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军政治所之际气氛紧张,百里燕(既魏贤)径自落座,曹驰正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手持四尺长的细竹棒,指向沙盘上徐途以西的方位继续说道:
“刚得来报,十二日前,在徐途以西两百里,发现蛮军踪迹。综合过去一月消息,本帅判断,蛮军有绕过徐途,直袭霄池意图,诸位将军可有高见。”
公良文这时立身而起,来到沙盘前道:
“绕过徐途直袭霄池,是一步妙棋。但徐途以西山谷险地众多,蛮军由此而过,去易,返回何其之难。若是徐途守军出城攻破城外蛮军,蛮军西进之兵,将受前后夹击之危。”
“若蛮军不从徐途城外抽兵,而是另有援兵呢。”
曹驰正反问,公良文略显吃惊,他说:
“另有援兵!徐途城外可是有二十五万蛮军呐,莫非是从笃晖抽兵南下?这也不可能啊。”
“不是不可能,而是一定有援兵,而且怕是不少啊。”曹驰正沉重说道,两手撑着沙盘台,目光落在霄池城。
这时百里燕说道:
“御帅,徐途以西山地峡谷众多,如今白雪皑皑,蛮军如何从徐途以南迂回前往霄池。”
“魏将军有送不知,独角马体形健硕高大,雪中疾驰如履平地,其身后纤拉有雪铁犁,可将大雪铲除,数头独角马平行前行,可开数丈乃至十数丈宽道路。蛮军冬季行军,所到之处无不是以独角马开道,故而行军极为迅速。”
独角马身高介于一丈至一丈半间,可以像麋鹿一样,在严寒天气用嘴将雪刨开,啃食深埋雪下的植物根茎,体形纵然庞大,但所需草料却很少。
甚至入冬之后,联军后勤补给只能依靠雪橇运输,而蛮军却能让数以数十万计的独角马,长途马上运输,极大便利了蛮军的在冬季的后勤运输。
由于体形高大,冬季可在深达两米以上的积雪中飞驰,身后用套索拖有铁打的除雪器”雪铁犁“,用以将积雪扫到一侧,为金雪狄大军开道,不仅骑兵可以通行,步军行动也较为方便。
再不济,还有大量备用的战马、猛犸战象、独角马,供蛮军充当坐骑,他们总能在冬天找到更为合适的行军措施。
“徐途城”因其当道下寨,修建与天南西山山脚下,向西八百里尽是蜿蜒盘曲之山川峡谷,故而有”山道漫漫走徐途“之说,徐途城之名就是这么来的。
从徐途前往卫国在霄池主城的捷径,只有打下徐途城才能快速通过。如若绕路,少说要多走四百多里路。对于联军而言,皑皑大雪中多走四百里路,眼下几乎是一人一马,单兵随行所能携带口粮的极限,若无辎重跟随,骑兵冬季根本走不了六百里路,步军连三百里都走不出。
“御帅,不知霄池城守军几何?”百里燕问。
“霄池位于徐途以北,有宋、卫联兵六万,御客四万,皆步军。民约二十万。”曹驰正说的干脆了当。
公良文这时又道:
“那御帅是想从天南关抽骑兵西去。”
“正是,非但本帅要从天南关抽兵,明州城也会出兵,两地调集骑兵二十万,前去会会蛮军。”
“我联军在笃晖、天南、徐途三地正面牵制蛮军八十万人马,敌军即便是偷袭,兵力也绝不会太多,霄池城高池深,守军十万,我军此去二十万人马,未免兴师动众。万一我军一走,天南城外蛮军强攻,天南关恐怕有失。”公良文不无担心说道。
“此事,还是老夫来说吧。”军事牧莜终于站了起来,来到悬挂有地图的木架一侧:“金雪狄自去年起,兵力短时内从五十万猛增至八十万,在长达数千里战线上同时推进,其势之大,乃数百年之罕有,而此正是蛮军狡诈之处。
其想以雷霆之威,给以我军强势之压,意图重创我军,撕开缺口,同时给我军制造其势甚大之错觉,误以为其兵力穷极,而疏于防范。实则其早在筹划迂回北上之策,但因御帅迟迟无法探明金雪狄动向,故而在今年给诸位发去御速令之时,并未点燃红云烽火台,也是这个道理。”
牧莜话音落下,公良文又问:
“若安牧军师所言,此番迂回偷袭霄池之蛮军,其势头多大。”
“尚未可知,但绝不会少。老夫甚至可以料定,天南城外当面之敌,恐怕将不止于二十五万,诸位当作最坏之打算。”
牧莜话到此处,百里燕此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
过去数百年间,金雪狄北犯兵力少则三十万人,最高峰逼近九十万,但也从来不是一口气增加到九十万,而是战争进行的五六年间,逐步增加至九十万,而且是战争结束撤兵时,还活着的人有九十万,实际的人次达到一百三十万以上,其中差额部分是阵亡人员,阵亡率超过三成。
按此计算,蛮军此番人次至少在一百二十万以上,且在一年间将兵力剧增至八十万,后劲之强,其最终能够投入前线作战的兵员将无法估算。
更为可怕的还在于,金雪狄几乎不受后勤运输规模的制约,用数以几十万计数的独角马,上百万马匹,代替多数人力,不受季节天气影响,往前线运输粮草补给,远非中原联军后勤所能相比。
