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逊并不富裕,每年的俸禄和食邑产出除去开销和养士,剩下的值不了几个钱。这些寸银是当年江东之战后,咸王赏赐的一部分。
马氏是赵逊正室,也无其他妾侍,夫妻二人育有一子赵焕,因婚育较晚,独自赵焕今年才九岁。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指望着赵逊养活,五十根寸银不是小数目,但赵逊还是执意要百里燕(既魏贤)收下:
“你且收下,开荒不免花销,五十根寸银其实还少了些。我知你这些年出诊也攒了不少铜钱,此番前往广信,免不了花钱。你若不便收下,全当是本将资助于你,你每年偿以利息即可。”
“那好吧,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氏放下寸银,又退出内室,赵逊着际又问:
“你此去广信,可有曾经仔细打算,以商代政之策该当如何推行。”
“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甚难。在下打算先用半年、一年时间立足广信,而后再谋商路,刘家父子便是成败关键所在。”
“嘶……赵家父子与你相识不过一旬,你如何驱使他二人担此重任。”
听到这里百里燕笑道:
“呵呵,将军权且放心,待到今年冬天,将军便见分晓。”
百里燕刻意卖了一个关子,随后提着五十根寸银离开了赵府,稍晚将刘川弄进赵府,将他安置赵府,待到三个月后再来接走。
翌日,百里燕赶着两辆大车出北门入官道,刘灶赶着载货最多的一辆紧跟在后,百里燕驾着另一辆篷车载着萧儿和两箱贵重物品走在前面。
离城十里地界,看见官道左侧山坡上竖立的望山亭,广信公的人马已经等候在此。
赵逊与大司马莫安正为避嫌,不曾现身,广信公与女儿姜蓉已经独自坐车率先上路,留守望山亭的是那陈姓男子与几个甲士随从。
“在下陈韵风,主公命我在此迎候魏郎中。”
陈韵风略施一礼,百里燕还礼道:
“魏贤见过陈兄,令陈兄等候在此,魏某实感惭愧。”
“今后你我共佐主公,无需如此多礼,想必这位便是贤弟的红颜知己萧姑娘吧。”
陈韵风目光落向篷车后的萧儿,萧儿上前行了一礼:
“萧儿见过陈先生。”
“萧姑娘免礼,今后我与魏贤弟便是同门中人,无需这番客套。”陈韵风随口说道,目光再次转向百里燕:
“魏贤弟,在下有一事尚且不明,还请贤弟赐教。”
“愧不敢当,陈兄但说无妨。”
“贤弟向主公献上以商代政之计,此事说来甚是容易,做起来颇难。所谓商,无非互通有无。如今我咸国一应值钱物产,他国有之七八,即便没有,亦可通过商渠彼此交换,敢问魏贤弟,贤弟当如何令主公扼控咸国商渠,为主公驱使。”
百里燕暗吃一惊,要说广信公、莫安正仅仅是懂点经济的话,这个陈韵风绝不是等闲之人,定是广信公姜闵的高级幕僚。
以商代政之策,其核心是控制商路,而控制商路的重点是货物。时下咸国能生产的,其他国家多半都能生产,即便是金贵的丝绸,咸国之外,长孙国、梁国、燕国、歧国都产丝绸,区别在于品种质地和产量。
若是大家都能生产的货物,自然谈不上控制商路,控制商路的根本还是单一产品的垄断,只有你能做,而其他人不能做,才能达到目的。
时下但凡关乎经济命脉,同时能垄断行业的产品多半被国家所掌控,剩下能够生产的,其他商人和个体业者也能生产,广信公想要垄断,除了铤而走险贩走私紧俏物资、私开铁矿外,很难有其他手段。
陈韵风一语切中要害,着实令百里燕意外。他说道:
“陈兄所言极是,若是各国皆有之物,自然谈不上扼控商渠。”
“依贤弟之意,贤弟另有门路?”
