,面前这个大型的行李箱对于他来说,并不那么容易挪动。但少年又沉下心来,毕竟,整理行李是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小事也不好去劳烦自己的父亲,这么想着,澄邈开始拉扯角落里的行李箱,他一使动,手腕上的青筋随即显露了出来。
澄邈颇为费力地将行李箱拖到了课桌前的地板上,他弯着腰非常的不方便,随即蹲坐了下来,男孩用手中的抹布顺着蓝色行李箱的纹理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抹布所擦拭到的地方便会变得焕然一新,虽然膝关节已经感觉到了不适,但澄邈并没有那么娇气,他做起事情来细致入微,即便这样的琐事,他同时可以打理得很好。邈哥耐着性子,将行李箱的外皮擦拭得发亮,看上去是崭新的,似乎并没有被人使用过一般。少年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面前的箱子,嘴角是一丝满意的笑容。事实上,澄邈还是蛮有成就感的,他拿起了手中的抹布向书房外面走去。却见父亲还是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和方才自己回家时的姿势没有什么两样。
“爸。”澄邈实在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地动了动嘴皮子,他现在不得不开口,他打算告诉父亲自己要住校的事情,但还没有等他说话,澄建军却先开口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下去买点吃吧,我实在不想做了。”他一副撂挑子的模样,澄邈却早就习以为常,母亲时常出差,而每当他和父亲两个人在家时,父亲是不会做饭的。无奈,邈哥只能自己下把面条吃。他若是不想做,便只能随便买个馅饼来打发自己。
这不是,邈哥还没有考虑午饭的事,澄建军就按捺不住性子的推卸责任。少年竟一时语塞,面对这样的父亲,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澄建军却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他还是自顾自地躺在沙发上玩,原本,妻子在家的时候,他还会装个样子,至少,还不会显得如此懒惰。但现在,就只有他和儿子两个人在家。澄邈是怕他的,他自然也不用在儿子的面前掩饰什么,所以便肆无忌惮地玩乐。
澄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良久之后,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和澄建军说一声,“爸。不是中午饭的事,我想和您说一声,我……”邈哥重要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又被父亲打断了,“我现在正忙着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等到晚上再说吧。”男人的语气非常不耐烦,看也没有用澄邈一眼。少年颇为低落地咬了咬自己的唇,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父亲的眼里变得这么卑微了,男人现在看他一眼都会觉得是在耽误自己的时间。若是澄建军忙于工作吧,澄邈也能理解,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父亲竟然因为那些无聊的手游将自己抛在了一边,这实在是让澄邈受不了。
“爸。”澄邈又叫了他一声,眼眸里充满了委屈,“您就不知道我想和您说什么吗?”他说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他高挺的鼻梁看上去是那么冷漠,这么不容易让人走近。听见儿子的问题,澄建军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扭过头来白了澄邈一眼,“一个男孩子说话吞吞吐吐的,像样儿吗?”澄建军说着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哎,你要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拖拖拉拉地像什么样子?”澄邈也不知道父亲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他还没有说几句话又被父亲数落了一顿。
“哦,那个,我想和您说,我要去住校了。”邈哥一口气地把事情交代完也并不觉得突兀,不知为何,澄邈总是想让父亲表个态。哪怕,男人只是装作在乎自己也能让澄邈的心里好受一些,但他并没有。“嗯。”澄建军很是敷衍地回答了一句,这样一副淡然的态度甚至让邈哥怀疑父亲倒底有没有听见自己所说的话,澄邈咽了咽嗓子更难过了,“我这次走,可能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了。”男孩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住校?”这一次澄建军似乎听见了儿子的话,“那你要不想在家住的话,你就去住校吧。”他的语气听起来一如既住的冰冷,没有丝毫的温度,他对于澄邈的态度非常无谓,因而也没有任何的疑惑,但对此少年却不甘心,他还想要再和父亲解释什么。
男孩的头低垂了,语气中充满了一丝无奈,“那个,不是我自己要住校的,是学校……”他多希望澄建军可以听完自己所说的话,但他不免又要失望了,男人的态度还是那么的冷漠,似乎,自己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你们学校的事情我不管不着,你要住校,你就去吧。”澄建军的话说得很轻巧,即便是现在和澄邈说着话他也不够专心。那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手机屏幕,让澄邈有一种想把手机夺过来摔碎的冲动,但他是一个有分寸的男孩,最终也没有这么去做,他只是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与其说是平复自己的心情,倒不如说是在忍耐着什么。
良久之后,邈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实在不愿意因为那一点点的父爱而卑微求全。罢了,他并不奢求谁的关心,澄邈就是澄邈,一个向前走,是他的正常状态,因而男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向自己的卧室走去,打开大衣柜的时候,他又努力抑制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澄邈也只好让自己忙碌起来,男孩开始收拾衣架上的衣服,这似乎也是一种渲泄吧。
他将秋天的帽衫和外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行李箱里。这样的工作看起来繁琐又耗费时间,却最能排遣情绪,想来,他已经十七岁了,并没有多么真切的体会到父爱。不过,这也无所谓了,他即将离开家,开始自己的独居生活,是不需要他人过多的关心的。一向坚强的澄邈,自愈能力也是超越同龄人许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变得越发的平静,几乎不带任何思想感情地收拾好自己秋天的衣物。澄邈站起身,正准备关上大衣柜的时候,那件黑色的羽绒服映入了他的眼帘。
男孩摸了摸上面的料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下来,又显得有些犹豫的样子,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取掉了羽绒服上面的衣架,将它折叠了起来和自己秋季的衣物放在了一起。他心一横,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再回来也不知是多时了,还是多带些衣物为好,索性将衣柜里的围巾和手套也一起塞进了行李箱里。
当一切都准备就序,澄邈盖好了行李箱,他站了起来,意识到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但他忽而变得迟疑了,动作又显得那么缓慢。男孩升起了行李箱的提手,然后慢慢地推着它来到了客厅。沙发上的男人看上去一脸疲倦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还是睁着的,还孜孜不倦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脸颊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爸,我走了。”澄邈轻轻地说了一声,还冲躺着的澄建军摆了摆手。但男人脸都没有侧一下,显然也没有看见少年的动作,“嗯。”他还是没有任何温度的一句话,就在这个时候,他对澄邈还是爱搭不理。
“爸。”男孩又叫了他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了明显的不舍,他有一些哽咽,可是父亲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良久之后,澄邈又平静了下来,“那我走了。”这一次男孩并没有等待父亲的回答,他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出了家。但当门被“啪”的一声关上的时候,澄邈的泪却夺眶而出。
少年捂了捂自己的嘴,不可以,他不应该这么脆弱的。这样想着,澄邈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楼下走去,只是动作显得异常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