因此中原联军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消耗在后勤转运,而蛮军却可以从后勤,腾出数以百万计的青壮劳力投入战争,这才是金雪狄最为可怕之处。
动物资源如同现代战争的运输载具,在冷兵器时代,决定了后勤转运效率,当这种动物资源具有极大战略差距量级时,战争的天平必将向其倾斜。
蛮军此番敢于越过徐途长途奔袭霄池,是数百年来按部就班战略的巨大尝试,其准备之充分,战役决心之坚定,兵力规模之庞大,从曹驰正、牧莜决定集中全部骑兵的战略部署,就可见一斑,定是做好了最坏打算。
百里燕甚至相信,这将是自开战以来最为险恶一仗。
现场沉寂许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现场在坐的都不是外行,牧莜、曹驰正说道这个份上,谁都清楚,一场恶战将在所难免。百里燕此时想到更多的不是如何一战,而是曹驰正准备怎么让各诸侯军心甘情愿的出动所有骑兵。
正值他思索拿捏之际,曹驰正出人意料将矛头对准百里燕:
“魏将军骑战颇为精妙,咸军可否一战。”
百里燕始料未及,但转眼想到公良文九月打头阵也没吃什么亏,曹驰正率先点将,多半是为接下来拆分各家势力打伏笔。有鉴于过去时日曹驰正对咸军态度满意,百里燕相信这是曹驰正给他的下台阶。
想到这里,他忙接话说:
“咸军愿效犬马之劳,只是后勤转运,还望联军能予以照应,以解我军后顾之忧。”
百里燕迅速妥协,面无表情的曹驰正,略是浮起一丝赞许之色:
“此事魏将军尽可放心,此战关系重大,各军辎重统一调运。那现在,纪尧将军,岐军可否一战?”
“这……”
纪尧此时正拿捏不定,心里不禁再想:最好是能避过去再说。
却偏偏想什么来什么,曹驰正突然要其表态。纪尧全然六神无主,先是看了眼沈毕,又看了眼王彦飞,目光最后扫过百里燕,心里的矛盾和复杂顷刻显露无遗。
歧国眼下被晋国驻军,被卫国死怼着,曹驰正将其第二个拎出来,用意显而易见,魏贤是歧国人。咸、岐两军合流,无疑大增凝聚力,要比依附于晋国强得多。
但这时王彦飞、沈毕同时反对:
“御帅,咸、歧乃我晋国下邦,焉能独置一军,于情于理皆该唯我晋国马首是瞻。”
“哼!”沈毕一声冷哼“歧国遥居西海,被你晋远涉重洋国强行驻兵胁迫称臣,放眼整个天下,也无此等厚颜无耻的霸道之徒。”
王彦飞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当年也不知是谁,割走了歧国两百里土地,若非我晋国做主,现在焉能有歧国,笑话!”
王彦飞此言是一语三关,一巴掌打了三个人,第一巴掌扇沈毕是毋庸置疑的,卤野之战,卫国仅从歧国便割走土地两百里。第二巴掌是替沈毕打纪尧的,第三巴掌直接冲百里燕脸上去,因为他也是岐人。
卫国割了歧国两百离地,似乎是没有晋国撑腰,歧国早晚得完蛋,歧国人都应该感激涕淋才对。但卫国割走了歧国两百里地,晋国胃口好像也不小,直接割走咸国一个郡。
这是里里外外三个巴掌,打在三个人脸上,名曰”滋味各有不同“,眼红的听了能立马眼急,感恩戴德的听了能喊亲爹。
这时百里燕怒火中烧,正要发作之际,曹驰正率先开口:
“诸位,此战歧军、咸军乃是先发,晋、卫两军若愿先发,本帅可调岐军与晋军同往,咸军与卫军同往,王将军、沈将军可有异议。”
“嘶……”沈毕诧异。
“这……”王彦飞不服,纵然不服,听到先发两字,话到嘴边立马又咽回肚子。
见王、沈二人未语,几乎眼前拉黑的纪尧更没有反对的资格,因为好坏他也没得选,总不能再去贴着脸绑志国的大腿吧。
此时曹驰正又道: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此番咸、歧两军为一军,晋、赵、陈、燕为一军,卫、志两国为一军,徐国与我御客置一军,明日一早,各军北门集结,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沈毕反对道:
“御帅,赵、陈、燕皆乃西海之国,为我卫国下邦,缘何要与晋国同置一军。”
“晋、赵、陈、燕四国此来骑兵颇少,合兵可曾战力。”
“我卫国骑兵何尝又多了。”
“徐途、霄池乃卫国在南境城池,尚有羸兵马数万,莫非还比晋军少了不成。本帅正因考虑卫国此来皆为杂骑,战力羸弱,故而与志国骑兵合兵,可曾战力。若是沈将军愿独置一军,本帅也无异议。”
“这……”
沈毕哑口无言,王彦飞暗自得意。百里燕恍然大悟,这曹驰正果然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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