百里燕莫测高深模棱两可道:
“此事需从长计议,待抵达广信之后,在下将亲赴各地考察,不知陈兄意下如何。”
陈韵风不动声色,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不温不火的说道:
“也罢,待到广信城,还请贤弟指点愚兄一二。”
“不敢,不敢……”
陈韵风此人让人感到不好对付,他懂得太多,心机城府绝不在当年公叔阔之下,三言两语就能被他看出端倪,被他缠上,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广信城地处北海之滨,原归北海郡管辖,是咸国仅有的两座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大型属地,距离都城陔陵八百多里,骑马以常行军每日一百二十里速度计,需要六七日,驿马四百里飞报两日可达。
时下进入四月中旬,因地处南半球,越往北越靠近赤道,而越往南纬度越高,北地的气温上升极快,不禁让人感觉置身中国广州、海南一带,一年当中除了有名无实的冬季,几乎每天都如同炙烤。
广信公随行护骑共计三百人,装备非常一般,依然装备着非常单薄的皮片甲,兵器还都是青铜枪和青铜短剑,鲜有铁质兵刃,但百里燕更愿意相信这是广信公欲盖弥彰掩人耳目的手段,以免过分张扬,。
旅途交际甚少,广信公依然防备森严,除了头两天,其他时间其很少召见和单独说话,更谈不上问政。
此前一直女扮男装的郡主姜蓉也是踪迹全无不知去向,只有陈韵风行事倥偬,与广信公过从甚密,百里燕丝毫感觉不到信任的存在。也许是陈韵风背后撺掇了什么,又或许广信公有意冷淡自己,意欲暗中观察。
一路车马劳顿,萧儿有些吃不消,经常坐着坐着倒头躺在百里燕怀里,多少有些难为她。
一行人三百余人赶路七日,于第七日傍晚抵达广信城城外无名山头,百里燕借着黄昏的微亮远眺全城,雄伟的城池在余辉衬托下,映出城中的万家灯火。
城池坐北朝南坐落北海大平原,规制堪比国都陔陵,城墙围长合计三十多里,墙高四丈有余,宽度三丈,城墙外有包砖,异常坚固,即便用投石车轰击,也绝非当年尹秧那般土坯小城所能比。
此时夜幕已降,城门卯时两刻便已关闭,守将见是广信公车乘驾临,立时开启城门,举火迎接广信公入城,阵仗不亚于咸王驾临。
广信公府坐落城北,规制虽是公爵位,但因第一代广信公禅位之举,当年文昌咸王特准王宫规制,因此广信公府有北海小王宫之说。
车马停稳在府门外,百里燕刚下车,陈韵风提着灯笼寻了上来:
“魏贤弟一路车马劳顿,随行细软可交予下人搬运,贤弟与家眷且随我来。”
“那就有劳陈兄带路。”
常言道,侯门深似海,大户人家的规矩往往大的吓死人。
百里燕初来乍到寄人篱下,还是谨慎些好。由陈韵风带路,公府的这些狗还不至于随便乱咬。
此时广信公与一行随从挑灯先一步回到内院,姜蓉一改男子装束,身着粉色纱罗而来。
“父亲”姜蓉行了一礼。
“嗯,你母亲呢。”
“母亲在今早血崩,尚不能动弹。”
“血崩!”姜闵一惊:“现在如何了。”
“已经好转,只是气虚乏力需要将息调养。”
所谓血崩,就是常见的妇科疾病崩漏,时下医疗手段匮乏,崩漏导致的出血往往可以致命。
广信公姜闵正室妇人何氏早年产子,留下血崩的后遗症,几乎每个几月就来一次,难以根治。即便现代医学,崩漏之症也很难治疗。
此时陈韵风领着百里燕一行来到西厢安置,偌大的院落灯火通明,不时有人探出门外头来打量的目光。
“今夜便委屈了魏贤弟在西厢将就一夜,待明日再行安排贤弟住处。”
“那就有劳陈兄周全。”
“那好,在下先告辞了。”
百里燕略施一礼,目送陈韵风离去。随后与萧儿抬着一口木箱进了礼物,刘灶背着几个包裹扔在地上,组织府中的仆役将其余物品、木箱抬进屋中。
萧儿有些乏了,连打两个哈欠无精打采的说道:
“魏大哥,这个宅子可真大呀。”
“宅子?!”百里燕暗自发笑:“这哪是什么宅子,是广信公的公府官邸。”
“同样都是住人,有什么两样嘛。”
萧儿没见过什么市面,在她眼里,房子大小多少只要能住人就行。
上半夜在西厢安顿好后,安排萧儿单独睡一屋,百里燕与刘灶睡在隔壁房中。
第二天鸡刚打鸣,刘灶还睡着,他年纪大了,一路折腾体力透支严重。百里燕习武多年,倒还适应,鸡一打鸣立时洗漱了一番。
昨夜行路匆匆,视野看不清楚,今早天一亮,偌大的西厢尽收眼底,西厢占地少说五十步方,数十间厢房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晨昏映衬下颇有一番帝王气派。
“怕是咸王宫外侍殿也不过如此吧……”百里燕暗道,举步来到院中。
王宫外侍殿是君主留宿大臣和当值官员的寝殿,以广信公府西厢规制,已经堪比咸王宫的外侍殿。这还是西厢,东厢只能比西厢更大,而咸王宫是没有东西厢房这般布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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